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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你瞧瞧你 ...

  •   8、

      宁知秋摔坐回书桌前,拍开台灯,灯光下,一本摊开的心理学书籍。

      “……”宁知秋合上书,面色更冷,近乎于寒冰般,仇恨自眼底不受控制地溢出。

      如果说,那个人不择手段地训练他的身体,让他无法接触某个特定的人,哪怕不经意的触摸,都会出现强烈的抗拒反应,那么,那个人成功了。

      宁知秋磨牙砺齿,有种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的深恶痛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嚼骨头般嚼碎了往外吐:“…傅云鉴。”

      卧室门隔音并不好,玄关处开门又关门的动静传来。

      宁知秋下意识起身,外间的防盗门锁上了,宁知秋迟缓地坐回去。

      江别宴走了。

      宁知秋十指收拢,狠狠地攥紧了拳头,因为过于用力,骨节泛出一层青白。

      不知过去多久,双手脱力般,拳头松开,宁知秋挺得笔直的后背,仿佛苍老般弯下去。

      他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推开那本厚重的专业书,随手抓了本小说快速翻阅。

      宁知秋书橱里的言情小说,五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其中一本还是《简爱》,就这,席钦岳让他出小言本,那不得赶紧去绿色网站取经。

      “……”宁知秋静下心来思考工作,琢磨了半天,开电脑浏览网页。

      把近年小有知名度的影视剧作品列个清单,按百度热搜指数排序,从头到尾浏览完标题,挑了几部感兴趣的加入收藏夹。

      江别宴在外边敲门,鬼哭狼嚎,狼哭鬼嚎:“老婆!老婆!我忘带咱家钥匙了!老婆你开开门!里边有别的男人也没关系,我不会伤害你,呜呜呜呜呜老婆我相信你心里有我啊啊啊啊啊啊老婆!!!”

      宁知秋正在看剧,从男女主的深情对望中惊醒,额头挂上一串黑线。

      他干脆带上降噪耳机,躺在床上翻个身,抱着平板继续看剧。

      耳机里,男主一往情深:“十年不见,你还好么?”

      江别宴围着公寓的窗户转圈,大半夜上演猛虎夜奔,哭得整栋楼都听见了,“老婆,老婆!我从来没有嫌弃你不会生孩子啊老婆,你不要想不开啊!咱爸妈那儿我都劝过了,没娃不打紧啊老婆,我有你就够了嗷嗷嗷嗷!”

      宁知秋微微眯了下眼睛,深吸口气。

      女主穿着时髦,打扮精致,梨花卷随风颤抖,她手里的LV包包因为主人的惊骇掉落在地,她的眼睛里有泪水:“你、你回来了…”

      宁知秋想了想,找出了第一个问题:“演技不太行。”

      这俩新晋偶像都是选秀出道,非科班出身,演技稍有欠缺,全靠颜值来凑。

      江别宴终于找到了卧室的窗户,窗帘已经拉上了,床头灯昏暗的光线,微弱地晕了出来。

      江二狗原地蹦高,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嘴里哭嚎个不停:“老婆,我不怪你!一定是隔壁老王勾引你,他逼你的,老婆你开开门,我这就来救你!”

      屏幕里,海滩边,男主大步流星地上前,女主哭着冲了上去:“欧,达儿令~”

      宁知秋:“………”

      宁编深吸一口气,缓缓取下降噪耳机,额头爆出的青筋清晰可见,他光着脚踩下床,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开窗帘。

      江二狗巨星形象全无,就像漫画里的场景,整张脸扁平地贴住了窗玻璃,眨巴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宁知秋一把推开窗户,反手揪住江别宴衣领。

      人在极端愤怒下,连力气都无比的大,更何况此刻,宁知秋是难得的吃饱了的。

      他几乎要把江别宴从地上提拎起来,看上去单薄削瘦的人,白皙的皮肤下臂肌微微隆起,使他的美貌平添许多凌厉,或者说绝艳。

      “别跟着我。”宁知秋狭眸,语带威胁。

      江别宴两手并用,抱住了宁知秋的手腕,用力地握紧,嘴里叨叨个不停:“老婆,咱俩都结婚了,我怎么能不跟着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宁知秋冷着脸,扔开他。

