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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卖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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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票台沉默于整理票据的男人,像是被这一声音——唤醒了。
他低垂着的眼帘轻掀,内双深痕在眼皮烙印,沉如墨色的眼眸随着声扫了过去,神色淡然的像冰窖里藏了多年的稀世珍玉,没什么温度。
反而,冻的掌心刺骨的凉。
而没有经过刻意掩饰的眼角在瞟人时,骨子里自带着轻蔑的冷拽。
时嘉穗无法形容自己此刻被注视的心颤,虽然那目光只在她身上一扫而过。
结果,下一秒她就听见陈迟喊了宋青了一声:“宋哥。”
陈迟声线四平八稳没有倒地的糗出现,语气很冷淡,没有刻意地讨好,也没有过多的客套话,表现地像是才发现宋青在现场。
顷刻间,何盈盈也走了过来。
她俩跟在宋青身后走过去,时嘉穗不用偷偷摸摸,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对面,盯着陈迟看,也叫人挑不出理来。
两人听着他对陈迟关心了几句,跟老大哥附体了似的,碎碎叨叨了好大一通。
“谈女朋友了?”宋青猝不及防下了个大坡,刹车都没踩一下。
陈迟情绪稳健的像无感情的冰冷机器人,此刻却肉眼可见地愣了瞬,他眸光不闪不避,话语顺畅地回答:“没有。”
“真的假的?”宋青挑着眉,一脸风流趣味资深分子模样,拖长了尾调悠悠地说:“你可别糊弄我啊,你宋哥可有经验了。”
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可经过了宋青的口,好像又变得别有一番风味。
“你别把下流当风趣啊。”何盈盈不满意地用手机推了一下宋青的后背,“带坏小朋友。”
时嘉穗闻言,附和点头,“嗯。”
小朋友随意地抬眼望向她,浑圆的墨色瞳孔在此刻犹如万丈深渊深沉,黑色浓雾张开血盆大口,迷雾笼罩的进口令人惧怕。
似乎,进去就再也找不到深潭的出口了。
与之不同的是,他脸上神色处变不惊的淡然,仿佛什么也无法撼动他禁锢的情绪,宛若封禁多年的猛兽,令人生畏。
宋青眉头轻挑,轻佻又散漫:“什么下流,那叫风流。”
时嘉穗没有在意他的纠正,外加上他刚才的风流举动,认真地说:“对你来说不都是一个样嘛。”
“对吧。”时嘉穗要找人站台,何盈盈头也没抬的看着手机,她便找上了眼前的陈迟。
对面忙不迭接到个问题,两眼望着托盘愣怔。
他躲在颌下阴影里的喉结,轻轻翻涌了下。
随后,紧实又清晰的两侧颈线,也跟着有了片秒的波动。
陈迟点了下头:“嗯。”
他短促的几乎是掠耳即过的小音符,宛若轻柔的凉风,跳过耳际。
可,时嘉穗还是听见了。
“嗯?”宋青还想说点什么,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对三人指了指对面:“我接个电话。”
何盈盈看了眼手机,也说了句要去洗手间,丢下时嘉穗在原地。
时嘉穗:“???”
不是刚回来吗!
搞什么啊?
