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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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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间极不起眼的茶铺,开在巷口,在繁盛的杏花树下。
昨夜一场春雨止歇,绥恒缓步从檀楼出来,或许是昨夜酒喝多了,此刻口中还微微有些渴。
他随意一瞥,便看见了那铺子,不大,用油布支了个棚子。只是桌椅瞧着倒十分干净整洁,绥恒喜洁,于是还是来到那油布下。
绥恒看见的先是一双纤纤素手,只是那手虽然还算白嫩,指尖却已经布满了老茧。然后他视线上移才看向那摊主,算是个美人,只是绥恒见过的美人实在是太多,也就算不得什么。
“来碗茶水。”他随意挑了个木凳坐下,大概是时间还早,并没有什么客人。那摊主应了一声,十分利落的煮茶,绥恒便看着外面蓄满雨水的杏花发呆。
随着茶水被端上桌的还有一碟枣糕,用白瓷盘盛着。绥恒看向她,“我没点这东西。”顾聆被他盯着有些不自在,“送的,不用你给钱。”
她不敢与他对视,忙垂下眼去看自己的鞋尖,那长睫如蝴蝶扑闪。绥恒喝着盏中的茶,又将枣糕吃了,最后起身将钱放在桌上。
顾聆看见他多给了枣糕钱,想要去追,走出茶棚哪里还有人影。她的唇边噙着一抹浅笑,不复刚才怯懦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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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恒第二次来檀楼时,下意识瞥见顾聆还在茶棚忙碌,于是坦然上了楼。
檀楼是云国最大的一座楼,装饰奢华,自然这样的楼做得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生意,绥恒也只偶尔来几趟。
不过绥恒出手大方,檀楼的姑娘都十分喜欢伺候这样的恩客,今日伺候他的是月娘,月娘眉眼生得十分温柔。
看向他时十足的含情脉脉,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出于逢场作戏。外间一阵敲门声,月娘开了门,进来的是顾聆。
十分普通的打扮,不过今日她鬓边别了一枝杏花,看上去倒有几分娇俏。顾聆将托盘上的茶盏放在二人的小几面前,还有几碟糕点,月娘盯着顾聆笑道:“她家的茶水滋味十分好呢。”
顾聆闻言脸颊微红,好似没见过月娘这般大胆调笑的女子,又见一旁的绥恒,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月娘抿了一口茶水,绥恒不动声色,月娘便十分温柔的环上他的脖颈,四目相对,月娘的眼睛如黑色琉璃,似乎盈满了爱意。绥恒却突然想起顾聆今日耳边别的那枝杏花。
顾聆出了门却并不急着出檀楼,她十分熟练的走到一间房前,推开房门里面是十分稚嫩的柳娘,见着她便唤了一声:“姐姐。”
柳娘十分年幼,她是被家里人卖进来的,因着容貌与身段被鸨母看上,特意给她安排了一间屋子,教她些手段。
顾聆摸着她的头发,少女的头发光滑如锦缎,她是故意的,让柳娘不经意跟月娘提起她,没人会怀疑柳娘,毕竟她只是个小姑娘。
“我好害怕,姐姐。”柳娘啜泣着道,鸨母已经逼着她开始接客了。顾聆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没关系,你很快就会逃出这里的。”
之后绥恒很久没来过檀楼,他总是很忙的,作为一个魔,他需要学习的东西也有很多。
偶然心血来潮想去檀楼看看,入楼前他看见顾聆被客人刁难,那客人一身游侠打扮,看上去有些落魄。
绥恒的听力极好,他能听见客人的斥责与顾聆一迭声的道歉,他本不欲多管闲事,却不知怎么停住了入门的脚步,走了过去。
杏花已经谢了,花瓣落在地上,沾上了泥水污浊不堪。
那本来还在说话的客人见了绥恒,轻轻松松便制住了他,立刻噤了声。“滚。”绥恒微微启唇,似乎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等到那人走了,顾聆与他道谢,“多谢你。”绥恒却皱了皱眉,“真麻烦,不如把他杀了。”
说完他才意识到,顾聆是个凡人,凡人是不能接受魔界那套准则的,心中微微有些后悔。顾聆果然摇摇头,“不行。”
顾聆让他坐,又端来煮好的茶水与一碟桂花糕。叫他盯着有些不好意思,“送你的,算是多谢你帮我解围。”
绥恒吃完走出茶铺,回头便看见顾聆朝他笑,那双眼如盈盈秋水,溢满感激之情。
*
绥恒最后一次来檀楼,是极其狼狈的,他魔的身份被发现而追杀。
躲入檀楼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他靠在墙边,大口喘着气,并不好受。他听见顾聆的声音,似乎是在与人告辞,接着顾聆出了门,看着如此狼狈的他。
顾聆看见他黑色的羽翼并未尖叫,只是看着血流如注的伤口问道:“这是怎么了?”绥恒反问她,“你不怕我?”