      江别宴手脚并用,攀住窗沿就往屋里翻。

      宁知秋想阻止他,但考虑自己刚才的狼狈模样,还是不要触碰对方为妙,他默默地收手,十指不安地蜷了蜷。

      江别宴帅气的脸上还蹭了油灰,不知他上哪儿蹭的,左一片右一块,身上的白衬衣也沾了灰尘。

      宁知秋斜他一眼,回床上继续躺平看剧。

      江别宴路上踹条狗都要跟他汇报:“老婆,我去洗澡。”

      宁知秋没吭声,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剧中。

      得不到回应也在意料之中,江别宴无奈地耸了耸肩,哼着小曲儿进浴室了。

      早知道宁知秋不是那么容易打动的人,江别宴脸皮厚,才不怕他冷淡,他现在更担心另外一件事。

      宁知秋身上的病,心理疾病。

      心病还需要心药医,但只有找到了病症,才能对症下药。

      宁知秋的病症是谁呢?他妈妈?还是…别的谁?

      江别宴的狗脑呼噜噜转。

      花洒里的热水浇透了乌黑的头发丝,浴室里都是宁知秋的气味。

      江别宴左闻右嗅,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清醒地意识到,他勇敢地回来了,而宁知秋还在这里,就在离他不远的卧室,安安静静地躺着。

      “……”江别宴捂了下鼻子,呼出一口长气。

      有一丝丝后悔,当初不该就那么不辞而别,也许他可以在那时候就问问宁知秋,他们俩未来会不会有点什么。

      只不过天下没有后悔药,而江别宴是天生的乐天派,错过就错过,有句话说得好,解决问题的方法永远在明天,而昨天已经过去了。

      江二狗信心满满,誓要将红旗插上喜马拉雅最高峰,他握拳,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花洒热水喷了他一脸。

      江别宴在浴室里穿衣服,他的衣服都弄脏了,但宁知秋的衣服他又穿不上,总不能单围条浴巾出去……

      等等,为什么不能呢?

      江别宴窜到镜子前,欣赏般打量着自己的六块腹肌,宽肩窄腰,四肢肌肉结实绷紧,还有两条天王老子看了都流鼻血的大长腿。

      嗯,怎么不能呢?

      江别宴环顾四周,找了浴巾随意地围在腰间,雄赳赳气昂昂地推开浴室门,叉腰撩发斜倚门框,骚包十足的夹子音:“老婆~~”

      宁知秋恰好起来喝水,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打开窗户。

      夜里凉风陡然穿堂而过,江别宴当场狗打喷嚏泣不成声:“咳咳咳呜呜呜呜咳咳——”

      宁知秋把窗户甩上,江别宴瑟瑟发抖。

      “穿衣服。”宁知秋目不斜视。

      江别宴委屈巴巴,拖着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踱步到他身后,垂头丧气:“都脏了。”

      宁知秋摆明了抗拒他的果体,视线就没往江别宴身上放过。

      他小心谨慎地旋转角度,微微侧头,拉低视线,眼角余光瞄了瞄江别宴手里的衬衣。

      江二狗没说话,的确是脏了。

      宁知秋微微蹙眉:“你做什么去了?”

      走了又回来,大半夜发疯。

      江别宴抓抓后脑勺。

      头发已经在浴室里吹干了,平常都要啫喱固定发型,这会儿没顾上,黑发横七竖八,四仰八叉,每一根都很有自己的想法。

      这样乱糟糟的,反而褪去了衣冠禽兽的外表,显出少年般的野性和肆意。

      “给你修水箱。”江别宴老实交代道:“余元睡了,我不好找别人,幸好以前拍戏学过修车,顺手就把你的水箱修了,没啥问题,管子堵了,清理干净就行。”

      宁知秋:“……我以为…”

      江别宴眨巴眼睛,俯身凑上去,扭头看他:“以为什么?”