周遭空气氛围凝固了,喧嚣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所有人都静谧了下来。
仅余下了头顶的一盏灯色,昏黄打落中又夹杂着思思不易被察觉的气息,浮沉在空中荡着圈,营造出了别样的气热。
他唇角轻抿,迟疑了一瞬,嗓音冷淡又低沉地喊了声:“姐姐。”
只是,在看不见的台面上,抵住根脚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仿佛是在压制着些什么。
“嗯。”时嘉穗不大自在地勾了下粘在耳廓的发,别扭地扫了眼周边,声线软软的跟棉花糖似的:“你在这儿上班啊。”
“嗯,”陈迟嘴角动了动,“兼职。”
时嘉穗捏着包,点了点头,“哦。”
影厅或许是散场了,不断有人从内厅走出,大部队要经过检票口,人流逐渐增大。不少人对停在检票台前的时嘉穗进行侧目。
本就不热的场,再一次冷了下来。
没话找话说的功力到底还是太浅,时嘉穗再想说点什么的嘴,也悻悻闭上了。
陈迟眼帘轻抬,视线在场内扫了圈,眉头不动声色拧动,又盯着她看了两秒,慢条斯理地说:“进来吧。”
“嗯?”走神了片秒的时嘉穗没有反应过来,脸上装着疑惑。
留意到她的走神与迟钝,另一场电影已经开始检票了,陈迟往前出两步,说:“太多人,不方便。”
时嘉穗误以为他的意思是,太多人看电影,要检票,你在这里站着,不方便。
陈迟拧起的眉头没有松开,漠然神色中的一丝柔和似乎也随风远去,目光直直看着时嘉穗。
她误解自己耽误了陈迟的工作,半尴不尬地笑了声,自己替自己解围道:“没事,不用那么麻烦,我出去就好了。”
闻言,陈迟指尖在台面点了两下,目光沉暗不明。
余光瞥到来人,他飞快地抬手替她挡了下撞来的臂膀,强硬地说:“不麻烦,进来。”
时嘉穗半推半就,驻足在陈迟身侧。
陈迟低垂着脑袋,不慌不忙地接手递过白胖四方的票,撕下副券。
他的手很大,指节分明且细瘦匀长,青紫色血管随行动凸出,侧掌随意一遮,便能将票据覆盖个完全。
那双修长细瘦有冒着茧子的手,抚在简陋的票据上,薄薄的票据发烫的下一秒就能自燃。
小小的动作,仿佛都具备着一定的艺术性。
时嘉穗就着光亮,欣赏着男人的侧脸。
堪称完美的侧脸线条流利,下颌弧度清晰的像是磨砂纸一点一点擦蹭出的艺术品。只是,这艺术品,似乎也藏着些许——瑕疵。
如果不是刻意去扫描,很难能注意得到。
陈迟盖在前额的碎发刘海轻挪,光照射入碎发缝隙间,不经意裸露出右侧太阳穴飞入鬓角的一道不算太深的疤痕。
疤痕张牙舞爪,显得有些狰狞。
陈迟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侧头望去,疤痕随着他的抬头隐去。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碰触,眼前似乎出现了错觉,因为她敏捷地在陈迟脸上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逗弄。
对,逗弄。
为什么会是逗弄呢?
时嘉穗望着他,认真在脑海里思索着答案。
怎料,陈迟比她先一步收回了眼。
陈迟看见外面走进来的宋青,扯了扯唇,没什么情绪地问:“你要走了吗?”
“嗯。”时嘉穗看见宋青应了一声,迈步准备出去,就听见了一句。
“再见,姐姐。”很寻常的一句话,语气也很平。
这句话,时嘉穗从时程的口中早早听惯了,却在这会儿,莫名砸吧出了股孤寂的味道。
想着晚上还会再见,她也没太在意,“嗯,晚上见。”
男人没有应声,散漫的扯了下唇,腾出路让她出去了。
迎面冲进个女生,女生似乎很急,双方都以为对方会避开让路,然后谁也没有刹车的撞击。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小心。”陈迟眉头一紧,身体半侧,虚虚地揽她入怀,臂膀被包链撞的发疼。
时嘉穗手掌抵在陈迟胸膛,男人紧实的胸膛擂鼓狂捶,像是要破开肋骨跳出的凶猛。她脸颊爬上了些许红晕,耳廓也跟着发烫。
双层热气相交相黏,肤感炙热在大喘息,仿佛是要将人大口吞没。
尽管,被圈在怀中的她,还有些无措。
情况发生的突然,陈迟在宋青走过来之前撒开了手,听着宋青对时嘉穗一通问询,又向他道了谢。
女生把票递给工作人员陈迟,略带歉意又敷衍地说:“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陈迟接过票,利落地撕下,冷着脸:“下次当心点。”
没有心水的影片,三人都不打算继续在电影院逗留下去。经过一番友好地沟通,三人决定找个棋牌室摸两把。
离开前,时嘉穗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仅一眼而已,却捕捉到一丝无法言喻的“独”。
陈迟眼睫轻垂,盖住幽邃的眸子,收敛了冷拽的气息。
微长碎发耷落在乌黑上翘的睫毛上,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冷然与恣意。
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却意外的招人心疼。
觉察到某道视线,陈迟没有抬头。
此时此刻,电影院。
“刘哥,麻烦你来一下。”陈迟把副券整理好,在对讲机召唤人。
从检票台走开的男人又回来了,他笑着接过陈迟取下的对讲机,笑着问:“不加了?”
