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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熬夜不会脱发但会猝死 ...

  •   游一深认为,自己的父母一定早早就为她做好了未来职业规划,才会在出生后一个月不到,就赶急着给她上了户口,取了名字——游一深,这个名字无法让她对自己的职业感到任何崇高感,也很经常让她认为,病人对自己是毫无尊重可言的。
      是的,游一深是一名内科医生,从大学报考了医学专业之后,便总是被人调侃着:“天选之子”“游动的流水,铁打的一深(医生)”。
      总是无论如何,游一深还是很喜欢自己这能够治病救人的职业,虽然忍不住还是会怀疑父母的取名别有用心,但如果她能像父母一样成为国家级游泳选手,那么这个名字取得也是合情合理。
      另提一句,她的弟弟叫做游二潜,成功地不负父母取名的希冀,从小就展现出游泳天赋,当他那位阴差阳错做了更切名职业的姐姐猝死在深夜的办公室里时,游二潜还在邻市的游泳训练基地里睡觉。
      电话急里叮当地疯狂响起,将这个噩耗传遍了与游一深有关的所有人——年仅二十八岁的青年医生,在早晚班连排两天两夜的最后关头,就这样光荣又悲惨地牺牲在工作岗位上。
      当时拜托游一深为她替一个晚班的女医生在葬礼上自责无比地向游父游母道歉着,她是实在难受,甚至还找上游一深替她诊疗了一番,得知是疲劳过度需要休息后,也想着找其他人帮忙代个班,可游一深却主动请缨,说是报答上次以珍贵的医学资料做生日礼物的恩情。
      她自然不会和游一深父母说得这么详细,对于两个中年丧女的父母来说,事实听起来也像是自己的辩解。但游父游母也没有多责怪她,他们伤心难过、痛苦欲绝,那女医生越是道歉着,游母的眼泪便更流得汹涌,几乎要继游一深之后也晕厥在葬礼现场。
      因为这对父母,包括成年后因为职业需求而不太见面的弟弟游二潜,都知道游一深是个什么德行:一个做内科医生的人,竟然还常常熬夜,晚睡早起。咖啡伴三餐就算了,但凡有夜班就以需要能量补充为由,点一些炸鸡烧烤之类的不健康食品。每每游父游母说起,游一深就会捋一捋自己那头乌黑浓密的秀发,说按自己这个发量与每年的体检报告,活到七十是绰绰有余。
      ——即使是现在站在葬礼一旁的游一深,也是这么觉得着,不然她也不会自告奋勇地为同事代班。
      天知道按她这个让全医院都羡慕嫉妒的发量,以及周末打卡健身房,荤素均衡,一天八杯水的生活习惯,怎么会因为连上两个夜班就猝死呢?
      要知道,她早早做好的是人到年纪不得不掉发的准备,而不是教科书般感受着猝死应有征兆与症状的打算。
      更不是——这个时候人类总会在口头念叨着神明,无论是“Jesus Christ”还是“老天爷”,像是这样叫出来,就会有更高维的生命或神明来解答游一深的问题: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再次介绍,游一深,女,身份:一名遵纪守法的公民,一名救死扶伤的内科医生,以及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
      当大概是疲惫过头的游一深一边感受着猝死并且对照着所学知识,一边期待着共同值班的同事能够正巧地有事找她,好为她抢救一番时,游一深却奇妙又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视野从一片模糊的薄黑中挣脱出来,明亮一瞬间将游一深刺得紧闭起眼来——如果她做得到的话。
      难不成是回光返照?
      这个念头在一瞬间袭上了游一深,但回光返照显然是没办法让白光褪去后的视野上升再上升的。真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平衡力极好的人从坐着到站起的视界变化,平滑又稳定地上升着,只不过对于游一深而言——这也上升得太过分了吧?
      当时的游一深飘在空中,看着自己几乎只剩下肌肉本能反应的身体,感觉自己从小到大接受的唯物主义教育在一瞬间迸裂破碎,若是她的尸体也摆出这副表情的话,怕是好一会儿才终于进来喊她值班的护士,就不是惊愣又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地,而是被吓得满医院乱窜了吧。
      但此时的游一深已经不同了,当一个人——或者说一个鬼跟着自己的尸体从办公室上了手术台,再被盖上白布推进太平间。
      游一深看着护士报告院长,院长联系家人,家人在尸体前失声痛哭,最后自己被摆进棺椁里,所有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亲朋好友都围在一个房间里真情假意地落泪着。那些自我疏解的转移注意力与调侃都再不起作用,游一深宁愿自己头发掉光,也不想看到她的父母弟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果,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不管是东方的观音菩萨,还是西方的上帝耶稣都好,她愿意用下半生的脱发光头换一个忏悔的机会。
      如果她能复活,那么她绝对早睡早起、荤素均衡、饭后百步走,活到六十六也足够了!
