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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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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习俗惯例,新妇要给公婆敬茶,但谢惊澜身为北戎国送来的质子,北戎皇帝自是不用说,谢惊澜的母妃早已病故,便省去了这些礼节。
新婚的第三日却是要回门进宫的,唐棠早早打扮妥当,着一袭鹅黄织锦罗裙,烟霞色披帛,乌发挽成惊鹄髻,簪镂空兰花珠钗,玉垂扇步摇,行走间珠玉萦绕,雪肤云鬓,娇容玉颜,。
谢惊澜立在廊下,长身玉立,如柏如松,寒潭似的黑眸望过来,清冷无波。
马车在外等候多时,唐棠踩着马凳登上马车,刚落坐,一道身影翩若惊鸿地落了下来,谢惊澜乌发白肤,面如冠玉,侧脸锋锐如冷玉,唇色偏淡,正合了他淡薄的性子。
唐棠知道他不总是这样,动情时,研磨间,他的唇瓣像染了花汁,乌发散漫,靡丽得宛如精怪。
“公主坐稳,马车动了。”宛如饮冰,谢惊澜的声音响在耳边。
唤回唐棠凌乱的心神,淡淡地:“嗯。”
一路无话,两人中间似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马车里一片安静。
“公主可是悔了?”一颗石子打破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
唐棠没反应过来,杏眸微怔,白肤若雪:“什么?”
谢惊澜望住她,语气含着几分冷讽,凛然道:“公主若是后悔结了这门亲事,我即刻禀告皇上,请他做主解除婚约。”
唐棠愣住,没想到谢惊澜竟会提出此事,她想和离不假,但万万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新婚第三日便和离,那这结亲就变成结仇了。
谢惊澜会感到被愚弄羞辱,将来怕是会对大晟恨之入骨,他日一旦回到北戎登基便会挥兵南下。
唐棠一急,倾身过去拽住他的衣袖:“万万不可。”
谢惊澜垂眸,鸦羽般的睫毛留下一排阴翳,唐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自己一时情急抓住了他的手,她记得谢惊澜最是喜洁,除了闺阁之事,素来不喜欢他人碰触,连忙抽回手,改为拽住他的衣袖:“驸马不可冲动,眼下你我刚刚成婚,若是此时和离,恐怕父皇会动怒。”
届时,谢惊澜的处境必将会更加糟糕。
温软滑腻的掌心一触即离,仿佛被熨帖的暖玉,谢惊澜睫羽轻颤了颤:“皇上降罪又如何?我请旨和离,与公主无关。”
唐棠怕他一时冲动,急道:“这桩婚事是本宫求来的,怎会与本宫无关。若是父皇降罪于你,我怎能不内疚。”
谢惊澜依旧垂着眸不语,眉目如远山。
唐棠缓了语气:“待寻到合适时机,必不叫驸马为难。”
良久,马车里响起一道凉薄的声音:“静候公主佳音。”
含章殿。
沈皇后平日里养尊处优,保养得宜,除了眼角细纹,看起来依然十分年轻,当年凭着姝色无双,一入宫便独占了泰和帝的宠爱,不到三年便立后,先后诞下一女一子,也就是永乐公主和太子殿下。
永乐公主是皇后娘娘与陛下的第一个孩子,盛宠下长大,比太子殿下还要受宠几分,见到唐棠的身影,沈皇后连忙起身迎出去:“枝枝在宫外可还习惯,让母后看看,怎么瘦了?”
唐棠胸口发堵,杏眸雾气弥漫,红了眼睛:“母后······”
上一世,母后忽发恶疾撒手人寰,她日夜思念留下诸多遗憾,眼下母女重逢,却是隔了一辈子,不禁情绪上涌红了眼眶,沈皇后却以为女儿在宫外被欺负了去,眉心紧蹙,天下之母的威仪赫赫:“驸马对你不好?”
唐棠摇头,眼尾一抹粉色,声音娇软:“驸马对我很好。”
沈皇后松口气,细细打量从小宠到大的女儿:“可是公主府的仆从婢女不长眼,不合你的心意?或者你不喜欢,叫你父皇重新为你选一处公主府。”
唐棠又摇了摇头:“母后,公主府很合我的心意。”
沈皇后彻底糊涂了,哭笑不得:“那你这是为何呀?哭得泪眼汪汪,惹得本宫心疼。”
唐棠挽住沈皇后,依偎在她怀里,小声地撒娇:“枝枝想母后了。”
沈皇后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若是想母后,就搬回宫住,你父皇求之不得呢。”
唐棠过了难受劲,羞赧地笑:“那怎么好意思呀,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住的。”
沈皇后吩咐宫人把早就备好的糕点端上来,苏嬷嬷笑着说:“知道公主要回来,娘娘一大早就让小厨房备下了,单这樱桃糕就做了三次,为了让公主吃上最新鲜可口的。”
苏嬷嬷是沈皇后的陪嫁丫鬟,陪伴沈皇后几十年,从小看着自家公主长大,虽名为主仆,却是真正拿她当女儿疼。
唐棠吃了一块樱桃糕,酸甜软糯,入口即化:“薛师傅的手艺愈发精湛了。”
沈皇后见她吃的开心:“你若喜欢,母后让宫人每日送去公主府。”
母女两个说话间,苏嬷嬷向紫苏使了一个眼色,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过了半晌,苏嬷嬷俯在沈皇后耳边小声说了什么,沈皇后目光一冷,望向娇弱貌美的女儿,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宫人们很快退下,殿内只留下苏嬷嬷和紫苏。
沈皇后美眸眯起,打量着唐棠,眉梢眼角透着纯稚娇憨,与从前别无二致,心下已有了数。
“枝枝,大婚之日你并未与驸马圆房?”
