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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城东求索沉疴发 ...

  •   城东出了新宋门是一条林间道,再向东去是一片低矮的山丘,地势崎岖,极易藏身。
      之前就有不少山匪在这里等着商贾行路前往江南地区,对他们打家劫舍,直到禾肖年派了一帮禁军,铲除了这里的山匪头领,才成为一片清静地。
      “你既然派禁军来过这里,对这里可有了解?”
      禾肖年答道:“当时只叫了南苍过来,我没来过这边。”
      柳言欢一眼扫过去,没看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禾肖年接着道:“只是,不知上次被追之后,他们有没有转移地点。”
      “可能,但我认为不会,这里藏身不易被发现,去其他地方也不一定能找到如此好的藏匿地点,更何况你上次就跟丢了,没有威胁到他们。加上祭祀之需,他们应该及时找好了地点,移动了位置,怕是不祥。”
      “……你说的有理。”
      “不过,我们怎么找?山里一不小心可能会闯进有瘴气的地方。”
      “那就跟紧我,闭上嘴。”
      “还气着呢?”
      “闭嘴。”
      “……”

      柳言欢一脚踩上一根树枝,只听得“咔嚓”一声,禾肖年无奈地看着柳言欢,后者笑了笑,决计矢口不提自己是故意闹动静,还紧紧抿上了嘴巴,一副是你叫我闭嘴的样子。
      禾肖年叹了口气,道:“算了,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打草惊蛇的。”言下之意,就是你爱怎么闹怎么闹,我不管,也管不了。
      这下柳言欢可得住机会一顿轰炸,“你当真记得那个人是往这边走了?不是那边?”
      “你们这里是不是还有很多好吃的我还没有吃过?我们回去的时候去尝一尝吧?”
      “你说,我人生地不熟的,你可要带着我去。”
      “你说,小马那里线索断了,我们找不到他,小兔子会不会难过?”
      “……”

      “你看……”
      禾肖年打断他:“我想错了,你还是闭嘴吧。”
      “可是……”
      “闭嘴!”
      柳言欢心道:“这么不经逗,早知道一开始不说这么多了。”他只好一声不吭,干指着地上一处示意禾肖年。
      那个地方,躺着一个浅浅的泥脚印,一旁的草叶上也有沾了泥的鞋子擦蹭的痕迹。

      禾肖年扶额叹了一声,原来是有重要的事情。他蹲下身仔细去看,过了一会,抬头道:“……嗯,这是同一个人,身高体重差不多,走路重心都集中在前脚掌上。”
      “那就沿着这个找吧!”柳言欢道。
      两人又是一通找,直找到一个灌丛前,脚印乱成一片。
      “他在误导我们。”柳言欢若有所思,“去了灌丛对面?”
      禾肖年没搭话,而是仔细瞧着那些散乱的脚印,良久才摇头道:“你看这些脚印,有何不同?”
      “不同?”柳言欢仔细看了许久,才恍然道,“这几个好像有点不一样。”
      “这几个脚踵处吃泥较深。”禾肖年补充。
      “这人是倒着走的。”柳言欢突然道。
      是了,这样才能将身体重量后移到脚踵去。

      “可是他们费尽心思扰乱我们,又是要去哪里?”
      禾肖年微微一笑,笑容不大,却莫名灿烂的像这茂密荫绿外的一簇暖阳,以低沉声音道:“这难的倒你?”
      “唉,禾大将军,你就别卖关子了,明明你早就都知晓了。”柳言欢歪了歪脑袋。
      柳言欢真搞不懂他,明明自己已经推出结果,却还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哄他吗?他又不是小孩,早就过了得着一颗糖就高兴的年龄了。
      禾肖年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伸手一指另一处脚印。
      柳言欢顺着手指看去,诧异道:“断了?”
      那串脚印从这些杂乱中剥离出去,倒着延伸出不远,竟是再没了后话,生生断掉了。

      禾肖年不由自主地又引导起来,“你再看那草,还有土地。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其实漏洞百出。原土色泽偏黄,而这块土偏红,这片草种类与周围也格格不入。显然是下面翻上来的底土,草也是别处挖来填上的。”
      柳言欢硬生生看了许久,顺着禾肖年的思路,才似乎察觉出一丝不同。
      当真是百密一疏!
      他们大概没料到,禾肖年会来查他们。
      怪不得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不过,既然这群人藏得如此隐蔽,那小马,还有茶馆的伙计,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听得的呢?
      如今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太少,他想不出。
      还是着手于现在的线索吧。

      他蹲下身,拿一把小刀楔进那片浮土,被人挖开又未被踩实,轻易就撅起一块,一个被土掩埋的把手显露出来。
      他抬起头,禾肖年也蹲下身,垂眸仔细觑着那个把手。
      一个活板门!