      要论坚定了二十八年的无神论者有多虔诚是没有意义的,游一深的念想与其说是祈祷,倒不如说是对父母亲人悲恸的一种逃避。无法被人看见的她身处泣不成声的葬礼之中,作为当事者,却又被排除在外,就连她的亏欠与后知后觉的绝望都显得如此无能为力。
      游一深缓缓地闭上眼,也不知灵魂状态是如何能够同操控身体一般,睁眼闭眼,漆黑明亮,总之她不敢再看见尤其是母亲的那张哭泣脸庞,更不敢再听见那些哭泣与对自己名字的呼唤,心里只再一次,真诚了些地想着:“如果真的有神明,如果真的可以的话,请让我复活吧!”
      于是眼前的黑暗开始旋转扭曲起来,像是蒙住游一深视野的不过是一块黑布,而此时有人抓着黑布的中心旋拧起来,连带着更将耳边的声音全都卷走,只留下一阵耳鸣般的寂静,然后是……
      ——比起去野外露营或是远足,游一深更喜欢呆在家里刷新自己的Steam使用时长,所以了解她的父母怎么会在她的葬礼上放这些虫鸣鸟叫呢?还有这光,虽然是最后一次给她花钱了,但电费还是别这么铺张浪费吧!就算是个鬼,游一深也已经感觉到了刺眼。
      等等!他们怎么不哭了?
      忽然反应过来,游一深猛地睁开眼睛,可取代了发亮黑暗的哪里是她原在的房间大厅?她怎么跑到野外来了?
      更是猛地漂浮起来,游一深却在毫无遮掩的刺目阳光中晕眩了片刻,视线再次聚焦时,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地自己往前飘行起来。
      虽然是名唯物主义者,但游一深还是看过些恐怖片子的,那些影片里多少有些鬼怪僵尸被道士操控的剧情——难不成她的父母接受不了自己的死亡,开始求助这些宗教人士?
      但她到底在哪里?
      完全失去自我控制的游一深只能焦急地观察着身边四周:草地、树林、远远处的河流,近处看的参天大树绝不是游一深所在城市能拥有的景观,要不是她漂浮着,怕不是底下的草都能遮过她的脚。
      ——再等等!
      游一深只觉得脑袋发懵三观破碎:自己这穿的是什么?这浅绿的飘逸下摆,这同色的绣花鞋!游一深更举起自己的双手摆到眼前:“这是什么古装剧造型啊!”无论是那宽大到完全不方便行动——当然,对于一个鬼来说倒没有这种困扰的袖摆,还是里边重重叠叠绝对会在这种烈日下中暑的好几层衣物,都对游一深摆明着说:你已经不在你家附近,甚至不在你的城市里了!
      神奇无比的,游一深虽感觉不到热与冷,踩不实地、控不住身,但她却能摸到自己身上那细腻又柔滑的布料,虽然层叠着,但好似也没有那么厚重。
      这样摸索着自己,游一深那被牵引的身体终于在某片树荫中停了下来,像是忽然被剪断牵绳般,对自己身处环境不过略有些不想接受的猜测的游一深甚至前后晃了晃,才悬停了身体,面对着粗壮的树干、听着头顶叽喳到恼人的鸟啼虫鸣,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挫败与绝望在始终的毫无所知却有所猜测中席卷上游一深,始终漂浮的她却无力地靠着树干缩坐下来,将晕眩未止又满是忧愁的脑袋埋进自己唯一可触到的双膝头里。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神明是听到了她的愿望,还是因为她不够虔诚,所以含含糊糊地只听了一半?
      神明或许离得太远,但只与游一深有着一树之隔的低语呢喃却靠得极近,近到这声音好似绕过粗壮树干,从四面八方独为游一深响起。
      游一深多少还是听出这是佛经,更埋头在膝间紧皱着眉,想这样忽略这恼人的声音。可只听得那像是音乐软件里循环播放的诵念毫无停止的意思,游一深强装着怒发冲冠,猛地抬起头左右打量了一番毫无变化的四周,站起来后自暴自弃般转过身去,径直往树干上撞——原来不用成为巫师,变成鬼也能拥有进入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体验,虽然游一深极其不愿。
      快步——漂浮了一段距离,直至树干内部的黑暗变成了阴影,游一深才停下睁眼。
      “我的天!这……”
      只见游一深刚一睁眼,便连忙又紧合起来,更是完全忘了自己可以漂浮,还摆动起踩着空气的双脚,再将自己躲进漆黑的树干里,双眼大睁又惊魂未定,可这样想着想着,嘴角却又不受控制地扬起一点奇异的笑容:“这……这是可以免费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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