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公子林灿》月上蓬莱

2、第 2 章

　　熠凰公主给林灿送来药后，也不声张，去黛玉的住处讲了几句话，便出了林府。留下两位宫里的嬷嬷和一位小宫女给林灿，并交待给林府的管家：宫里的三位姑姑是容娘娘给灿公子侍药的。

　　林府是个标准的古宅院，正中的院落是林如海和先夫人贾敏的住处。中院后有两个小苑，东厢先拨出来给林灿在住，西厢本留着黛玉大一些的时候给她居住。

　　东北角的椿堂和东南角的院子原分别住着林老爷子和林老太太。二老仙逝后，皆空置着。西北角是马厩，西南角原开了荒，种了些蔬果，养了几只家禽，现已经荒得差不多了。

　　林家原先还有个庶出的三岁之子，该子去年夭折，生母早年已过世。剩下两房姨娘无所出，看上去更像是摆设，没有什么存在感。

　　林灿作为一个现代人，对古代长辈的陈年旧事很难做出评价。只是看得出来，林爸爸对先夫人贾敏还是很有感情的。一般来说，灵堂只设三天。而林妈妈的灵堂现在还未撤，林爸爸说一定要摆满一百天。

　　林灿住处的角度，远远就能看到林爸爸每日出入灵堂。他那有些佝偻的削瘦身影，如抽了魂一般，每每穿过回廊时，或踟蹰徐行，或驻足嗟叹。

　　林灿裹了裹围在脖子上的银鼠领子，提笔记录着他这天的饮食。他病着的日子里，吃食是在林爸爸住的中院厨房单独给他做的，由林府大管家亲自用篮子提来，一日三顿，顿顿如此。

　　好在林灿1.0的记忆都在，靠着原主的肌肉记忆，拿毛笔写出的字并不难看。

　　林灿写着：

　　【早餐，一碗冰糖燕窝粥，太甜，没吃完。】

　　【午餐，鸡丝芦笋、酱醩茄子、鸽子蛋，一碟子小青菜，一碗粥。每盘菜都搁了糖，好甜，一样吃了一筷子。】

　　【晚餐，肉沫蒸鹅蛋，清蒸河鱼，两个小青菜，一碗冰糖梗米粥。依旧每盘菜都搁了糖，看着都饱了，一口没吃，修仙。】

　　林灿也不能说不吃甜。他在前世可是对奶茶、奶油蛋糕这些，来者不拒。

　　只是来这个世界快一个月了，林灿吃不动了，加之身上不好过，更吃不下。

　　他不得不佩服原主林灿1.0的吃甜能力，冰糖燕窝粥，1.0版本的林哥哥可是三碗三碗地吃。

　　正在林灿让人撤了未动筷的晚餐之际，黛玉和雪雁来看他了。两个小姑娘被打前边引路的嬷嬷一遮，跟没影儿的人似的。忽然从嬷嬷身后冒出来，两人都可可爱爱的。林灿那颗因为被投冰片雷得外焦里嫩的心，又暖了起来。

　　“喝了宫里的药，阿兄好些了吗？晚饭怎么看着像没有动过一样。”黛玉道，遂又看到了林灿书桌上的字条。

　　“江南人家多爱甜，想着哥哥也是。我娘亲其实也爱吃甜……”说着黛玉想起娘亲，又开始垂泪。

　　“倒也不是，只是最近身上不舒坦，克化不了。”林灿忙解释道。

　　“阿兄，有什么要求只管跟厨房说，阿兄已经是我家的哥哥了，就跟自己家一样，有什么要求直接提。母亲离世，父亲三魂六魄跟着去了一半，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有事可以跟阴管家说，他是我家几十年的老人了，办事及其稳妥，看阿兄明儿想吃什么，让阴管家明儿安排。”黛玉道。

　　这些天，她感到了自己的内心正在疯狂成长。去年弟弟走了，今年母亲病故，父亲的精气神如被抽空了一般，林灿阿兄一来也病得厉害。她好害怕自己连父亲和阿兄也抓不住。于是，她开始里里外外地观察着，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够帮上忙的地方。