      “不高,但是里面很黑,地面不太平整,你小心些。”不及柳言欢道声当心,禾肖年先飞身跳了下去,从下面道。
      从上面听来,应该不深,直接跳下去大概都不会扭到脚,柳言欢探着脑袋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确实很黑。他应了一声,就跳了下去。
      黑暗中,一双手环住了他,贴着腰际,将一簇温热透进轻薄的布料。
      是谁?
      “阿年!”他惊声唤道。
      伴随着呼出的热气,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耳畔穿进去,耳尖一瞬间像是灼烧起来,“别怕,是我。”
      是禾肖年。

      一颗心安定下来,却跳得更厉害了,似乎要从胸膛里跳出去。
      “你这样跳下来,会伤到自己的。”
      哪里会伤到?自己明明轻功杳然,就是跳下来时大意了些。
      柳言欢张口欲言,那双手却把自己放开了,他才感觉到刚刚萦绕鼻尖的草叶馨香散去,“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他听见禾肖年点亮火折子的声音,咔嚓一声,将整个通道点亮了。
      是的,一条通道。且只有一个方向。
      “走吧。”禾肖年回头道,尖锐的眉眼在火折子的暖光下柔和下来。
      柳言欢点点头,藏起了被汗水濡湿的掌心。

      通道有着地下自带的湿润,能听见滴水声一滴滴打在石板上,石板上生了一层苔,青绿湿滑,要扶着两边的墙壁,才能保证不被滑倒。有时能摸到墙上腐朽的木头,曾经应是用作火把,不过受了潮,点不起来了。
      “没道理啊?难道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怎会荒废至此?”柳言欢迈过几处落石,喃喃道。
      “看!”禾肖年突然朗声道,声音略大了些,在走廊里回荡。
      柳言欢闻言望去,前方走廊已到了一个尽头,空间略开阔,形成一个石室,正中央一个石桌,四方石凳。潮气弥漫,柳言欢吸了吸鼻子,没嗅到其他气味。
      禾肖年走过去,拿食指拂过石桌桌面,什么也没有,道:“积灰不对。”
      “这里本就潮湿,灰尘少一些,没什么问题吧?”

      “那你看这里?”他再将手指拂过墙边石缝,立时出现薄薄一层灰。再直指来时的那条通道,道,“那条路上苔藓很多,根本避不了,是以不少地方出现了鞋履擦过的痕迹。”
      “是挺奇怪,那就表明有人不久前来过,还未被新生的苔藓覆盖掉,没猜错的话,至少四个,四个石凳都没落灰,都有人坐过。”
      禾肖年点点头,不再言语,俯身细看那张石桌。
      柳言欢想瞧瞧周遭环境,在石室里走动一下,谁料他刚把手指扶到墙壁上,那面墙登时翻了个身,将他隔到了另一片漆黑中,他伸手去触碰方才那道暗门,可是纹丝不动,仿佛那就是一道普通的墙而已。石壁明明是粗糙的质感,不胜雕琢,不像是能把一扇暗门掩藏成如此地步的样子,然而他适才竟一点也没察觉。

      他去叫禾肖年的名字,没有回响。
      他就再叫一遍,又一遍。
      他发现自己不见了吗?
      他来找他了吗?
      阿年,你在那边吗?
      你说句话。
      我好怕。
      血液一下子窜动上来,将他带回黑暗。他曾以为自己早已谙熟了黑暗,可曾经在角落里奚落他的黑暗如今却将他吞噬在这里挣扎不得。

      “求求你,救救我阿姐和阿娘。求求你。”他哀求道。
      可那个人,那个他唤作阿爹的人,只是冷冷地看着,看着他阿姐阿娘一点点变凉,也没去救他们,一点行动也没有。
      你怎能如此狠心?你怎能放下他们不管?
      他怎么配?他怎么配做一个丈夫?怎么配做一个父亲?
      那个他唤作阿爹的人揪住他的衣领,骂声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双目通红。
      他真的好恨。
      怎能如此残忍?
      他不信。