      “!”宁知秋见鬼般,向后趔趄着退了两步。

      江别宴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宁知秋深吸口气:“别挨我。”

      江别宴耸肩,不以为意。

      宁知秋看出他不当回事,也懒得解释自己的臭毛病,摆了摆手,进卧室了。

      江别宴尾随他进去。

      宁知秋想了想,没关门,任由江二狗大摇大摆地在床边坐下。

      他的视线就黏在他身上,火热、觊觎、露骨与渴望。

      宁知秋很难不察觉到,若那目光化为实质,他后背恐怕已经烧穿两个洞。

      “……”宁知秋很不适应地,打开了衣橱,找了两件宽松的均码,远远抛给江别宴。

      从头到尾,他都没看过江别宴一眼。

      直到江别宴穿好衣服,宁知秋才掀了下眼帘。

      “你以为什么?”江别宴喋喋不休地追问:“以为我走了?你很难过?”

      “你怕我走了?”江别宴恬不知耻地凑上去,深得“脸皮不厚媳妇没有”的精髓,嬉笑着说:“你不想我走,你心里有我。”

      宁知秋张张嘴,被他的强词夺理惊呆了,但人类为什么要和二傻子计较?

      宁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掀起被子爬进床里,抱着平板刷他今晚的第二部剧。

      这时候已经凌晨了,屋里的灯都关了,只有平板光映着宁知秋的鼻子眼睛和嘴巴。

      全程宁知秋也没搭理过江别宴。

      江别宴坐在床尾提醒他道:“知知,十二点了,该睡觉了。”

      宁知秋翻个身,明天不用上班,今天多晚睡都没关系,他戴上降噪耳机,继续听男女主啼啼哭哭。

      江别宴是个作息健康的人,除非工作必要,他都尽量保持每天八小时的充足睡眠,而且坚决坚决不熬夜。

      江二狗在养生这方面非常传统,坚信熬夜是世界上最伤身的东西,人过三十后,江别宴更是能早睡绝不晚睡。

      宁知秋还没有睡觉的打算。

      江别宴额头爆出一根青筋,从床尾挪到床沿边坐下,好言好语地哄劝:“知知,夜里看平板伤眼睛,而且这个点该睡觉了,养肝。”

      宁知秋的降噪耳机都挡不住江别宴老妈子一样叨逼叨,他人都麻了:“滚。”

      江别宴扑上去,夺走了他的平板。

      宁知秋抬眼瞪他。

      窗帘都拉上了,平板也关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模糊地觉出一个轮廓。

      宁知秋忽然发现,看不见江别宴本人,他生理上的不适感没那么强烈了。

      记忆不会再反复回到那间地下室,那台电视机,那张屏幕,和那么神采奕奕的人。

      宁知秋本来想发火,让江别宴把平板还给他,此刻却意外地沉默,缄声无言。

      江别宴没有等来预料中的发火,有些担心地叫他:“老婆?”

      “……我不是。”黑暗中,宁知秋的气息十分微弱。

      江别宴寻找床头灯开关。

      宁知秋阖上眼帘:“别开灯。”

      “好…”江别宴拖着哄小孩的调子,隐有笑意。

      宁知秋掀开被子,又被脸蒙上,这么一来一回间,凉气入体,他转身咳嗽。

      江别宴摩挲过去,摸到了他的手,像捉泥鳅一样,生怕他跑了,闪电般握住,然后十指交扣。

      宁知秋挣了挣,没能抽回去。

      江别宴在黑暗中凝视他,嗓音低沉而缓慢:“知知。”

      “……”宁知秋一只手被他攫着,转身背对江别宴,闷闷地问了句:“为什么回来?”

      那一声其实非常小,更像他的自言自语,细若蚊蚋,很难察觉。

      但夜色太静谧,江别宴听得一清二楚。

      该怎么形容那语气呢,像是嗔怪他走了,嫌弃他回来得太迟,可又透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仿佛在痛恨他怎这个负心汉怎么没死在外边。

      江别宴握住他的手,顺势躺下去,臂膀环住宁知秋的瞬间,就被很大力的推开。

      宁知秋就像突然被强行捞上岸的鱼,拼尽全力板动,水花子溅了江别宴一脸。

      江别宴再傻都明白了,他的身体对宁知秋来说,意味着某种不可接触的绝对禁忌。

      他的面色迅速沉下去,与夜色融为一体,设若此时开了灯,宁知秋会发现他眼底灰色的阴鸷与强烈又暴躁的侵犯欲。

      但江别宴终究什么也没做,他缓缓放开宁知秋。

      宁知秋缩进了墙头,蜷缩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地喘气。

      说是惊吓可能不太合适,更像是,恐惧。

      那恐惧仿佛来源于黑暗深处,借由江别宴这个媒介传导给宁知秋,宁知秋纤细又敏锐的神经对此做出了强烈的反应。

      “知知,我不会伤害你。”江别宴也坐起来,不停地重复着安抚:“我发誓,绝不会伤害你。”