　　黛玉倒是说到林灿心坎上去了。他好想换换口味，他想念前世的快乐肥皂水。前世，他但凡有个小感冒，用生姜煮可乐，暖暖的一大锅下肚，第二天就好了，都不用吃药的。他没想到自己还有一天人参燕窝怼着吃，还像熬了一个星期通宵那般乏力。

　　他还想吃螺蛳粉，两包一起煮，那味儿一出来，养的猫都疯了，以为哪里的臭臭没有埋好，一个劲儿地埋头刨猫砂。但是螺蛳粉也真是好吃，尤其是料包里的酸笋，开胃啊。若是加个炸蛋，吸满饱饱的汤汁，咬上一口，在口中爆浆的快乐简直无法描述。

　　想着想着，林灿不自觉砸吧着嘴。

　　“阿兄，你想好明天吃什么了么？”黛玉期盼地问。

　　林灿摇了摇头。这是在古代，是没有可乐的。螺蛳粉在林灿1.0的记忆里搜索不到，附近也是买不到的。

　　“既然阿兄没有特别想吃的，那我让厨房明日不搁糖，照往常那般炒菜。阿兄看可好？”黛玉想，许是阿兄怕麻烦人，不肯说。她且先安排着，往后慢慢观察阿兄喜欢吃什么。

　　林灿忽然想到什么，他喊住了黛玉。“一切如常，且勿声张。”

　　容娘娘给他和黛玉两人都拿了脉的，只有他被人下了冰片，那人并没有给黛玉下药。

　　他能接触到冰片最大的可能就是饮食和饮水。熠凰公主跟他描述过冰片，无色，有淡淡的清香，味稍凉。

　　如果冰片放在饮用水中，量给大了，会尝出来。若放在食物中，和别的调料混合在一起，倒是容易蒙混过关。

　　不如先不慌打草惊蛇，省得被那贼人知道了，换个法子再来，防不胜防。

　　“阿兄是觉得……”黛玉忽然一下冷汗直冒，瞳孔骤然紧缩，“难怪公主姐姐下午的时候来问我，家中的采买、厨房里烧火的都是何人。”

　　林灿压根没有打算将冰片之事告诉黛玉，省得她害怕，况且这贼人并不打算伤她。他料想熠凰公主去找黛玉时，也未说冰片的事，顶多问问家里的情况。

　　其实上午容娘娘来的时候，已经将话放在口边。人多口杂，容娘娘只是给林如海提了个醒，说林灿这个年龄的体质不该如此寒凉。但是林如海未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当时并未细想。

　　容娘娘是打心眼里喜欢林如海的这双子女。她对林灿除了喜欢，更是多了份期待。因为他和京都那些世家纨绔子弟太不一样了，容娘娘想看林灿长大后的样子。她便让熠凰公主将药送到林府，嘱熠凰公主只将冰片一事亲口告诉林灿本人，还安排了会功夫的宫中姑姑保护林灿。

　　然而，黛玉将容娘娘在厅中的话；熠凰公主跟她问照顾林灿的饮食的人；再加上刚刚林灿拒绝换菜时，神色的异样；这一桩桩事串起来，她隐隐地感觉到了林灿现在的处境。

　　黛玉眼前起了一阵水雾，这该如何是好。

　　“玉儿，不要哭，容娘娘也说哭对身体不好。那歹人是冲我来的，玉儿且放宽心，阿兄自有对策。咱不怕蛇咬人，就怕蛇猫洞里不出来。”林灿想给黛玉倒杯茶水，抚平一下她的情绪。提着茶壶时，他的手顿住了，现在他连自己屋里的茶都不敢倒给她喝。

　　林灿缓缓放下茶壶，低着头，咬紧了后牙槽。只是气了片刻，他又冷静下来。现在贼人在暗处，巴不得他死。他才不要让歹人的恶毒乱了自己的心智。

　　“玉儿你那里还有没有你平时吃的点心？”林灿问。

　　“有啊，阿兄，我那里有好多吃食。”黛玉见林灿沉了下来，她也渐渐收住了眼泪。

　　“那就好，玉儿，阿兄找你讨些吃的。”林灿道。

　　“阿兄……”说着说着，黛玉的眼睛又湿润了。

　　“放心，阿兄好好的呢！”

