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月光》湲月

4、海棠

　　月色如霜铺在院落里。
　　盛开的海棠花染了月色，霜雪一般堆积枝头。

　　顾清清牵着狗绳打算去附近的小河边遛狗，衣兜里的手机叮铃响了一下，在海棠树下止步，掏出手机查看。
　　微信图标右上角有个小红点，一条未读消息。
　　林岚：
　　「在吗？」

　　海棠树下有一张竹桌和两把竹椅，顾清清解开悠悠脖颈上的狗绳，让它在院子里玩。
　　顾清清在竹椅上坐下来，捧着手机回复：
　　「在的。」

　　林岚：
　　「清清，你可以借我两千块钱吗？」

　　顾清清转了2000元给林岚。
　　顾清清：
　　「目前我不急着用钱，所以你不用急着还我哦。」

　　林岚：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借那么多钱的原因？」

　　通过冰凉的手机屏幕上的文字，顾清清察觉到林岚的异样。
　　顾清清：
　　「岚岚，出什么事了吗？」

　　林岚：
　　「我怀孕了。」

　　顾清清愣住，捧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回复什么好。
　　一片雪白的海棠花瓣从枝头飘下来，落在手机屏幕上。
　　顾清清沉默拂去花瓣，看见林岚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林岚：
　　「明天你能陪我去打胎吗？」

　　身为高中生，怀孕了怎么办？
　　大多数人选择打胎。
　　少数人承受不了异样眼光和流言蜚语，自杀，或选择退学，把孩子生下来。

　　顾清清知道，对林岚来说，打胎是最好的选择。
　　林岚和顾清清曾是同班同学，如今顾清清转学了，想要再见面需要坐四小时的高铁。
　　林岚不想在当地医院做流产手术，怕被熟人撞见，与顾清清约定，明天早上坐火车去顾清清所在城市，在火车站见面。
　　火车比高铁慢很多，价钱也便宜很多。

　　周六，晨光熹微的时候，林岚在火车站买了最便宜的硬座火车票。
　　火车上有人在吃饭，有人脱了鞋横躺硬座上睡觉，饭味、脚臭味和种种体味氤氲混合成混浊的气味。可能是怀孕的原因，混浊的空气让她恶心得想吐。
　　林岚伸手捂住口鼻，突然很后悔坐火车。
　　没办法，她穷，只能坐火车。
　　薄暮时分，火车到站了。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火车站，顾清清的身影都很显眼，像是水墨画中的人。
　　林岚在火车站的人潮中一眼便看见了顾清清。
　　“清清......”

　　顾清清看着林岚苍白的脸，轻声说：“岚岚，你瘦了。”

　　林岚鼻子一酸，泪水不受控制从眼里滑落。

　　顾清清温柔地拥抱林岚：“没事了，我在这，我都会帮你的。”

　　林岚放声痛哭。
　　父母离婚了，都不要她。
　　除了清清，李斯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那天，李斯想要和她做·爱，她心里不愿意，觉得未成年做这种事不好，可她怕拒绝了，他就不会对她那么好了，就不喜欢她了。
　　两个月没来月经，她买了验孕棒，结果显示她怀孕了。
　　李斯不承认孩子是他的，把她联系方式都拉黑。

　　......

　　晚霞漫天。
　　楚衍住在居民楼的最高层，透过落地窗，能望见铺满天空的红色晚霞。
　　晚霞映在落地窗上，玻璃燃烧似的泛着红光。

　　楚衍从玻璃罐里舀了勺咖啡豆，放进研磨机，不紧不慢地碾成粉末。
　　热水浇在咖啡末上，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

　　刚端起咖啡，裤兜里的手机叮铃响了一下。
　　一条临时会话消息。
　　杨舒祺：
　　「刚刚我看见你同桌去妇科诊所打胎了。」
　　楚衍Q设置禁止任何人加好友，杨舒祺不是楚衍的好友，只能通过班级群发临时会话。

　　等了几分钟，没有等到楚衍的回复，杨舒祺又发了条消息：
　　「你不信？」
　　杨舒祺打开手机相册，把偷拍顾清清的照片发过去。
　　照片中，顾清清和一个苍白瘦弱的女孩子从诊所里走出来。夕阳余晖将妇科诊所牌子染成红色。

　　杨舒祺盯着手机屏幕等楚衍回复，等了十几分钟，她终于等到回复了。
　　楚衍发过来一串网址。
　　杨舒祺迫不及待打开网址，手机屏幕突然一黑，她愣住。
　　点什么都没反应，好像死机了，杨舒祺强制关机，开机后发现手机恢复出厂设置。
　　杨舒祺连忙打开手机相册，偷拍顾清清的那张照片消失了。

　　红色的晚霞暗了，天越来越黑。
　　书房的窗户上洒满了暗红色的霞光。
　　楚衍坐在书桌前，敲键盘打字：
　　「盯紧他，随时向我汇报他的动向。」
　　老T回复：
　　「好的，老板。」

　　搁在书桌上的手机叮铃铃响个不停，楚衍看了眼，陌生的电话号码，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到这是杨舒祺打来的电话。
　　他懒得接通电话，把这个号码拉黑。

　　......

