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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遮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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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景已经做好了准备,缓慢地抬步,走向了树妖那黑洞洞的树心。
牺牲的决心,给了他极大的支撑力量,让他直接无畏的踏入了树心中,缓慢地滑进了树妖那巨大的身体里。
惨叫随之响起。
“咕咚”!梁洄听到这凄惨的叫声,猛咽了一口气,脚步挪了挪,心中复杂极了。
被树妖腹中的液体腐蚀……一定很痛苦吧?
不知三师兄会落下怎样的伤痕,不过能够为了小师弟牺牲,三师兄受再多的伤,也是值得的。
梁洄说服了自己,忐忑担忧的心逐渐平复了下来。
温子扇听到都景发出的惨叫,冰冷的薄唇若有似无的勾出一抹笑意。
他一下一下的拍着重子殊的后背,动作无比的轻柔贴心,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那黑洞洞的树心。
然后,他便感受到了怀中的动静。
重子殊茫然的睁开眼睛,看见了温子扇光洁的下巴,咳嗽了两下,“大、大师兄……”
“醒了?”温子扇低下头,轻轻用手指刮了一下重子殊的鼻尖,动作宠溺。
怀抱着重子殊,他的心情甚好。
毕竟要不是有重子殊,他还报复不了都景呢。
重子殊刚睁开眼,就受到这样温柔的对待,瞬间呼吸一窒,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清丽微小的笑容。
他将脸紧紧贴在温子扇的怀中,像只软绵绵的小狗一般,轻轻蹭着。
温子扇不想一直抱着他,于是忍不住出声问道,“身体怎么样,能自己站起来吗?”
重子殊抬手摁了一下胸口,漂亮的美眸顿了一下。
虽然心脏在隐隐作痛,却并不严重,他自是可以行动。
但……他重重的摇头,紧咬了下红唇,缓慢地道,“我好难受,大师兄,暂时没法动弹。”
温子扇应了一声,没再发问,继续将他揽在怀里。
重子殊的腰一直很细,他一条手臂便可全揽住,为了不让重子殊滑落下去,他手臂特意箍紧了一些。
重子殊一身红衣,凌乱的套在身上,柔弱无骨般躺倒在温子扇的怀里,姿态妖娆,简直像个魅惑君王的妖妃。
他的脑袋枕在温子扇的肩上,呼吸静静的喷洒在温子扇的喉结上。
从他的角度,可以透过衣领,看到温子扇衣服下的性感的锁骨,和大片雪白的胸膛。
他的脸瞬间红了,红得几乎要滴血的那种。
“你在看什么?”裴齐怒喝的声音响起,缓缓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一身劲瘦的黑衣,阴鸷的眉眼上,写满了怒火与厌恶。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柔弱无骨,躺在温子扇怀里的娇弱少年,咬着后槽牙,恨不得将重子殊给咬死。
“我、我没有……”重子殊语气很轻,似是被误解了一番,连忙否认。
“撒谎!”裴齐缓缓靠近坐在地上的温子扇和重子殊,然后也蹲了下来,平视着重子殊的双眼,像是一个抓住了犯人的正义之士,急于向温子扇举报,“你的眼睛刚刚一直黏在温公子胸前的衣服里,整张脸恨不得要埋进温公子的怀里,快说,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重子殊双眼怯生生的,手紧紧地抓着温子扇的手,“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我也没有偷看大师兄,裴公子,你误会了……”
裴齐不依不饶,继续寒着脸追问,“那你脸这么红做什么?你肯定在想不健康的事!”
在他心里,温子扇是那种高不可攀的仙人,善良温柔,任何人都不可亵渎。
嗯,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
“我是因为受伤了,所以脸色才看起来不对劲……”
“我才不信!”裴齐死死的握着拳,恨不得抬手将重子殊从温子扇的怀中揪出来。
“好了,裴公子,我与我小师弟的事,与你无关,我相信小师弟不会做那种猥琐的事。”温子扇直接出声,制止了裴齐的深究的想法。
重子殊一副懵懂小鹿的模样,更加用力的挤进温子扇的怀中,娇娇弱弱的说道,“大师兄,他好凶啊,他竟然吼我,这辈子我只让大师兄吼……”
裴齐看着他这绿茶的样子,气得头脑发胀,险些气抽过去。
在茂山宗,他对谁不满都是直接动手的。
眼下,在温子扇的面前,他却只能暂时忍下来。
他还从未见过重子殊这么讨厌的人。
明明是个男子,长得却比女子还千娇百媚,身体纤细轻盈宛如少女,性格也弱兮兮的,像被风一吹就飘散的柳絮一般脆弱。
真恶心!
他咬了咬牙,终是没忍住撇过脸去,冷哼一声,“装模作样!”
温子扇冷眼旁观,觉得好笑。
他将二人的较劲,全然看在了眼里,却只当不知,漫不经心的看着二人相互厌恶,甚至是争斗。
梁洄看见裴齐凶神恶煞、表情阴狠的盯着小师弟,忍不住走了过来,“裴公子,你对我小师弟的敌意那么大做什么?他可没惹你吧?”
