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入陵》玄学续命

1、缘起 天书苑

　　星辰不见，日月无光。

　　末日审判这天，众生已被神明遗弃。现在他们眼里，只有天地崩裂，鬼神降临。星灵开启远古神庙，苍生请愿，也无法给予尘世足够救赎。

　　是接受无尽黑暗苟延残喘？还是开启新的篇章？

　　“龙神，这是你的宿命，也是那鬼神的宿命。”

　　龙神：“我与他的恩怨，何时成了宿命？”

　　“四方龙神，庇佑苍生。今，鬼神灭世，乃此世间一劫。天启在即，在这鬼神心里，若是还留有一分对世间的残念，此劫可破。若是没有……”

　　黑暗中，走来一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既是众生皆苦，不如归于虚无。”

　　龙神：“苍陵……你我曾约定，行遍这世间，济世苍生……你忘了？”

　　“天书苑都被我烧了，谈何济世苍生？”

　　龙神：“究竟缘起为何，非要将你我推到这一决生死的地步？”

　　“追忆缘起为何，不如缘尽于此。”

　　龙神：“缘尽于此……你可是在怨我？”

　　“今时今日，谁能怨谁？谁又怨谁？”

　　龙神：“二十年来……你若怨我，我以命还你，何须牵扯众生……”

　　缘起，二十年前。

　　一辆金撵马车进到“太沧城”中。那拉车的四匹骏马全身雪白，脚蹬精铁，铮铮拍打在青石板路上。时值南方仲夏时节，坐在马车里的人似捂得有些热了，掀起门帘一角。

　　“公子，前方不远就到此城官邸，很快就能休息了。”赶车青年说道。

　　“不急，先找个地方停一下，我想透透气。”车里一少年声音道。

　　赶车青年吆喝马车，停到一宽阔道路旁。那金丝银绣的门帘完全掀起后，从上面走下来一白色锦衣少年。

　　少年带着一银白半脸面具，看不清样貌。

　　“公子，前面有个茶寮，这太沧城凉茶以药草熬制，养生祛热，十分有名，要不要尝试一下？”赶车青年道。

　　“那就喝碗茶再走。”那少年道。

　　在这条道路的尽头，是一排文苑店铺，放眼看去，满目书卷整齐摆放，字画高悬，数不尽品类的文房四宝陈列其中。

　　“明玉师兄，太多我拿不动了！”

　　“你先放柜台上。”

　　两名青衫少年正在此处置办，采买。

　　先头说话那名少年，年龄偏小，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他放下手中物品，用袖袍轻轻擦拭着额头与脸颊。

　　“这是书苑先前定的一批墨锭。”店铺掌柜道。

　　“成色不错，装起来。”明玉检查后说道。

　　看到这旁擦汗的少年，明玉道：“苍陵，你热吗？走，带你去喝凉茶！”

　　“嗯！”苍陵微笑应道。

　　两名少年来到大街上，见道路旁正好有个茶寮，二人就往那处走。

　　“店家，两碗凉茶！”坐下来，明玉大声喊道。

　　店铺伙计很快上了两碗凉茶，苍陵端起碗来喝下一大口：“这茶真好喝。”

　　“慢点喝，别呛着。”

　　“明玉师兄，我们何时回书苑？”

　　“急什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是要玩够了回去。”

　　“啊？我功课好多，来不及交，会被授课的师兄责罚，上次我们……”

　　茶寮中，先前到此那白衣少年与那赶车青年，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哪一个授课师兄？我帮你打发。”明玉道。

　　“这不好！要是被师尊知道了，我与授课师兄都要挨罚！”苍陵一脸认真。

　　“罚也就是罚抄书。你们平时罚抄那些书，最后都是交到我手上，待我翻找几本你以前抄的，拿去蒙混过关！”

　　“噗”苍陵转头喷出一口凉茶……

　　“你干什么！公子……这……”

　　苍陵缓缓抬起头，见刚喷出的茶水，全洒在面前这位一身纯白的少年身上。

　　“无事，等到了驿站，我换一下。”那白衣少年道。

　　苍陵起身道歉。

　　白衣少年拿出锦帕，一边擦拭，一边说道：“你无需在意。”

　　苍陵向他一礼：“这衣衫洁白，怕是不好清洗，我愿意赔偿。”