顾聆说不怕,又问要不要给他找伤药,她转头想要去柳娘房中借些,绥恒却说不用,他凑近顾聆的脖颈,那是一个极暧昧的姿势,她的脖颈如白玉一般,光洁一片。
绥恒咬了下去,鲜血灌入他的口中。他只能感觉到一股甜味,甚至还有些淡淡的香气。或许是受了惊,顾聆晕了过去。
柳娘听见动静出来时,绥恒正抱着顾聆,见到柳娘,他将人递给柳娘吩咐道:“扶她去床上休息。”柳娘乖乖照做了,又关上房门。
那是一个道士,看上去仙风道骨背着一把桃木剑,只是有些老态,留着络腮胡。他完全不搭理檀楼那些打扮花枝招展的姑娘,一路沿着楼梯上了二楼,绥恒抱着双臂看他。
道士拔出桃木剑,绥恒也拔出魔剑龙渊,二人刀剑相逼,只是道士以为他重伤狼狈,此刻只是强撑便有些轻敌,一剑刺过去,却被魔剑一剑穿心,他看着绥恒有些不敢置信,“你……”话未说完便气绝倒地。
绥恒的剑尖还沾着血,往地上滴落,他知道,自己必须得离开这儿找个地方养伤,离开檀楼之前,他看了一眼,那是柳娘的房间。
绥恒用双翼飞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地方,如此他才能放心下来喘口气,那是一个山洞,四周藤萝掩映,若是不留心甚至不会发现。
绥恒心想很好,这正合他意。他开始在山洞养伤,夜间的山洞很冷,他偶尔会想起顾聆血的滋味,那么甘甜。
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取暖,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去,那道士肯定不止一个人,若是他回去了,恐怕会连累顾聆,毕竟她救过自己的命。
他偶尔也会出去猎捕些动物,但是他们的血都没有顾聆的甜,但总归能让他恢复些元气。如此过了月余,绥恒突然想去看看顾聆,他想,只看一眼自己就离开。
顾聆的茶棚没有开业,他踏入檀楼,依旧如往昔般繁华,客人与妓子的调笑声不绝于耳。他看见月娘正与人交谈,一如看他时眼中盈满爱慕。
不过,他不在乎,他只想找到顾聆。凭着记忆寻到柳娘的房间,没有顾聆,只有柳娘。柳娘哭得梨花带雨,说是前不久有一伙人将顾聆绑走了,她又出不得檀楼,不知那些人踪迹。
绥恒心中一紧,询问柳娘那些人有什么特征,柳娘一一说了,便见他急忙下了楼。
顾聆是在绥恒走后现身的,柳娘看着房间里多出来的这个人,她知道她不是凡人,但是她说可以让她自由,谁不喜欢自由呢,她说只要柳娘照她说的做就好。
“姐姐。”柳娘此刻声音还带着点沙哑,顾聆却朝她赞许的笑:“做得很好。”接着便穿过墙壁,也消失了。
*
紫竹观因门前种满紫竹得名,门前就一条石板铺就的小径,绥恒踏在石板路上,听着竹叶沙沙摇晃的声音,心中想着把那些人全杀了便是。
顾聆被关在柴房里,门外派了二人看守,绥恒在房顶听着二人闲聊。只听青衣道士道:“真是个硬骨头,三天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就是不肯松口。”
紫袍道士附和道:“可不是,就没见过嘴这么硬的。”绥恒闻言握紧了手中龙渊,不过一瞬,负责看门的二人便倒下了,只有地上和剑尖蜿蜒的血流淌而下。
绥恒一剑斩断锁链,看见顾聆躺在茅草堆上,身上尽是鞭笞的痕迹,茅草上偶尔混杂着她的血,已经凝结。
此刻她头发散乱,哪里还有初见时的模样?声音也是气若游丝的,“快……走。”绥恒看着她,蹲下来打算将人抱起,却听见外头传来动静。
估计是那两个人身上有什么秘法,他听见那声音,“快,他果然来救这个贱人了,若不是她嘴实在太硬撬不开,那魔早该死了。”
绥恒却勾了勾唇,方才杀掉那两个道士还不足以满足他心中的杀意,如今却正好。
顾聆的凡躯躺在地上,她的元神却站在一旁,那张脸与地上人的面容有七分相似,她面无表情看着绥恒操纵着龙渊,将那些道士悉数杀死,那血溅到他身上,将他整个人衬得宛如炼狱里的恶鬼。
然后绥恒就这样浑身是血的抱着她的凡躯,往医馆疾驰而去。至始至终,顾聆音看着绥恒的表情都不曾变化半分,只是看见绥恒抱着她时,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看,猎物已经落入她的陷阱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