裴齐直接翻了个白眼,“你有资格过问我的事?”
“你什么意思?无缘无故针对我的小师弟,我身为师兄还不能管了?”梁洄是个急脾气,听到裴齐嚣张的语气,自是不能忍。
眼看着二人要吵起来,那树妖开始颤抖起来。
下一秒,就见那树妖吐出了一个人。
温子扇见了,有些失望,都景真是命大啊,竟然还保留了人形,没被化成一团肉泥。
都景浑身沾满了树妖腹腔里的黏液,浑身黏哒哒的,狼狈的趴在地上。
他身上的衣服,虽已残破大半,但是还穿在身上,看起来不像有什么大碍的样子。
见状,梁洄一喜,连忙走过去,用法术变出水,洗掉了都景身上的黏液,然后将湿淋淋的都景翻转过来。
然后,他便被惊到了,惶恐的后退了几步。
只见都景的那张脸,已经被腐蚀得面目全非了,虽然五官俱在,但是皮肤坑坑洼洼的,鲜红的血肉都露了出来,根本看不出原本长了一张英俊的脸。
看到都景的惨状,温子扇十分满意。
但他的身份,是个善良温柔大师兄,所以没有直接笑出来,反而面色凝重起来。
他沉着脸,走到都景的身旁,将大片灵力输入到了他体内。
片刻后,都景醒了。
一睁眼,脸上的剧痛,便提醒着他,他毁容了!
眼中顿时拂过呆愣,片刻后,他呆滞的抚摸着自己的脸,指尖刚触碰上去,麻木和剧痛便由接触处,席卷到了全身上下。
明明他伤得是脸,可是心里却觉得全身好像都撕裂了一般痛苦!
“大、大师兄,我的脸……”都景茫然无措的抬起脸,眼睛不断寻找着温子扇,像个惊慌失措的孩童,想要得到母亲的安慰。
温子扇掩下心底的笑意,勾了勾唇角,蹲在了他的面前,一脸赞扬的握住他的手,说出的话却让都景异常惶恐,“三师弟,你猜得没错,你的脸完全毁了,以后好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全、全毁了?怎么可能……”都景听到这个消息,全身颤抖,牙齿都害怕得打颤,眼看着便要落下泪来。
“不能哭,三师弟,身为好男儿,怎么能流泪呢?”温子扇收回握住都景手腕的手指,一脸严肃的批评道,“你这么伤心,是不是后悔为小师弟牺牲了?你怎么这么自私,小师弟这么可爱,你只是为他失去了一张脸,有没有为他付出生命,有什么好值得伤心的?”
都景听到温子扇的话,顿时惊呆了,忘记了伤心。
他不敢置信的盯着面前的温子扇,那张熟悉的温和的脸上,满是谴责和责怪,仿佛他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
他毁容了,在大师兄心中,难道连哭都不能哭了?
他早就知道大师兄偏心小师弟,原本觉得小师弟那么可爱,大师兄多关心他些是应该的。
可是现在看来,大师兄偏心小师弟,完全过了头!
大师兄变了!
为了小师弟,大师兄变得冷血无情,对他们这些师弟们漠不关心了!
不仅他自己要为小师弟鞍前马后,还想要他们一起为小师弟付出!
都景悲痛欲绝的紧盯着温子扇,像是神魂脱离了一般,久久无法回神。
过了许久,才从恍惚中出来,痛苦又沙哑的问道,“你、你说什么?大师兄,我没听错吧?我的脸毁容了,在你眼里竟然不算大事?”
“能够为小师弟付出,是你的荣幸啊三师弟,小师弟这么可爱,理应得到全世界最好的,不是吗?”温子扇说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比都景还诧异,随后还不满的皱了皱眉,呵斥道,“三师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没事找事,虽然毁容了,可你还四肢健全,天赋俱在,不是吗?在修真界,实力为尊,只要你有实力,走在哪儿都是最闪耀的崽,看开点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都景:“……”
大师兄说这些话时的语气之诧异,表情之理所当然,仿佛他毁容这件事,小得如同芝麻粒。
他感觉十分荒谬!
小师弟给大师兄施了什么巫术,竟然将大师兄迷成这样,像是中了邪一样?
大师兄变了,完全变了,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在他年幼时,将他抱在怀里温声安慰的大师兄了!
都景想到那些温馨的过往,再看看眼前眼中只有小师弟的大师兄,只觉得物是人非,心中悲凉。
他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竟然直接伤心得哭了出来,眼泪流得哗哗的。
一旁的梁洄也听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惊愕得久久无法回神。
他虽然也觉得小师弟可爱,为小师弟付出,是他们这些师兄应该的。
但三师兄此次为了小师弟,连自己的脸都牺牲了,伤心一下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忍不住伤心两下,在大师兄眼里,怎么就变成了不可理喻、无理取闹了?
大师兄的脑子没问题吧?
“三师弟,你哭什么,心理承受能力也太脆弱了吧?”温子扇一副不悦的样子,继续出声指责,“你当着小师弟的面,哭得这么伤心,让小师弟怎么想?你是想让他愧疚吗?”