正在吃糕点的唐棠险些呛到,苏嬷嬷连忙递上茶水,顺过气来,俏脸羞红:“母后,谁与您说起的这个?”
沈皇后:“嫁人为妻,享受鱼水之欢本就理所应当,枝枝不必羞恼。”
苏嬷嬷:“公主,娘娘也是担心你受了欺负。”
紫苏噗通一声跪下:“公主恕罪,苏嬷嬷问奴婢要新婚夜的元帕,奴婢不敢隐瞒······”
沈皇后拉过女儿的手:“枝枝,你如实跟母后说,是不是那北戎质子薄待冷落了你?来人,把驸马带来!”威严美目里满是怒火,她从小娇养捧在手心的女儿怎能让人如此辜负?
唐棠连忙阻拦:“母后,谢惊澜没有冷落我,是我不愿。”
沈皇后一愣:“这是为何?”
当初她和皇上不同意唯一的掌上明珠下嫁北戎国的皇族弃子,可耐不住唐棠的苦苦哀求,甚至绝食明志,万般无奈下才勉强同意这门婚事。
现在枝枝却说她不愿,沈皇后只当是她不愿谢惊澜被责罚,编出来的说辞:“你莫要为他说话,替他遮掩。”
唐棠咬着嫣红的唇瓣:“并非我为他遮掩,只是······”
沈皇后护女心切,生怕她被旁人欺负了去,追问道:“是什么?”
唐棠玉白的小脸一冷,冷哼道:“成婚前,我觉得谢惊澜仙人之姿,丰神俊朗,觉得嫁给他是极好的。婚后,我才发现他性子冷,人又无趣木讷,好比这短截的蜡烛,味同嚼蜡。”
话中竟似有诸多不满。
沈皇后听到并非女儿受了冷待委屈,而是婚后期待落差导致,放下心来,笑着说:“傻孩子,世间婚姻本就是如此,哪能皆如想象一样,莫要耍小孩子脾气。”
沈皇后又问:“那你和驸马新婚之夜为何没有圆房?”
唐棠涨红脸:“我不肯,撵他去了外间。”
像是羞极了垂下眸:“那事有什么重要,不做也罢。”
沈皇后只当她羞恼,却不知道唐棠粉腮红润,眸光游离,想到前世床第间的种种,她的确撒了谎,前世她与谢惊澜感情不合,床第之间却极为和谐,想起那段靡丽荒唐时光,忍不住羞红了脸。
唐棠很快收敛心神,这辈子既打算与谢惊澜断干净,不再招惹他,那些荒唐事也不会再发生。
沈皇后只当小两口床第间不和,没再多说,临走时吩咐苏嬷嬷端来一个梨花木的匣子,精致贵重。
唐棠好奇地想要打开看,究竟是什么稀罕物件,却被沈皇后拦了下来,笑着道:“回到公主府再看,先去见你父皇,这个时辰他应当在紫宸殿批阅奏折。”
泰和帝正在殿内处理政务,大太监魏玉见到来人,笑容满面,殷勤道:“殿下回来了,奴婢这就去禀报陛下,陛下念叨您一上午了。”
魏玉是泰和帝东宫旧臣,自小侍候景和帝,地位不凡,等闲的宫妃也要敬他几分薄面。
唐棠浅笑颔首:“有劳魏公公了。”
魏玉进去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殿内传来泰和帝朗朗笑声:“枝枝回来了,还不快进来。”
泰和帝年近五十,临近而立之年才有了嫡长女永乐公主,自然爱若珍宝:“快来让朕看看。”
唐棠笑着走过去:“女儿没什么变化,倒是父皇几天不见竟是瞧着愈发年轻了。”说着捻起墨条立在御案前帮泰和帝研墨。
泰和帝笑得更开怀:“你这丫头,竟敢打趣父皇。”
唐棠慢条斯理地研墨,言笑晏晏:“不信您问问魏公公。”
魏玉顺着话茬往下说,笑着道:“公主说得一点不差,陛下近来容光焕发,瞧着竟像是而立之年。”
泰和帝传了午膳,留永乐公主一道用膳,魏玉躬身应下,踟蹰片刻,小声提醒:“皇上,驸马爷还在偏殿候着呢。”
谢惊澜从今早入宫便在偏殿候着,一直等到现在,魏和帝态度模棱两可,令人琢磨不透,既不宣见也不让人退下。
说来也是命好,谢惊澜一个北戎来的弃子居然娶了大晟最受宠爱的公主,因此地位一下变得尴尬起来,原先是任人欺凌的猫狗,眼下却摇身一变成了永乐公主的驸马,旁人再想欺凌却要掂量掂量安乐公主的态度。
泰和帝略一沉吟,不甚在意地吩咐:“那便宣驸马一同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