　　那名赶车青年笑道：“就怕是你赔……”

　　白衣少年当下制止。

　　见这少年没有责备之意，明玉将茶钱放在桌上，说道：“不怪我们，那就谢了。苍陵，走！”苍陵转身跟上明玉。

　　白衣少年回到马车上，取下面具，拉起一半窗帘说道：“走吧！”

　　赶车青年勒马前行。

　　马车行出不远，白衣少年又从窗外看到了那两名青衫少年，两人正在一间店铺柜台结账。其中那名喷他一身茶水的少年转过头来，他才瞧清他的样貌，随即心中一震。

　　眼前，这个青衫少年，他曾经见过。

　　“是他……”

　　五年后，天书苑内。

　　一俊秀文雅白衣少年单手负于身后，正踱步走入大厅。与他相对的另一处，一明净如玉青衣少年手握一支笔随意打着转，正欲走出书苑。二人本应是擦身而过，着青衣的少年抬头见到来者是此白衣少年便放缓了步伐。两人渐行至交汇处，青衣少年突然伸出手臂拦在了白衣少年面前。

　　“白玥，你来我天书苑作甚？”青衣少年将头一扬，对着白衣少年好不客气道。

　　此白衣少年名唤白玥，是虚灵峰巽元仙尊的弟子。着青衣的少年名为明玉，是天书苑宁泽仙尊的弟子。虚灵峰与天书苑同属“天上仙”内两脉。

　　沉默片刻，先表态的是白玥，对着明玉拱手行了个礼，语气甚是有礼道：“明玉师兄，白玥此番前来归还天书苑的书籍。”

　　“归还书籍？”明玉两手负于身后，站到路中间，挡在了白玥前面，冷冷的道：“书交于我便是。”

　　见明玉执意阻拦，白玥反倒桀骜起来，适才谦礼的模样仿若过眼云烟。白玥身型高挑修长，明玉身材纤瘦只到他肩头的位置。白玥俯身前倾对着明玉道：“明玉师兄，书在我身上，要不你自己拿。”

　　白玥此言一出，明玉立即垮脸，伸出一手似去抓白玥的胸襟，白玥侧身一晃便让此下落空。明玉又将握于手中之笔朝着白玥使出，白玥身形缥缈，转身避过，并于转身后突然出手抓住了明玉执笔之手。

　　明玉眉间一紧叫道：“放开！”

　　白玥不羁一笑道：“不放！”

　　明玉立将笔锋回转，提笔一挥，一道墨光闪现生成一道墨气向白玥袭去。

　　白玥反应极快，白影一闪，躲了明玉这一道墨气。墨气飞撞到墙边书架，推倒一片，现场书卷垮塌散落，书页四处横飞，地上一片狼籍……

　　二人这一动静，在书苑内掀起一阵回响。天书苑本就是一个回形中空结构，容易生成余音。从下至上总共有八十一层，是书苑弟子修学与存放藏书之地。听到响动，正在书苑各层修课的，整理书籍的，抄录书卷的弟子，都放下手中事情，跑到回廊上看大厅里发生了什么事。一看是天书苑明玉与虚灵峰白玥在大厅“切磋”，都精神振奋起来。

　　明玉道：“白玥，今日不打一架，这事完不了。” 随即执笔，在身侧书写下一个符咒。符咒悬空生出墨色，写完后他笔锋一划，一片金色结界生出，逐渐将书苑大厅整个包裹起来，自己与白玥则置身其中。受这金色结界的影响，大厅内也明亮了许多。

　　明玉手中之笔，名为玄玉银狼毫，是天书苑三大藏品之一。

　　玄玉，玉中绝品，万中无一，通体墨绿发黑，自带翠绿色流光，乃是吸收日月精华历经万年形成。银狼毫的笔尖，来自千年银狼的鬃毛。千年银狼为瑞兽，仅在星有异象时现世，行踪不定，世间罕见。

　　白玥见明玉这是要与他纠扯了，也便伸出右手，掌心汇聚灵力出现一片白色星点，幻化出一把精巧的白玉折扇。扇穗处，一条红绳系着一对金色的铃铛，于大厅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响声。

　　白玥执扇对着明玉道：“我自与你好生说话，你却非要与我动手。”

