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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一念成神 ...

  •   我一个人回去了,时间还早,敲了昊昊的门,他刚写完作业,小黎老师在给他讲错题。自从不关心他的成绩后,我再也不会被他气的心梗了,反正好不好的是他自己的命,他也这么大了,站起来比我高,坐着声音比我洪亮。

      说笑两句,也能有一副母慈子孝的胜景,我也不罗嗦,嘱咐两句就离开。

      出来又跟女儿们玩了一会儿,问她们晚上要不要跟妈妈睡,她们都点头。时间是真快,十二个月大的宝宝都能听懂人话了,两个在一起,争着要宠爱和关注,虽然日常陪伴都是月嫂和家教,但她们知道谁是妈妈,也懂妈妈的地位和份量。

      特意给大床加了围栏,把自己洗的奶香奶香,还穿了软绵绵毛绒绒的衣服,我睡中间,她俩各睡一边,放着音乐讲故事,还轮流报数,挺好,都会数一二三四五了。

      她俩抱着奶瓶喝奶,我也喝了一杯牛奶,都没怎么哄,两个小脑袋靠着我就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在耳边,我也昏昏起来。

      亲亲左边,再香香右边,这种感觉很治愈,且非常的强大。

      我还没睡,电话震动了,一看是薛庄明,我多等了三秒,但接起说“喂”的时候非常清醒,没有丝毫懵瞪。

      薛二又便血了,侥幸没用,还是病发了。

      已经在准备手术,薛庄明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求人,其实对于医生来说也就是个寻常手术,稍有点资历的都能行,但对于孩子父母亲人,不光可能要面临生死别离,还抱着接受天谴的救赎之心。

      起来洗漱换衣服,自己开车出门,到了崇原家门口,看到亮着灯的窗户,我打了电话。

      “你还没睡吗?”我问。

      他反问:“你不打算进来吗?”

      我略有些踌躇,但还是开了车门进去了。

      后半夜去了丽大附院,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忽然问崇原:“你为什么会守护桑榆那么多年?”

      他停顿了片刻回答:“为了让你羡慕。”

      我一声哂笑。

      他不在意,有些执拗的问我:“那你羡慕了吗?”

      我点点头,又回他:“羡慕!”

      “心中有标准,才不会失去方向,也不会被一块糖纸迷了心智。”崇原清冽的嗓音像是在传道。

      我笑的更大声了,叹道:“好羡慕那些死去的人啊!”

      崇原说:“又不是一死就百了,你看这路上,多少亡魂在飘荡,不都在为生前赎罪吗!”

      我咕哝了一句:“别装神弄鬼。”

      他笑了起来,余光里,我又一次看见了他生动的脸庞和眸中呼之欲出的情感。

      到了后,楚天云去跟崇原讲述,我到病房看孩子。

      桑榆自己在抱着孩子,孩子是哭累了才睡的,大人孩子都憔悴的不行。因为是肠道手术,术前要空腹一天,对于六个月大的宝宝太折磨了,安抚奶嘴把嘴巴都吸破了,看得人心揪揪的疼。

      薛庄明看到我,对我说:“等会儿手术,你跟着一块进手术室。”

      我没推脱,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总拖着她?你没看见人家自己还怀着身孕?就你儿子金贵!”桑榆是自己心情不好,她说完低了低头,眼泪断线一般掉了下去。

      薛庄明也有些撑不住,伸手想来捏我肩,但伸了一半又给缩了回去,目光盯着我说:“丫头,你是我的福星,成不成功我都谢谢你。”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桑榆再次激动了起来,放下孩子过来推了薛庄明一把,指着我对他声泪俱下:“谢谢?你要怎么谢?她欠你吗?她凭什么要听你呼来喝去?你又给了她什么?你许诺她的,又有几件事做到了?”

      薛庄明仓惶往后退了一步,人怔了怔,回过头来眼神有些惊惧且呆愣的看我,我抬头将目光对向他,回以他更加震惊和惶恐的眼神。

      为什么?为什么桑榆要在这一刻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薛庄明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不要他们这个时候来怜悯,我……

      薛庄明还在用一种我不想认可的眼神看我,我快藏不住了,腹腔里轰然生出巨大的欲望,想要撕破自己脸上的面具,冲他张牙舞爪的叫嚣,撕裂的质问他:

      “你当你是谁?”

