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女鬼后被和尚绑定》非鸟不集

88、何为爱

　　昏迷的众人奋力睁开眼睛，逐步渐强的地动带起丝丝裂缝，而裂缝间更是不断地涌起不安的黑雾。
　　看见圆尘飞身挡住季林的僧友道士终于醒来，满脸哀切地扑向自己的老友，可抬眼间，便瞧见半空中与这一切混乱始者相对盘坐的沈见霜：“鬼气！他身上的是鬼气！”
　　可这般指手斥责着，如今唯一还身有法力的修行之人，便只剩通身金黑光芒相混的沈见霜了。
　　封印开始逐渐破裂，妖王与鬼王的气息正疯狂地往地面涌出。
　　原本与他们一般无力抵御、退避三舍的妖鬼们却狂欢起来，无论他们的王是否能重回人间，继续带领他们，但当即溢出的灵气却足够他们狂饮一顿。
　　留有余力的修行者看见那丝丝缕缕的鬼气更多地往沈见霜体内窜去，便毫不分辨地支起法器，要再往空中击去。
　　牛梵若阻拦沈见霜不成，只得守护在身侧，拦下接二连三袭来的法术攻击。
　　沈见霜会凝力破开本就快土崩瓦解的封印，这将会耗费他所有、或是大部分的生命力——即便有残存也并无关系，待到封印破碎，鬼王复苏，他便会当即燃烧自己所有的生命力，将沈碧的神智唤醒。
　　无论谁做鬼王，都依旧会是左膀右臂的牛梵若不知该作何心绪，只能沉默地守护着沈见霜。
　　除去即将要从都峰山中解脱出来的双王，没有人能破开她的防御。
　　——但最终能够做出解决的，只怕不会是甘愿牺牲的沈见霜。
　　“其实在我死去之后，我也希望自己能够重生。”游一深也看见游笙在面对自刎的李善才时，是如何的疯狂。
　　询问她、追问她、在没能很好地安抚下她之前，游一深得用自己的故事来换取游笙的信任，让她放下戒心。
　　许多人在死前死后都会冒出更多所欲所求，测断人真正所求与贪婪所欲的方式，就是要人接近死亡。
　　但死而复生者或许不那么像：就像游一深与游笙。
　　尤其是后者，没有一个人在复活后发现自己由死至生都乃计谋，父亲甚至将母亲之死怪罪于自己时，还能对复活感到欢喜。
　　游笙的不解表情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愤恨：“为什么？活着有什么好的？”
　　“因为……因为我死的时候，我父母没在我的身边，我还来不及跟他们说最后一句话。”游一深苦涩地笑了笑，但至少看见游笙缓和下来的表情。
　　古代的十八岁女子懂得多也不多，论琴棋书画，游笙是样样拿手，可论人情事理，论被保护在金银丝缕楼中是否有生死轻重的意义，却又是另一个答案了。
　　游笙露出有些天真的同情神色：“那……那要不，我送你回到死前，让你能见到父母？”
　　她不仅对生死悲伤天真，她更对自己此时所拥有的能力而天真。就像李善才死前那如同诅咒般的祝福：等游笙能自己活下去。
　　奇石之力能让她为所欲为，只要她想，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做不了的。
　　听起来是很幸福的事情，但游一深看得出她眼底的悲哀：“不用了——”
　　“为什么？！”游笙只是将疯狂暂时隐藏在十八年习惯的平静之中，这种平静是脆弱的。因为在李善才的保护之下，一切依她所想。
　　可但凡出现任何超出她理解范围的事情：就比如李善才为何会对她说那些话？
　　就比如游一深为什么会拒绝她？
　　“不是我不想让你帮我！”游一深连忙打断她的不满不解，“是我看开了。”
　　“为什么看开？看开了什么？一家人难道不该将话说清道明吗？”游笙厉声质问着。
　　她们的对话仿佛发生在另一个时空里，她们面对面着提声或沉缓，那重塑的游笙双眼里看到的一切，都以极其缓慢的流速进行着。
　　这让游一深放下了些心来，对方愈是激烈，她便要更加平静：“游笙，有的时候说得太清楚明白，反而会伤害到在意的人。”
　　游笙本就是以自身的经验做基础发出的逼问，又怎么会听不懂游一深的话中深意。
　　她的脸色顿时愁郁下来，可游一深不敢让她继续回想发生过的事情，连忙说：“但我不想再见到我的父母，说些什么煽情话语，更是因为我希望死去的痛苦可以由我一个人承担。”
　　“我死前还一直有些遗憾，但是我不希望这些遗憾会让我的父母时常想起我，终日以泪洗面。”游一深又靠近一步，她听到这具身体之外的一切动静：沈见霜，牛梵若，吸取着外泄之气的妖鬼们，互相搀扶或开始攻击沈见霜的修行者们。