他不明白,都景这副伤心到了极点的样子,在做给谁看。
他说的这些话,做出的这些反应,只不过是上一世,听过、受过的十分之一而已。
上一世,这些人口口声声劝告他,让他看开点,不要计较自己牺牲,说为小师弟付出是理所应当的。
这一世,他只不过是照搬他们的做法啊!
为什么只是毁个容,都景就受不了了呢?
伤心欲绝的都景:“……”
他立刻哭得更大声了。
不知为何,第一时间得知自己毁容时,他也没有这么伤心过。
反而是大师兄因为一心想着小师弟,不仅不安慰他,反而还觉得他哭泣,碍了小师弟的眼,对他横加指责,让他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就在这时,重子殊一脸懵逼的拉了拉温子扇的衣角,“大师兄,这是发生了什么?三师兄哭成这样,是因为我吗?”
他刚刚一直在昏迷,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从师兄们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了原因在自己。
“没有的事,小师弟,你别多想。”温子扇不再看都景,反而是转过脸,温柔的揉着重子殊柔软的发顶,一副不愿多说的表情。
都景:“……”
他直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的抹着眼泪,想要大声嘶吼出来,质问大师兄为什么这么偏心。
可惜他哭得太伤心了,喉咙里像是有棉花堵住一般,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梁洄不禁对都景产生了同情。
惨,太惨了,大师兄偏心太过,为了不让小师弟愧疚,竟然连三师兄做出的牺牲都想瞒着,不让小师弟知道。
裴齐在一旁旁观了全程,也忍不住觉得都景凄惨。
但他可没有心思同情他。
同时,他的心里升起了极大的警惕。
经过这一件事,他总算明白重子殊在温子扇心中的地位,有多么不可撼动。
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的握紧,心底的嫉妒和恶意,在更加疯狂的滋长。
他有种感觉,只要重子殊存在,就会吸引走温子扇的所有注意力,温子扇的眼中便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如果、如果重子殊不存在就好了!
他再次升起了这个念头。
“四师弟,将三师弟扶起来,一直哭像什么样子?裴公子还在这里呢,在哭哭啼啼,人家茂山宗还觉得咱们沧溟山的人,都像三师弟一般承受力差呢!”温子扇一脸不满的开口道。
梁洄闻言,不敢说什么,立刻跑过去将都景给扶了起来。
都景止住了哭声,脸上斑驳的皮肉和血污,已经被眼泪冲刷得差不多了。
伤口很疼很疼。
都景面前倚着梁洄,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恐怖的面容令人胆寒。
重子殊一不小心瞥到了他的脸,肩膀顿时一颤,显然是被吓到了。
温子扇作为好师兄,自然要将小师弟的一切都放在心上。
于是他瞪了都景一眼,语气十分不好的提议道,“三师弟,你的脸这么丑,能不能带个面纱遮一下?都吓到小师弟了知不知道?”
“大师兄,你怎么这么过分?只因为小师弟害怕,我竟连露脸的资格都没有了吗?”都景的心,已经在连番的打击下麻木了。
他绝望的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用一种悲伤绝望的眼神,看着温子扇,企图唤起他最后的一丝心软。
可惜,温子扇只是冷酷的盯着他,语气嫌弃,“三师弟,你真是居心叵测,为了吓到小师弟,竟然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盯着我们。”
“我没有……”都景咬了咬下唇,不甘的解释着。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赶快把你那张脸遮住,行吗?”温子扇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辩解,一副根本不想听的模样。
都景被无情的责备了一番,心底满是茫然。
明明他是牺牲者,受到了伤害,怎么不仅没有得到感激,还屡遭嫌弃?
他只觉得心中悲凉到了极致,自暴自弃的没再反抗,而是乖乖的拿出一张面纱,戴在了面上。
温子扇轻轻哼了一声,然后便再也没看他一眼,伸手揽住了重子殊的细腰,让他依靠在自己怀里,像是对待宝物一般,细心呵护着他行走。
“此处不知会有多少危险,小师弟,你一定要紧紧跟着我,我保护你哦。”温子扇故意用闲适的语气,与重子殊说说笑笑。
重子殊乖巧的点着头,将身子忍不住往温子扇的身上靠了又靠。
二人亲密无间的走在一起,时不时又笑声传来。
都景默默跟在最后面,紧闭唇瓣,不发一言,被衬托得越发孤独悲凉。
他就像一块肮脏的抹布,因为被用脏了,所以只能待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没有人愿意看他一眼。
他的眼睛,一直艳羡的盯着前方温馨和谐的二人,久久无法移开眼。
几人行走在茂密幽深的森林中,周围的环境本就可怕,都景的眼神又直勾勾的朝前盯着,配合他那恐怖残破的面容,使得梁洄心生恐惧,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他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口水,加快脚步追上前去,再也不敢和都景走在一处了。
三师兄真是可怕,虽然面容遮了大半,但还是看着跟恶鬼一样。
都景远远的坠在几人身后,看着更加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