　　周一，阴天，日光淡薄。
　　顾清清背着书包走进学校，察觉到许多视线聚集身上。
　　她脚步停了停，见几个穿着校服的同学瞅着她，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顾清清收回目光，踩着淡薄的日光朝教室走去。

　　走进教室，许多视线交织成一张网，笼罩她。
　　那么多的目光凝聚身上，感受到沉沉的重量。
　　顾清清平静地面对同学们的注视，走到课桌前坐下。

　　座位旁的玻璃窗关着，顾清清打开窗户，通风换气。
　　微风吹拂，吹来了风信子的香气。

　　校舍附近的花坛里种满浅紫色的风信子，风一吹，风信子馥郁的香气弥散开来，花香浓得在教室里都能闻到。
　　顾清清在课桌前坐下，打开语文课本。

　　坐在顾清清前面的唐姗犹豫许久，转过身来：“清清......”

　　“嗯？”顾清清目光从课本里抬起。

　　唐姗吞吞吐吐问：“你...那个，就是...你最近逛学校论坛了吗？”

　　顾清清轻轻摇头：“没有。 ”

　　“那你一定不知道那个贴子，我把链接发你。”
　　顾清清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唐姗发过来的贴子链接。

　　贴子标题：新来的转校生长得那么清纯，竟然！！！
　　贴子内容：楼主排队买奶茶的时候撞见转校生捂着肚子从妇科诊所出来，一定是做人流手术了。长得那么清纯，私生活却一点也不清纯。
　　顾清清没有往下看贴子的回复，平静地关上手机，放进校服外套口袋里。

　　班长走过来：“顾清清，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找她。”
　　顾清清默默起身去办公室。不出所料，班主任问她周六去妇科诊所看什么病。
　　顾清清隐瞒了部分真实情况，说陪朋友去看病的。涉及病人隐私，她不能说出病名，朋友的名字也没说。那个贴子是在诽谤她，如果老师不信的话，她可以去医院做检查，拿出证据。
　　她那么坦然，班主任相信了她，安慰说，不要被流言蜚语影响，好好学习。那个贴子老师会让论坛管理员删掉。
　　“谢谢老师，麻烦您了。”

　　初春微凉的风吹过，花坛里浅紫色的风信子摇摇曳曳。
　　几瓣浅紫色的花被风吹落，落在花坛外边。
　　顾清清唇齿间含着樱花味的糖，踩过浅紫色的风信子花瓣，慢慢地朝教室走去。

　　走进教室，远远望见楚衍坐在课桌前转笔，顾清清感到有些稀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和他坐在一起那么久，她第一次看见他转笔。

　　他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转笔。黑色的笔在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漂亮地旋转。
　　眼角余光瞥见顾清清朝这边走来的身影，楚衍手指微顿，笔停止转动。

　　楚衍从课桌前起身，让顾清清走进去。
　　“谢谢。”她浅浅笑了笑，走进去，在课桌前坐下。
　　他隐约闻到她淡粉色的唇瓣间飘来的樱花的香气。
　　她吃樱花味的糖了？
　　因为心情不好，才吃的糖？

　　晨读课时间，教室里洋溢着读书声。
　　“同桌，老师找你谈了什么？”楚衍的声音与读书声交织，只有坐他旁边的顾清清能听见。
　　顾清清如实告诉楚衍。

　　楚衍转了一圈笔：“我平日不逛学校论坛，那个贴子我也是今天才看见。”他又转了一圈笔：“这件事和我有些关系，你放心，我会尽快解决。”

　　顾清清怔了怔：“方便告诉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楚衍将周六那天杨舒祺Q私聊他的事简单说说。
　　楚衍声音有些凉：“不出意外，发贴人应该就是她。”

　　顾清清静默了几秒，轻声问：“她...喜欢你？”

　　“我不喜欢她。”楚衍冷漠回答。

　　顾清清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

　　“同——桌——”楚衍声音变回平日的散漫，拖长声音叫顾清清。

　　“嗯？”

　　“你会不会讨厌我，怪我给你带来麻烦？”楚衍漆黑眼眸盯着顾清清。

　　顾清清摇头：“不会的，她是她，你是你，我怎么可能会因为她做的事怪你。”

　　楚衍微微扬起唇角：“同桌，你那还有糖吗？”

　　“有的。”

　　“有樱花味的吗？”

　　顾清清把校服口袋里的糖都掏出来，白色、粉色、红色、桃色、蓝色、黄色、绿色。
　　粉色樱花味的糖有两颗，顾清清都送给楚衍。

　　楚衍撕开透明的糖纸，扔进嘴里，甜甜的樱花味在唇齿间漫延开来。
　　“和你嘴里的味道一样。”他含着糖，声音有些含糊。

　　他没有尝过，怎么知道她嘴里的味道。
　　顾清清雪白脸庞晕开红色。

　　楚衍看着她晕红的脸，唇边漫开笑：“说错了，是你嘴里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