　　游一深专注地看着游笙，继续说：“如果我没有遗憾，或许我还会选择回去，告诉他们好好生活，不比一直记挂着我。但你知道的，在至亲之人面前，很难做到掩藏，我希望他们只当我死了，尘归尘土归土。”
　　游笙沉默了片刻，皱眉摇头：“我不理解，游姑娘，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她的神情平静，可话语却不敢让游一深松懈下来，“你的父母和我的爹爹……完全是相反的人呢。”
　　“……你的父亲，”游一深顿了顿，“我其实曾以你的身份，与他的另一个假身份相处过一阵子。”
　　“是吗……”游笙抹了把又流下来的泪，“他待你如何？”
　　“很好。”游一深朝她笑了笑：“好到我以为他真的将我当成你了。当时我觉得很愧疚，占了你的身份，却不能以你的方式与他相处，我觉得很对不起他对你的疼爱。”
　　游笙也笑了笑：“是啊，爹爹对我向来都很好。他经常和我说，一定会让我健康长大，我本以为是娘亲的逝去让他对我担忧，却没想到……却没想到只是为了完成娘亲的遗愿。”
　　“纵使如此，他也是爱你的，不是吗？”游一深提声强调着，“若不是发自真心地疼爱你，不可能伪装十八年，你也不可能与他那么亲密。”
　　话说到这里，游一深也无法再拖延委婉，径直点明了话意。
　　她只希望游笙不会被过分地激怒，只是这样紧皱着眉头倒还好：“那他为什么要对我说那样的话？你听到了不是吗？他将娘亲的死怪在我身上，他觉得自己无法追随娘亲而去是因为还要照顾我！”
　　“可是……可若是这样，还不如我们一家人都在地底团圆，为何要放我独自一人存活？”游笙不再提声厉喝，而是低垂的语调仿佛问着自己。
　　——对于游笙而言，此时不若死去。
　　游一深倒也可以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告诉游笙尽可以放弃身体，去寻找自己的父母。但她做不到，游笙杀了圆尘，要报仇也是沈见霜来，而不是她。诚然游一深也为圆尘之死几近目眦欲裂，可游笙的疯狂却太情有可原。
　　她像是另一个人生的沈见霜，被珍重对待了十八年后，忽然告诉她，待她最好之人其实并不最最爱她，甚至于在爱里掺了恨。恨没那么多，却足够让李善才在她面前割喉自尽，将鲜血溅了游笙满脸。
　　而沈见霜在低郁悲苦，被告知着为了救父而活，自身并无太多意义的童年后，终于在宋乾那得到了友情、在圆尘那里隐隐得到亲情，又在游一深这里……可得到了，却马上又要接受牺牲自己的命运。
　　游一深对两人都只觉怜惜，她不希望沈见霜牺牲，同样也希望游笙若是有机会，也能再活一场。
　　于是她最后走近一步，抬手搭上游笙本能退缩，但却依旧被她轻轻按住的肩膀：“因为你的娘亲很爱你啊，游笙，因为你的父亲也爱你，不然他尽可以将你托付给一个好人家，自己追随下去。”
　　“可他怨恨我，他更爱娘亲！”游笙在片刻后，抬手打开游一深的双手，脸上再一次满是泪痕，一双漂亮的盈盈双眼，又有变红的迹象。
　　游一深不敢迟疑，一把抱住了游笙，将她按在怀中。
　　反抗给她带来了一些疼痛，但游一深想，还好她在之前已经忍过许多次，只是这样的疼痛倒还受得了。
　　她只微微咬着牙说：“他自然是更爱你娘亲的，不然也不会生下你。游笙，你的父母深爱着彼此，然后他们再爱着你。”
　　“我不要这种爱！我不要……”游笙的反抗力度逐渐弱了起来，她只是需要有一个人引导她，无论如何去理解李善才的行为，只要有一个人引导着她将思绪理清，不要再不停地回想着自己递上的匕首，匕首割开的喉咙，喉咙溅出的鲜血。
　　眼泪像洪灾的河水，疯狂地浸满游一深的肩膀：“我只想和娘亲爹爹在一起，为什么……我根本不想活着……”
　　游一深想让游笙活着，但一时间她好像也想象不出来，若是游笙继续活下去，她该如何自处。
　　她只能抚摸着游笙的长发与后背，与她一同跌坐在这虚无地上：“你不用这么急着选择生死，你可以再想想，只要你知道，你的父母是爱你的，即便有恨，那也已经烟消云散了。”
　　游一深捧起游笙的脸，轻柔地为她拭去泪水，缓声道：“你就是带着父母的爱降生，再带着父母的爱长大……或许这有点沉重，但你可以自己决定，带着这份爱去到哪里。”
　　“只是现在，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