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烛》桑玠

8、梦蕴08

　　梁蕴在这个世上生活了百年，遇到的无论人或者妖，都敬他甚至怕他。

　　在妖界时，他都以百尺巨蟒的形象出现，所到之处众妖噤声朝拜；后来到了人界，他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大明星，尤其是女孩子，都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上贴。
　　但他很清楚，她们敢来靠近他，只是因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模样。

　　有一次，他在休息室里被一个不请自来的女艺人缠得起了火，当场幻出了蛇瞳和一半蛇身，将那女人吓得瞬间尖叫着晕了过去。
　　幸好当时陆硝在场，将那女艺人的记忆做了消除，给他好好善了后，才没有酿成大祸。

　　但经过那件事以后，他比之从前更加拒人千里……因为他太明白，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一个人或者妖能够真正接纳他、包容他的全部，更别提真心爱他了。
　　妖怪们害怕他的战力、不敢与他亲近，而普通人类则更不可能接受他最真实的模样，所以那些女孩子们所谓的爱慕和崇拜，也都只是假象罢了。

　　直到他遇到了余梦菱。

　　她是他见过最善良的女孩，她真诚地对待每一个人或者妖，她将妖们当作自己的朋友，她接受他的全部，并且真心喜欢上了他的所有。

　　她就像是他这辈子做过最美好的南柯一梦，他是如此地珍视她、小心翼翼地将她捧在自己的手心里，害怕只是稍不小心就会将她摔碎，从这个美梦里醒过来。

　　所以，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放开她。

　　……
　　最后，她感觉到他用力地抱住了自己，一边在她的耳边哑声说了一句话。

　　那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妖界的语言。

　　后来他告诉她，那句话的意思翻译成人类的语言是——我爱你，我的救世主。

　　她让他学会了爱，更让他懂得了爱，并将他从百年的孤独中彻底解救了出来。

　　于他而言，从今以后，她便是他的全世界。

　　也是他原本漫无边际的荒野长路中，命中注定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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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鸟妖理理他们确实按照承诺离开了三天三夜，而余梦菱也确实整整三天三夜没能从床上下来。

　　陆硝太清楚梁蕴为了余梦菱可以疯到什么程度，自从知道梁蕴进了她家的那一刻，就将他后面三天的工作全部都改期了。

　　这期间，余梦菱根本没有力气做任何事，连向老板请假都是由梁蕴自说自话代劳的，连窗外的阳光和月光她都没能看上一眼。

　　吃食都是梁蕴叫了外卖给她端上床喂到她嘴边的，浴室也都是他抱她去的。某人终于完成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连她洗澡上厕所都全程粘着她。

　　余梦菱天性温柔宽容，尤其对上梁蕴总是有超乎常人想象的耐心。但这份耐心，经过了这三天三夜，也终于有点碎裂了。

　　当第三天晚上第四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凭借着身上的最后一口气，抓起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左手背……一直咬到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一圈无比鲜明的牙印。

　　她抬起嘴，就看到某人笑得一脸欣慰。

　　余梦菱人都傻了：“不疼吗？”

　　他摇了摇头，还看上去十分得意地端详了下手上的牙印：“这是你给我留下的爱的印记，我喜欢都来不及。”

　　余梦菱：“……”

　　“我的背上也有不少你留下的爱的印记。”他将她公主抱上了床，亲了亲她的脸颊，用那把性感的嗓音对她说，“这些都是你赐予我的勋章，我会好好保存的。”

　　余梦菱：“……”

　　余梦菱听罢二话不说，抄起一旁的枕头就怼上了他那张可恶的帅脸。

　　梁蕴挨了揍，也终于良心发现地承认自己是把老实人给逼急了。当天晚上总算没有再压着她这样那样，而是吃完晚饭后跟她裹着棉被纯聊天。

　　他原本就是那种话极少的人，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才罕见地愿意吐露一些内心真实的想法。

　　余梦菱枕在他的手臂上，听他说起一些从前在妖界遇到的事，原本铺天盖地的困意和倦意倒是被驱散了不少。

　　聊了一会儿，她问了一个她一直以来都很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你为什么会选择从妖界来到人界生活呢？”

　　妖怪自然是在妖界生活最为舒适，来到人界首先必须要隐藏自己是妖的事实，各方面都会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并且也难以真正地融入进人类社会中。
　　她听陆硝说过，大多数妖怪来到人界都只是为了图个新鲜，没过一段时间都会悻悻回去妖界……因为他们无法真正和人类达成共识、形成共存，无论是找朋友还是找恋人，一旦对方知道其妖怪的真实身份，所有的一切都会瞬间崩塌。

　　没有几个人类能够接受妖怪的存在，哪怕嘴上说得再好听，当自己真的遇到了，还是会本能地感到害怕和退却。妖怪在普通人眼里毕竟是异类，和异类在一起是会被排挤的。

　　谁人愿意被排挤、被边缘化呢？

　　而余梦菱能够看到妖怪的特殊能力，在普通人类看来也是异类的存在。

　　对于梁蕴这种性情冷漠的主来说，他既然从不愿意跟任何生物建立情感联系，那么为什么会选择来到人类社会呢？

　　他回答得很痛快：“太无聊了，在妖界待了几百年，想想往后一眼望到头，全都是那么无趣的日子，就想换个环境待待看。”

　　他的妖力如此之强，无论在哪里都能够保护好自己，自然不会害怕进入一个全新的环境生存。

　　她想了想，又问：“那又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身份呢？”

　　梁蕴：“你说明星吗？”
　　余梦菱点了点头。

　　梁蕴：“我和陆硝刚到人界的第二天，走在路上去便利店买东西时就被星探挖掘了，那个经纪公司死活要跟我签约。后来成名后发现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衣食无忧，而且还挺热闹的。”
　　余梦菱：“热闹？”

　　“对，虽然我不和任何人走近，但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观众的掌声和欢呼，这种热闹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他用手指轻抚了下她的下眼睫，温柔地与她分享自己的心中所想，“在妖界的日子，百年来都是寂静无声的，因为每个妖怪都认识我、害怕我、远离我。而等到了人界，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能够像个人类一样亲耳听些喧嚣的人声，也觉得挺新鲜的。”

　　那百年来的孤独，到了他的嘴边，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就像他从未亲身经历那些无声的时光。

　　品尝过被遗弃、被背叛的痛苦的余梦菱，能够无比感同身受他。因为她独自成长起来的那么多年，她的世界也是同样静音的。

　　而现在，他们相遇了。
　　他们的世界重叠了起来。
　　那两个曾经无声的、空白的世界，从此都会变得动听又灿烂。

　　“你现在有我了。”
　　她这时抬起了绵软无力的手臂，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脖颈，扬起脸看着他，“你有陆硝、有我、还有理理它们，以后的每一天，你都不会觉得无聊，都会觉得很热闹。”

　　梁蕴一脸嫌弃：“我不要陆硝，他喜欢男人……我更不要鸟妖它们。”

　　余梦菱知道他是口嫌体正直，权当作没听见，笑眯眯地揉了揉他的后脖颈：“是，是。”

　　“我只要你就行。”他亲亲她的鼻尖，“有你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