　　黛玉送给林灿的点心分了三批，裹在不同的东西中送来：一件父亲搁置的狐皮大氅，一个做手工的工具箱，一篮子新摘的白兰花。

　　林灿这里已经有了好几天的干粮。喝的水是宫里的姑姑接的活水，经过烧沸后，可以放心食用。因为宫里人讲究，煎药要用活水，因此，接活水的行为也没有人给予更多的关注。

　　次日送来的吃食，林灿装模作样的吃两口，但并不吞咽，没人时都吐掉。再每碗菜各取一部分存起来，剩下的一半照例让人端走。看上去就跟他往常进食一样。

　　而存下的食物，林灿托宫里的姑姑带给容娘娘看。

　　再过了一日，熠凰公主又扮成小宫女混在随从中来给林灿送药。

　　熠凰公主屏退了所有人，将林灿屋里屋外清得干干净净的，才放心告诉他。“林灿哥哥，我母妃说，你吃食里有大量的冰片啊。”

　　“果然。”林灿的双手握紧了拳。

　　“林灿哥哥，我还带了些点心和干粮过来，最近你不要吃府里的任何东西了。母妃已经暗地派人差各处的药铺，近期采购了冰片的人都查到底。”熠凰公主将背在身上的一个小包裹搁林灿面前。打开包裹，里面皆是和黛玉送来的差不多的零食，想必小姑娘都爱吃这些。

　　熠凰公主面上并无惧之色，想是宫里人见这些背地害人的事司空见惯了。她可只有六岁啊，和黛玉一样，小小的一个人儿，和黛玉一样，说话做事都有大人模样了。

　　林灿心中一阵感叹。

　　隔离了冰片几日，加上容娘娘送来的药物起了作用。林灿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如初春溶掉冰面的小河那般，轻快地淌向远方。

　　这天清晨，阴官家照旧提着篮子给林灿送早饭。

　　一碗晶莹剔透、口感浓郁的冰糖燕窝粥端到林灿面前，“公子，您趁热喝。”

　　“有劳您了，您且先去。”林灿在书桌上练字。他的身体日益恢复后，他开始想更远一些的事情了。等抓到冰片君后，他就要捡林灿1.0未完的科考大业了。

　　“公子。”阴官家又喊了一声。

　　“嗯。”林灿搁下毛笔，不忘作秀般的扶着桌子一阵咳喘。

　　阴管家忍不住去看小公子到底在写什么，往前挪了两步。

　　只见林灿在宣纸上写着一副对子：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啃西瓜照吞西瓜子。

　　阴管家看完后差点跌倒。原来这就是老爷口中的有经纬之才的小公子，他还当是哪号人物呢，原来就是个小孩儿。阴管家的嘴角浮出一丝不可见的笑容。

　　“公子，您趁热喝粥哈。”阴管家又道了声。

　　“知……知道了。”林灿又一阵撕裂肺腑般的假咳，遂摸到饭桌前，假装喝一口粥。

　　阴管家见此便退出，“您慢用。”

　　今天是林灿从这个世界苏醒来的第三十一天。截止今晨，那位阴管家，已经对他说了九十二个“趁热吃”或者“趁热喝”。

　　每日三餐送餐时，阴管家必提醒此。林灿今天故意装聋作哑了一回，那阴管家这顿早饭遍说了两次。

　　今儿林灿就是想知道，如果不趁热喝会怎样？

　　待粥凉后，林灿尝了一小口，回甘中竟然有一丝寒凉。以往就着热食吃，又混合了各种味道，加上苏杭菜重甜口，这丝寒凉的回甘根本就吃不出来。

　　这下林灿全明白了，不等容娘娘那边调查出结果，他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他日夜召唤的冰片君，就是林府的总管事，阴管家，阴执。他是林如海儿时的伴读，成年后忠实的家仆，几十年如一日地照顾林家上下的起居。

　　可是，问题又来了。这位对林家上上下下忠心不二的老管家，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位养子要死要活的？

　　若解释为“吃醋”，可有些天雷滚滚了。亦或者是，平日的忠诚就是一出戏，或者说，往日的忠诚在时间的磨砺中，已经起了变化。

　　无论是哪种，林灿都不能坐视。要知道，像他这样吃西瓜都不吐瓜籽；玩网游都舍不得掉装备的人，又岂能放掉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