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鱼先生和他的饲主小姐》雏雏菊

11、章鱼小丸子

　　有章鱼先生的帮忙，外骨骼的制作工作推进得很快。

　　两个月时间，云清做完了四套半外骨骼，比她预期中早了太多。
　　她原本还想一鼓作气，做完五套，可伏霄只给了她四套外骨骼的身体数据。

　　因此，那“半套”她只把材料处理完毕，其余的工作需要在拿到伏霄的身体数据后再继续进行。

　　只是有时候，当她看到自家宠物日渐疲惫的身影，难免会生出几分心虚。

　　章鱼先生的确深感疲惫。
　　尽管他只是一名助手，但是这项工作仍然需要高度集中的专注力，通常情况下至少要持续四到五个小时。

　　云清的工作时长只多不少。
　　她从八点就钻进地室里忙忙碌碌，有时候一直到次日的早晨八点才结束。

　　骨架结构的外骨骼可以折叠，就像是人类可以将身体蜷缩在一起一样。
　　四套外骨骼折叠后分层装进一个黑色的合金箱子，四十公分长，三十公分宽，教科书般的勾三股四。

　　按照伏霄上次来时的说法，外骨骼做好后可以联系他来取。对云清而言，这种交货方式也更方便。

　　但她不打算这么做。
　　新海的第一生物研究院，她对里面黑厄尔族的研究项目很有兴趣。

　　有一个在里面工作的研究员，当然要好好利用机会。

　　……

　　云清从附近的海产市场买回来大几十斤虾兵蟹将。

　　她一进屋，章鱼先生就瞄见了她身后那一大箱的水产，奇怪地从罐子里探出半个头。
　　鱼缸里的“食物”还剩下不少，按照她平常的喂食习惯，应该还要再等几天才会去“捕猎”新的食物。

　　章鱼先生不清楚人类有海鲜市场这种地方，以为他的饲主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大海里面“现捕现捞”。
　　加之他曾经看过云清猎杀黑厄尔虫的场面，因此一直对她强大的捕猎能力深信不疑。

　　云清拖着箱子，踩着鱼缸前搭建的梯子，把箱子里面还很活跃的家伙们一股脑倒了进去。

　　原本还在保鲜箱子里打架的虾兵蟹将，一碰到微咸的水全都四散开来。
　　几百只虾钳蟹腿像转得飞快的小马达，在十几秒后全都不见了踪影。

　　它们很会找藏身之所，趴在沙砾、碎石以及各种珊瑚杂草之中，肉眼很难瞧见它们的身影。
　　可惜对熟悉这一块区域的章鱼先生而言，他可爱的食物们几乎是无所遁形。

　　章鱼先生钻出来，看看周围。
　　他还不饿。

　　两条腕足的半截吸附着玻璃内壁，带动身体竖直浮向水面。动作看起来很像转了九十度的太空步。

　　他靠近云清，努力地歪了一下脑袋。

　　‘为什么带回来这么多食物？’

　　章鱼先生认为自己表达的意思很明显，只是有时候他也会想，要是能够开口说人话就更方便了。

　　唉，变成人就方便多了……

　　就在这种念头产生的刹那间，一种难言的异样感从章鱼先生的头部发生，并且迅速蔓延到所有触手的最末端。

　　身体仿佛被电流击过，触手酥麻，整整三秒钟动弹不得。
　　触手的肌肉组织全部松懈，瘫在鱼缸底部的沙砾上，像一张摊开的章鱼饼。

　　仿佛……某种在基因中潜藏已久的本能蠢蠢欲动着。

　　云清没看明白她的宠物为什么突然放松身体，不过她很好地理解了他歪脑袋的行为语言的含义。
　　“我要去一趟新海，来回需要三天时间。”

　　新海……
　　章鱼先生从那股恐怖的战栗中艰难脱身，尝试夺回身体的主导权。

　　过程轻松得过分，简单到他几乎要以为方才的异样是自己的错觉了。

　　回过神。
　　新海，他对这个地名有几分印象。

　　那个吵吵嚷嚷的、叫做伏霄的人类也是来自新海。

　　章鱼先生忧郁地想：那他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了电视了。

　　“对了，客厅感应屏的远程神经连接已经关……”云清说到一半，蓦然想起她的宠物应该是听不懂什么叫神经连接的。

　　她于是改口道：“我更改了控制终端权限……”

　　又卡了下壳。
　　他应该也不明白什么是控制终端。

　　云清焦躁地揪了下胸前的长发，索性放弃整理语言了。

　　“……我放开了感应屏的使用权限，把操作模式改为手动。”她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遥控器，“你可以自己控制它。”

　　“几百年前的老古董……做起来真是够麻烦的。”她小声嘟哝了句。

　　不是制作过程麻烦，而是要整个把系统修改成已经淘汰过时的玩意儿，实在很不容易。
　　就像是要求二十一世纪三十年代的智能手机研发员，去开发一款二进制编码的电报机。简直是不讲道理。

　　云清拿着这枚小巧的老古董，在章鱼先生面前晃了晃，演示了一遍使用方法。

　　随后就在章鱼先生惊叹的目光中，把遥控器丢进了鱼缸里。

　　是的，这还是个带有防水功能的老古董。

　　章鱼先生接住了它，并且珍惜地将其放进他的陶瓷罐深处。

　　没过多久，云清就收拾好准备再次出发前往新海了。
　　推开门，她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宠物用触手卷着那枚老古董遥控器，正用它换台，显然对这个新鲜玩意儿很感兴趣，并且对自己的饲主没有丝毫留恋。

　　云清却松了口气。

　　她关上门。
　　在电子锁“滴答”一声结束后，只剩下感应屏幕吵闹的广告音。

　　章鱼先生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紧闭的大门，觉得屋内好像忽然间安静了。

　　短暂的多愁善感仅仅持续了一分钟便结束了。
　　章鱼先生卷着遥控器，给自己换了个台。

　　他看见了那个被云清说长相很“帅”的人类男性，尽管他并不这么觉得。

　　影像中的男人衣着与章鱼先生上次所见到的完全一致，似乎只是同一个影像中的不同片段。
　　章鱼先生没注意他在说什么，但仍然时不时会有几个熟悉的词语吸引他的注意，例如“黑厄尔族”、“吞噬者”等等。

　　他总听云清提起这些词。

　　章鱼先生没着急着换台，抱着触手严肃地看了一会儿。

　　西装外套下的白色衬衫，扣子系得一丝不苟。

　　章鱼先生想起云清的衬衫。
　　有五枚扣子的衬衫永远只系两三颗。

　　出门或是有客人来时会稍微庄重一点，中间的三枚都会好好扣上。

　　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就肆无忌惮了，只系上数的第二跟第三枚。

　　有时候，她的腰身在动作时会从松垮的衬衣中露出一点。章鱼先生能够看到那与她的腰部皮肤融为一体的外骨骼脉络。
　　当然了，对于一只章鱼来说，看见人类的皮肤并不会引起任何心理波动。

　　又看了眼屏幕中男人的那张脸。

　　唔……不好看。看多少遍也是不好看。

　　章鱼先生无趣地卷起老古董遥控器，“啪”地换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