      宁知秋摸着自己的脖子,指尖触到了冰凉潮湿的皮肤,薄汗不知何时爬满浑身。

      “……”宁知秋惊醒似的,指尖在虚空中颤了颤,他深吸口气,淡淡地问道:“为什么回来。”

      刚才问过一次。

      江别宴盘腿在他面前坐着,毫不掩饰的答案:“因为你。”

      宁知秋呼吸微滞。

      江别宴期待他的反应,期待他的回答。

      然而宁知秋只有一声嗤笑,讥讽道:“江先生,何必开我的玩笑,我和你没什么关系。”

      江别宴的笑容僵在唇边,他垂眸,自嘲似的笑笑:“你不信就算了。宁知秋,你一向口不对心。”

      宁知秋冷笑,没什么感情地说:“江别宴,我早他妈把你忘了,你算什么东西?”

      江别宴坦坦荡荡:“我不是个东西。”

      宁知秋:“………”因为对方太过于有自知之明,以至于他无言以对。

      “但这十四年间,我一直在等你,宁知秋,你敢对天发誓,你一天都没想过我吗?”江别宴暗沉的视线攫住他,恨不得化为镣铐,将他囚在原地,无可逃离。

      “……”宁知秋张了张嘴:“没有。”

      江别宴拿起他放在床头的手机,双卡的,他选了卡1的未接电话。

      只有一条未接来电,而时间是五年前,那时候,宁知秋26岁,他的出道剧本《208宿舍》尚未面市。

      江别宴把亮起的手机屏幕准确无误地支到他面前。

      “公用电话亭的未接来电。”江别宴笃定道:“是你。”

      “?”宁知秋满脸冷漠:“你自己都说了公用电话亭。”

      言下之意,也有可能是别人打的。

      江别宴哼笑:“我这个号码,是出国前特意为你办的,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宁知秋张了张嘴,脱口而出:“9024,不是你的私人电话?”

      问完才暗骂自己脑子短路,这不明摆着他还记得江别宴的手机号。

      “是,我有俩私人号,9024是你的生日,只有你知道。至于联系家人和朋友的号码…”江别宴低头翻自己手机,翻出了卡2的来电和短信:“尾号是3562。”

      宁知秋:“………………你行。”

      江二狗得意洋洋地笑,笑了一阵,神色黯淡下去:“可惜那时候,我没接到,唯一一次你主动打给我,我却没接到。”

      就此,与故人失之交臂。

      宁知秋抓起被子躺回去,认命地闭上眼睛:“橱柜里还有一床棉被,你盖那个。”

      ——这就是说,能睡一张床了?!

      江别宴欢呼一声,跳起来蹦跶到橱柜前,搬出棉被冲回去。

      两个人,两只枕头,两条被子,一张床。

      万里长征第一步,江别宴暗暗握拳。

      明明是他劝着别人早睡,结果现在江别宴睡不着了,满狗脑胡思乱想。

      他扑腾扑腾,转过身面朝宁知秋,眨巴眼睛望向黑暗中对方的轮廓。

      “知知,我还有个问题。”江别宴同学举手提问。

      宁知秋平躺着,双目紧闭,懒懒地吐息:“请讲。”

      江别宴原地蠕动,嗅了嗅枕头上属于宁知秋的气息,安心地问:“阿姨呢,池雪阿姨身体怎么样了?”

      池雪是宁知秋的妈妈。

      上高中时,池雪就生病了。

      至于严不严重,宁知秋谁也没告诉。

      那时候,他很勤奋地打零工挣钱,给他妈妈买药治病。

      宁知秋是个妈宝,但令江别宴好奇的是,回来到现在,也没听宁知秋提起过池雪的只言片语。

      按理,宁知秋剧本大火,少说也赚了七位数,肯定有钱给池雪治病了。

      但宁知秋现在这孤身一人的模样……池雪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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