“嗯。”陈迟拿出关在柜子里的T恤,没什么情绪地说:“要回学校了,明天还有兼职。”
“行。”
刘哥看了眼时间,说:“那就给你正常按六点结,剩下的时间不足一小时,还得砍个半。”
“好,谢谢刘哥。”
“不谢,下次还找你啊。”刘哥客套地说了一句,就让他去换衣服了。
车辆行驶在路上,箱内太过冷清,也没人开口。
宋青不甘寂寞,握着方向盘,开口问:“何姐,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我刚回来多久,你就要赶我走啊?”何盈盈开玩笑地说:“舍得呀?”
时嘉穗坐在后排,闻言笑出了声,配合着她:“他可不就舍得嘛,生怕咱俩挡了他的桃花。”
“这么多年了,也没少挡啊。”何盈盈笑了下,又认真地说:“我想在英国把研究生念了再说。”
“研究生······”时嘉穗抬眼看向副驾驶,“念了还回来吗?”
“这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何盈盈笑的云淡风轻。
车内气氛冷却了数秒,才拉起来的气氛再次恢复了寂静。
“宋公子。”时嘉穗捏着机身眨了眨眼,悄声无息地把话题拉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上。她人稍稍调整了下坐姿,语气随意地捻起话:“刚才那小朋友谁啊?”
“哦,你说他啊,”宋青也拐过来了,就着她的话往下走,“我表弟刘钰你记得吗?跟时程同级的,这小孩就他高中同学,以前帮他介绍过几次兼职,后来他上大学了,也帮着找过几次。”
又是兼职,还是高中。
怎么这么小年纪就接触社会工作了?
时嘉穗眉头飞快皱了下,藏好异常,慢吞吞地发问:“高中就开始兼职了?还挺勤快。”
“嗐,”宋青说,“这小孩也是可怜,人家都说穷人家孩子早当家,这不是穷人家的孩子碰上人家当家,也倒霉。”
何盈盈放下手机,顺嘴问了句:“怎么说?”
“怎么说,他们家情况还真不是一般的特殊。”宋青踩刹车停下,三人下了车往棋牌室走,他简短地概述了下陈迟家的情况,“他妈去世半年不到,他爸又给他找了个后妈,那后妈也是个厉害的主。兴许是枕边风吹得厉害呗,这小孩从初中一直住校到大学,以前家里还给生活费,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打工挣生活费。”
时嘉穗心脏一阵泛疼,她手攥成了拳,又一点点松开,平声地问:“后来呢?”
“哪儿还有什么后来啊,这有家跟没家一样。他爸跟后妈结婚第一年又生了个儿子,没妈撑腰,谁能顾着他。”宋青其实挺看不起这样的行为,话里话外尽显鄙夷:“听刘钰说,从大学开始,俩夫妻就问他要奖学金的钱。”
“天哪,这都什么父母啊。”何盈盈感觉自己头顶着火药炸开了。
宋青轻嗤一声,“这就不懂了吧,有后妈就有后爸。”
坐在麻将桌前,神通广大的宋青又找了一个来凑人头,她们各自码着牌。
时嘉穗在码牌的同时,眼前却是那道穿入鬓角的疤痕,还有那双如死水古潭的墨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