　　明玉道：“此番谁败了，就去把打坏的书架整理利落！”说完腾身而起，挥出一笔墨气，化为一道半月形气道飞出。

　　白玥打开折扇，朝着此气道过来的方向，扇出一道力量强劲的风，瞬间就将这道墨气化解，且此风还带着这道墨气之力转而袭向空中明玉。明玉迅速画出一道防御符咒挡了这一道风，接着又对白玥连续挥出三道墨色，白玥也是一扇而解。

　　明玉皱了一下眉，心想，招出这么大一结界原本只是想吓唬一下白玥，没想他竟然能在结界里如此从容的接住自己招式……此战不能耗太久必要速战速决。遂提笔画了一个召唤符，召唤出一只银狼。银狼破云而出吼叫一声扑向白玥，白玥与银狼来回过了几十招，明玉又于空中挥出几道墨色与银狼一起攻上……

　　结界外的人都看得好不热闹。

　　白玥与银狼回旋时，看到回廊上站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当即收起折扇，落地时躲了银狼的攻击，回身跃向明玉空中所在之处。

　　银狼转头仰天长啸……

　　明玉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势惊了一下，赶紧把旁边的防御符咒拉过来挡。白玥靠近明玉时是一副清冷的表情，低声道：“你要么自己下去，要么我把你打下去。”

　　明玉一怔，微微转头，看到师弟苍陵正站在回廊之上，立即对白玥忿忿道：“我宝贝师弟在那边，你怎么不早说？”

　　白玥冷笑一声：“你明知我来找苍陵，却非要拦我。你灵力即将耗尽，我念你是苍陵的师兄，不与你计较。”

　　苍陵是天书苑的弟子，明玉的师弟，明玉一直宝贝着这个师弟。今日与白玥纠结，也只因这二人平时着实走的近了一些，故心生不快。

　　白玥将手中折扇一横，扇穗上两只金铃“叮当”作响，银狼听到此铃声似变得安静起来。

　　明玉咬了一下嘴唇，暗自哼声，收了全部符咒与结界，与白玥落到大厅地面。

　　一时间，回廊内尽是一片激扬欢腾……

　　白玥落地后对着明玉恭敬行了个礼，道：“今日明玉师兄赐教，白玥有幸。”

　　明玉一脸抽搐，又不得不摆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道：“白玥师弟好说，好说……以后没事可要经常来天书苑玩啊……哈哈哈！”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书苑大门。

　　既然大厅切磋已经完毕，围观的众弟子们也各自散去。

　　白玥走到苍陵面前，即是一副人畜无害眉目含笑的表情，仿佛刚才的事情都与他无关，又从袖袍里摸出一卷书卷，递给苍陵，微微笑道：“上次与你借的书还你。”

　　苍陵接过书卷，看也没看就扔到了一旁桌案上，双手抱于胸前，直直的看着白玥。白玥被他这一注目竟也有些心虚起来。苍陵只是好奇，今日怎么白玥就跟明玉师兄闹这么大一出，道：“明玉师兄很严格，可有伤到你？”

　　看着苍陵白皙温柔又十分认真的脸，白玥笑道：“他伤不到我。搞出那么大一结界，灵力已去一半，若是只跟我打，倒也还能撑一段时间，他却又急于求胜，召唤出千年银狼，灵力更是所剩无几。仅靠一个防御符咒无法保全他的本身，稍拖延一下，他的法术便已撑不下去。但是……”

　　苍陵道：“但是什么？”

　　白玥指向那一地狼籍的书架一脸怅然，“明玉师兄自己弄倒了那一堆书，却非要叫我整理。”

　　苍陵噗嗤笑出声来，拍了拍白玥的肩膀，说道：“没事，我帮你。”

　　整理完书架，已过晚膳时间，白玥道：“今日是十五，附近镇上有游灯庆典，不如你我溜出去吃东西，顺便赏玩灯会？”

　　苍陵一听灯会，脸上浮过一丝悦意，但又顷刻转为忧郁，说道：“现在天色已近傍晚，要出仙门，需要与师尊禀明原由，怕是师尊不同意。”

　　白玥微微一笑，从身上摸出一块翠绿仙牌，在苍陵眼前晃了晃。此仙牌乃白玥师尊巽元仙尊所有，有此仙牌，自然能在天上仙地界畅行无阻。白玥道：“这是师尊今早刚给我的，他这次外出云游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我是虚灵峰大师兄，便将虚灵峰暂且交与我维护。”说完拉起苍陵便走。