      “你凭什么来主宰我的命运?”

      “忏悔啊!认错啊!服输啊!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跪下啊,跪下求我高抬贵手啊!”

      我目眦欲裂已经快绷不住自己的狰狞了,此刻是这个男人最脆弱的时候,也是我不多的机会了。我想过一百种折磨他的办法,是天意让薛老二生了病,不生这场病,我都想过让他绝后,也想过下一盘大旗,让整个薛家的帝国瓦解……

      心脏突突的狂跳,肾上腺素狂飙,我疯狂的想要给他当头一击,想要他的鲜血他的脑浆溅我满身满脸。

      “燕循!”

      很轻的一声呼唤,睨眼从薛庄明的身后看见了过来的崇原,我迅速把即将要上扬的嘴角硬生生的压了下去,眉头深蹙,挤出水的眼睛,眼尾重重垂搭,带着肩扛千斤的痛苦神色。

      “老板,我害怕,我怕你对我失望。”我抬着头凝视薛庄明,颤栗的说,“你知不知道我多想得到你的肯定?我活这半生就是想给自己正名!”

      薛庄明的神情更加矛盾挣扎,他屏住呼吸,长久之后闷哼了一声,然后红着眼眶跟我承认道:“燕循,我也会怕。”

      崩塌了!

      他还没忏悔,还没道歉,还没求我,我怎么能这么贱,这么容易就满足?

      我想笑也笑不出来了。你不做有人做,我不受难有人替我苦,熬过来了就是极乐,熬不过去不过往生,他的位置给我坐,我能做的比他好吗?我又不是神!

      神不会犯错吗?神没有两难吗?

      我又何苦为难神!

      我的目光看向崇原,脑中倏忽想起他曾经的喃喃自语,那句认命又不想坐以待毙的:“所以你还是改不了。”

      他一念之间放我生,是不是我一念之间就能成神?

      可我不甘啊,真心不甘啊!

      安排了早上八点的手术,崇原例行公事的跟家属进行术前谈话,告知手术风险,这个过程连楚天云都是紧张的,薛庄明除了点头和签字,一句话也没讲。

      老二要插胃管,他都已经难受的麻木了,想喝奶却懂事的忍着不哭,看到爸爸妈妈和奶奶都在,逗一逗他还能笑得出来,哥哥过来他就更开心了,小肉腿还能蹬起来。

      他以为一家人围着他是幸福的事情,却不知道马上要面临什么,张嘴大笑着阿巴阿巴,一颗牙都还没长呢。

      进手术室,家属不能陪同,桑榆丢下孩子的时候直接哭的晕过去了。孩子一样哭的撕心裂肺,挣扎时手上针头拽掉了,肉都被扯下了一块。我是他唯一还算熟悉的人,他望着我求救,但我缓解不了他的痛苦。

      麻醉师退到一旁,这一次我没心情再分神了。

      宝宝已经昏睡过去,漫长的手术开始了。

      其实不管是谁来操这把手术刀,找到憩室的概率都不会大,六个多月的宝宝确实太小了,事前崇原也对我说:“看天意。”我也不想孩子出什么意外,不管是曾经不肯高抬贵手的薛庄明还是冷眼旁观的桑榆,我要报复他们不会用孩子的命,虽然这样会成为他们一辈子的心伤。

      巡回护士几次看崇原,但即便手术灯长时间的照射,崇原的脸色也只是白的发冷,并没有汗水。

      四五个小时过去了,时间不多了,孩子的肠子也翻遍了,希望越来越渺茫,这伤口缝合上,下一次再发病怎么办?

      那又是多久之后的事呢,三年,五年,十年,每一天都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一有不好就魂不守舍焦躁烦闷。

      惩罚,但不希望受折磨的是孩子,最好的结果是能找到憩室,然后默默的切除,再告知家属尽力了。

      时间已经到了极限,来自神域的人,果然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崇原给了我暗示,他找到了。

      旁边还有医生和护士,留给我做决定的时间微乎其微,那一刻我没有考虑到崇原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到堂而皇之的隐藏,我只是想到做了小糊涂仙一路成长的守护神,不该在被寄予重托的时刻掉链子,从而掩盖了那十几年的功德。

      “薛辞盈的家属。”崇原看向薛庄明,手中拿着被切除的小肠部位。

      薛庄明猛吁了一口气,拉着我的胳膊连说了两句:“谢谢,谢谢!”

