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二 ...
-
第二日于繁将这一切告知学生时,他们却并没有表现的多高兴,反而懒洋洋的有些提不起兴致。
于繁好奇问道:“怎么?都愿意好好学习不想出去玩了?”
王涣道:“才不是呢夫子,那离山寺有什么好玩的?难道要我们去看和尚尼姑么?”他眉一挑,“哦,我忘记了,那是和尚庙,连尼姑都看不到。夫子,难得的游玩一天,真要我们如此枯燥的度过么?”
另一个学生也应道:“就是,夫子,我们是少年,还没达到那种看破红尘的境界。您能不能跟院士说去别的地方玩?我前些日子听闻北边林子新建了一个闻萧馆,那里的姑娘色艺双绝,不去瞧瞧真的是可惜了。”
“色艺双绝?那地方真的叫闻萧馆而不是怡红院么?”于繁笑盈盈的盯着他,那学生被看的心虚,眼神躲闪的不敢再朝他望。李子涵解围道:“夫子,就算是怡红院又怎么了?通常我们这个年纪,孩子都生出来了。夫子,您不也只比我们大个几岁么?一起去瞧瞧又如何?”
于繁坐在木椅上,靠着椅背,翘起腿笑,“好啊。”
瞬间满堂皆是喜色。
于繁继续笑,“我不介意跟你们的爹娘一起去观赏观赏。”
众学子无语,最后有一两个闷闷的发出声音,“离山寺就离山寺吧。”
于繁看其他人都没有异议,亮出微笑,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先说说注意事项。第一,明日辰时你们准时到达书院;第二,可以带一套换洗的衣物;第三,素食可以带,其他的不行;第四,你们必须听夫子的话,不可单独行动。”
哀嚎声顿时四起。“夫子,要一整天都吃素菜?”
于繁重重点头。
“天啊,劈个雷下来吧……”
于繁不顾他们的絮叨,收拾好书本往外走。身后突然有脚步声靠近,于繁还未回头,就听到熟悉的声音道:“于夫子,学生能不去么?”
于繁看着眉心紧锁的关赋,脸上露出一贯的微笑,“关同学,可有什么难处?”
关赋抿紧唇,略低下头。
“若是想趁此温书的话,关同学还是一起去为好。明日你们德育老师备了课题,打算边游玩边讲解。”
“不是这样。”关赋语气低下来,沉重的让人心慌。“是因为……家母不太允许。”
家母?
于繁不知为何,竟会自动在脑海内勾勒出他口中人的形象,想了想,谅来是严厉之人。他笑的稳重而让人安心,他说:“关同学,我今晚能去府上拜访一次吗?”
傍晚余晖渐长,影子照在地上,显得身形修长而挺拔。于繁穿着文士布衣走在街道上,看到旁边的小摊,想了想,上前买了一些水果提在手中。
关府在靠南边的一条大街上。于繁听闻院士说,关府曾经还繁盛时,那条街亦是整个小镇最繁华的街道,寸土寸金,后来也随着关府破落下来。
此时那条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旁边的屋子衰败,所以关府立在其中,更显突兀。
门口的石狮残破斑驳,再不复昔日的威风凛凛。于繁愣了愣,总觉得有种特别的情绪萦绕在怀,挥散不去。
像那双倔强又含着伤痛的眼睛,只见一次,此生便再难以忘怀。
府内倒有些吵闹,嘈杂声听得于繁错愕不已。他侧头,看到一排房舍中都有人居住,院子中也坐着许多人,聊天的聊天,洗衣的洗衣,还有孩童你追我赶。
关赋似乎早就站在另一侧等着他,看到他来,连忙迎了上来,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两人并未多言语,于繁跟在他身后,踏过回廊,看到柱子上的漆早已掉落,显然年代已久。
两人越走越远,嘈杂声却依然听得清晰。关赋突然停住脚步,看了眼于繁,道:“东厢房全部被租住出去了,于夫子,还请勿见怪。”
“无碍。”于繁露出微笑,显然并不介怀。“令堂现在在府内么?突然来叨扰,希望没造成什么不便才好。”
“没有不便。”关赋的声音轻下来,“她知晓夫子要来,高兴的很。”
“那就好。”
关府厢房甚多,却都是空荡荡的无一物。关赋带着于繁走入大堂,果然有一老妇正坐在那。她听到声响,侧耳过来,声音浑厚有力,“是于夫子来了么?”