      他从小听的那些个仁义礼智信,什么忠孝,都是骗他的么?
      那些书中的道理,在人命面前,竟可以如此廉价,如此一文不值!
      他心中的信仰,城墙轰然倒塌,将他自己杀了个片甲不留,砸了个粉身碎骨,埋了个黄土一抔。
      他哈哈大笑,自暴自弃,将他不允许他做的事情全部做一遍。
      他看见他懊悔的样子,感到一种病态的亢奋,却不知厌足,恨不得再做一遍,听他骂自己不得,只能暗自后悔,恨自己教子无方,悔自己杀妻杀女。
      杀妻杀女,哈,当真是好极了。
      曾经的朝廷重臣,今日的刽子手。
      做不成朝野权臣,就成了这般。
      好极,妙极!

      他悲恸欲绝地笑了,脸上的笑容是用疯魔都无法描述的狰狞可怖,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脸上的自然流露。黑暗降临,降临在他的身上,他的心上,黑得如同深渊巨兽,巨爪将他控住,将他的哭嚎和怒喊一并淹没,片甲不留。
      光在哪里?他哀求。
      他以为光来了,便不会走了。
      他竟错了么?
      阿年?阿年?你去了哪里?
      我好怕。
      怕的难受。
      救救我。
      别让我呆在这里。
      求求你。
      救救我……
      “你莫要再叫了。”一个声音道。

      “你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还不承认吗?打死也不认吗?”
      他猛地战栗起来,这个声音,逐渐与记忆重合。
      “不可能!你……你已经死了!”
      “没有啊,言欢,你看看我,我好好的活在你心里呢!”那声音带着些骄傲的笑,笑得柳言欢头皮发麻。
      “那你活得真可悲。”
      “啊,属实是可悲了些呢,竟活在你心里,不走了呢!”
      “你闭嘴。”

      “我在你的脑海中说话,又怎能闭嘴?我,就是你啊,言欢!你说,我怎么闭嘴?我劝你,想让我闭嘴,还是让你自己闭上嘴吧!你就和我一样,一样可悲。”
      “我不是你,早就不是了,你可以滚了,我不需要你。”
      “哟哟哟,小言欢长大了,不需要我了,可我走了,谁来控制你心里的狂呢?”
      “发狂的不是我,是你。只要你走,我就一点事没有,所以,您赶紧滚,我谢谢您。”他不管把手向哪一指,做出送客的状态。
      周匝登时静了下来,静得吓人,静得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那个声音竟被他震得愣住了么?他四下里张望,依旧是无边黑暗,什么也看不着,他在试图找寻什么呢?
      “你等着,总有一日,你会求着我回来。”
      那东西走之前,贴着他耳际轻声道。
      墙板转瞬间动了,将他弹回了刚才的石室,一片温暖顿时环住了他,将他整个包裹住。火折子的光刺痛了他的眼,好像他原本就是暗夜的孩子,受不住这么刺眼的光芒。
      结束了?

      “我又接住你了,不说声谢谢吗?”禾肖年道,神色如常。
      他惊魂未定道了句谢。
      “你刚才到哪里去了?”禾肖年放开他。
      “那面墙,是活的。”
      禾肖年走过去,手放在墙面上,什么也没发生,他垂下眼。
      “奇怪。”
      “我们还是不要久留了,挺危险的,我差点就又把你丢了。”禾肖年过了一会道。
      柳言欢又警惕起来,什么时候都不忘试探他,“……好。那你什么也没发现?”
      “没有,光顾着找你了。”
      怎么还挺委屈?

      柳言欢发现禾肖年脸色似乎有些阴沉,就没敢接着问下去。
      见柳言欢不再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禾肖年心底藏着的些许不自在陡然放大了几倍,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吐出的字句依旧是遮着那些说不出的,“走吧,从刚才进来的地方我能托你出去,天色晚了,我请你吃酒。”
      “又去酒馆?”
      “嗯。”禾肖年寻思半天,又补了一句,“皇帝老儿现在在这种事上还管不了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城东求索沉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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