      崇原又对桑榆说:“还不能掉以轻心,患者两天以内要禁食,醒麻醉后肯定会哭闹,家属要打起精神来陪伴。”

      桑榆心碎的说:“他都已经很久没有喝奶了。”

      “吊营养液,不会有什么大事,能哄睡会好一点。”崇原嘱咐,“抱小孩的时候只能横着抱,以防伤口开裂。”

      桑榆眼中含着泪点了点头。

      我离开病房的时候,宝宝还没醒,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小小的人儿被放着侧睡,看着叫人心疼又心软。

      出来遇到薛老大,小家伙的眼睛红红的,问我:“弟弟什么时候能醒来跟他玩?”

      我说:“弟弟多睡一会儿是好事,醒来就太疼了。”

      他又问我:“弟弟为什么会这么倒霉?海兰奶奶说我从小就没生过病。”

      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了各种答案,我甚至又想要埋一颗雷,让这对兄弟反目。

      可最后却只是无可奈何的撇了撇嘴说:“是啊,每个人的命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总是很幸运,有的人生来就倒霉,有的人能苦尽甘来,有的人就一直在受苦受难。”

      小家伙睁着大眼睛看我,随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说道:“我都想当唐僧了。”

      我问:“为什么?”

      他稚气的脸上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着:“因为唐僧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就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爸爸妈妈的孩子,为什么会有一个弟弟,我在成为孩子之前是什么呢?而我以后又会变成什么呢?是继续成为孩子,换一个爸爸妈妈,还是作为爸爸妈妈有无数个孩子?又或许不再是孩子和爸爸妈妈这样的……我不知道怎么说,但就是不一样的,就像唐僧没有孩子,也不在乎是谁的孩子。”

      他扭脸不解的问我:“姨姨,这叫什么?”

      “噗!”我连连摇头,心中大呼,“我的妈呀!”

      又下雨了,丝丝缕缕的牵连,天空雾沉沉的,我仰头看看天,眼前却突然出现了破云天青,好似有一束温暖的光照在了我的身上。

      “走了?”我打电话给崇原。

      他轻笑:“不走留下吃饭吗?”

      “崇原——”我叫他的名字。

      他打断了我即将要说的话,清泠的话音传来:“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我笑了笑,问他:“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宇宙的尽头在哪里?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一个我?”

      他说:“想太多不是什么好事,知道的太多更不是好事。”

      “你踽踽独行的背影看着好凄凉。”我期期艾艾的叹息,“有一股冲动,想追上去,跟着你的脚步。”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的承诺还作数吗?”我问,“等我一无所有,就来找你?”

      他反问我:“你已经想清楚了吗?”

      我不答,又问:“有时间限制吗?”

      他说:“也许有,但我也不知道在哪。”

      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我却觉得和他相处的种种很寻常,他清清淡淡,像脾气很好的主人对待饲养的宠物。你无聊了,跑来跟他调皮,他宠你,也愿意跟你玩,逗逗你,随你胡闹。你失手伤了他,他也不跟你计较,你烦了他,他给你空间,你需要他,他满足你所有的要求,哪怕过分了,越界了,他也会纵容你,给你一份私心。

      但你们之间是不平等的,你知道他是主人,能决定你的荣辱得失,甚至生死,他也知道与你之间有着遥远的阶级,他许你有恃无恐,但你不能真的放肆,尤其是想要挣脱他的控制。

      他也会冷落你,冷眼旁观你所有的境遇,他磨练你的心性,用苦难激发你的韧性,但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会对你施以援手。也许他伟大了那份私心,松懈了内心的占有欲,但你依然是他的,彻彻底底他独属的私物。你只是被关的闷了,才放你出去玩一趟,等厌了,倦了,还是会回到他身边。

      “你命轻贱……”

      可不就是轻贱吗?赌命舍去自己,却连一场风波都没能掀起,改变不了任何,注定默默无闻一事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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