于繁连忙拱手行礼,“关老夫人安好,小生突兀而来,还请见谅。”
老妇站起身来,微笑道:“赋儿都跟老身提了。却不想于夫子还如此年轻,请坐!赋儿,快去倒茶来。”
关赋应声去了,于繁寻了椅子坐下,这才发现关老夫人双目无神,似是盲人。下一刻,关老夫人已道:“于夫子,老身眼睛不便,招待不周之处,请勿要怪罪。”
于繁连忙客气应声。两人聊天中,关赋倒了茶出来,茶杯极为精细,似是上品。于繁看了屋内,头顶上悬着匾额,字迹张狂有力,上面还盖了印章。
关赋倒了茶后,就很有规矩的站在关老夫人左侧。于繁本想提第二日春游的事,但联想到关老夫人眼睛不便,想来关赋在家是为了照顾她,所以言语踌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提起。
关老夫人眼睛虽看不见,心思却极为清明。她顿了顿,正色道:“于夫子亲自拜访,想来是为了赋儿的事吧?有什么还请于夫子直说。”
于繁笑了一声,语气还是颇为犹豫,“这个……”
关老夫人道:“可是赋儿又惹了谁家少爷?还是与谁打架了?”她声音凌厉,听得于繁心中一紧,连忙道:“不是不是,关赋同学跟人相处很融洽。是这样的,老夫人,因为现在是春季,外面景色正好,所以书院组织了一次春游,打算去离山寺。关赋同学说家里有不便,所以小生特来拜访。”
关老夫人面色一松,微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辛苦于夫子还要特地跑一趟。现在距离童生试仅三个月,老身希望赋儿能在家多温习书,所以比较克制他的行踪。”
“以关赋同学的学识,童试定能轻松而过,老夫人请宽心。”
关老夫人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些。她偏头朝关赋道:“你明日就去罢,东西什么的让管家给你准备准备。”
关赋回了声“是”,脸上却未见喜色。
于繁想到原来关府还有管家操持,顿时对关老夫人的安顿放宽了心。
关老夫人年纪已大,聊不多时就犯困。关赋扶了她进内室去休息,回来时看到于繁正对着壁上的字画细看。
“都是赝品!”不知为什么这四个字就从口中吐了出来,关赋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
于繁回头看他,笑的温和,“一般人看不出来的,关赋同学,你又何必说?”
“你已经看出来了。”
于繁转移话题,“关赋同学,不介意的话可以带我去你书房看看么?”
“可以。”
从侧门走出去,回廊阁楼等物都有些荒凉,上面杂草丛生,微风吹过,顿时摇晃一片。余晖照耀折射,在眼底晕染成一道暖光。
关赋看着他注视着屋顶,想到这残破的一切,心底不知有什么东西猛烈的冲上来,他低声道:“以后我会修复好的!”
于繁不明所以,“嗯?”
“我会金榜题名!我会光宗耀祖!我不会让这里一直荒芜下去!”带着誓言般的决心的语气,令于繁震撼了一把。
关赋盯着他,眼睛亮的似要冒出火花,里面的坚毅与坚决,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多想成功。
于繁微笑,抬起手去抚他的头,“嗯,我相信!”
关赋跟他身高相若,此时突然被他摸到头,身躯一僵,脸色更是有些寒意。于繁也不惧,仍是笑眯眯的,甚至拽着他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关赋看起来似乎只是有些不习惯,并未生气。于繁道:“关赋,看你写的字,似乎是对书法极有研究的?”
他言语间将“同学”两个字省略掉,一时间听起来竟有些热络。
关赋微微不自然的侧了侧身,回答道:“家父自我两岁便教我练字。颜筋柳骨,颠张醉素,曾经都有铭记在心。”
“无怪字能写的如此之好。我看你家大堂处匾额上题的字,颇有张旭的风骨,那股癫狂劲,倒也不逊于他。”
“那是我爹酒醉时写的。”关赋抿紧唇,似乎不想多提这个话题,在前面开了门,“于夫子,请进。”
于繁毫不客气的踏入,向屋内扫了一眼,干干净净的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书本等物堆了半屋,全是诗词典籍等,于繁看着壁上的画,惊喜道:“刚刚大堂内的画是你画的?”
关赋没有想到他竟能看出来,“嗯”了一声后,道:“平日无事,聊以作消遣。”
于繁直觉的觉得他没有说真话,却也没有再问下去。他坐在书桌前问了问关赋平日读的书,再看了下他以前写的文章,脸上的微笑渐深。
关赋站在一旁回答着他的提问,突然想到已经说了半个多时辰自己还未倒杯茶进来,便又走了出去。
端着茶走回来时于繁已站在门口,他微笑道:“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关赋点点头,也不说什么留下来吃晚饭等虚话。送他出了府,太阳早已落了山,路面变得有些昏暗。
于繁说:“就送到这吧。”他转身而行,突然又回过头来,微笑道:“我留了点东西在你书桌上。”
关赋惊愕,看着他走远,然后快步回了书房。
桌上有一张用砚台压着的白纸,纸上有黑字。浓墨已干,一笔一划,规范又有劲。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不过是普通的一句话,关赋看着眼里,冰冷的心却泛起了丝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