　　苍陵急道：“你好歹等我回去换身衣服。”

　　白玥转身对着苍陵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去我那换。”

　　苍陵懵懵然然，道：“去你那换？我们待会去哪？”

　　白玥道：“仙临镇。”

　　仙临镇，地处天上仙地界以外西南方向，因常有修仙道人路过此地，小镇便得了这个名。

　　苍陵一袭紫色便服着装，精致干练，更衬肤白，白玥虽然是换了一身便服，却仍是一身纯白之色。二人出了天上仙地界，白玥就一直心情甚好。苍陵打量自己这身便服良久，问道：“你怎么会有合我尺寸的便服？”白玥笑道：“那是我前两年的，现在我也穿不了，没想到你穿上还挺合适，以后赶时间，就去我那换。”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二人就到了仙临镇。小镇远看已是繁花明亮，进到镇上更是攘来熙往，络绎行走的人们拿着花灯，好不热闹。

　　苍陵左顾右看，走得很慢，白玥跟在后面也不急，二人逛逛停停来到一家酒楼门口，门头牌匾上书“会仙楼”。

　　白玥在酒楼门前站定，一把拉住苍陵，道：“先吃饭！”苍陵应了一声，随白玥进了此家酒楼。进去之后，便有小二笑脸嘻嘻的迎上来：“两位公子，里面坐。”白玥只身走到了前面。

　　柜台上的掌柜正飞速敲着算盘，抬头见到这白衣少年，五官精致俊雅不凡，虽只是一身白色便服，但掌柜自是南来北往阅人无数，一眼看出此白衣面料为龙纹绫锦缎，为绫锦中的名贵珍品。再瞧向后面同行的紫衣少年，温润清秀，身上紫色便服乃上等金丝织锦，襟袖之处均绣有精致的祥云飞鹤纹样，必是家世显贵。

　　掌柜立马走出柜台，出来的时候还被一旁桌凳绊了一个踉跄，所以在旁人看来，掌柜几乎是扑到了二人跟前，媚眼嘻嘻地道：“两位公子，二楼有天字房，随我……”

　　“天字房可以，把你家拿手的菜弄一桌，不要随便让人上来打扰。”白玥打断掌柜的话，兀自上了阁楼。小二畏畏缩缩赶紧跟在贵客身后，留下掌柜一脸懵然。

　　苍陵尴尬的笑了笑，道：“我们二人吃不完一桌吧？”

　　白玥道：“无妨。”

　　会仙楼的天字房，在二楼的走廊尽头，里面非常宽敞，还带有一个观景台，在上面可以把楼下一整条大街看个通透。不一会，菜便都端了上来，整整一桌金玉满堂。掌柜亲自站在房门外督菜，全部上完后与小二一起识趣的带上房门就下了楼。

　　“你跟明玉师兄切磋时那个扇子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用剑吗？”站在观景台，苍陵看着一片灯火夜色说道。

　　白玥从手中幻化出了那把白玉折扇递过给他。

　　苍陵接过来，打开扇子左翻右看，扇穗上两只铃铛“叮叮当当”甚是好玩。见苍陵颇为喜欢，白玥道：“你喜欢，送给你。”苍陵甚是惊讶，转过头问道：“这不是你新炼的兵器吗？若是给了我，你用什么？”白玥轻轻笑道：“这只是一把普通的扇子，并非兵器。”苍陵想想又问：“你的剑呢？”白玥道：“扔了。”苍陵一脸大惑，“你把剑扔了？为何？”白玥笑道：“带着麻烦。”

　　苍陵十岁入天上仙修道，白玥比苍陵大一岁，比苍陵晚三年入的仙门。虽然没在同一师尊名下修行，白玥进了仙门就一直与他走得很近。同修五年，苍陵自是对白玥这随意个性早已习以为常。

　　收起折扇，苍陵拿着扇穗上两只铃铛把玩，见铃铛做工小巧精致，花纹独特，随口说道：“这两铃铛甚是可爱。”白玥道：“御风铃。”苍陵陡然一惊，忙把扇子塞回给白玥，“如此重要之物，你竟然随意送人！”

　　看到苍陵一脸正经的样子，白玥不禁笑出声。

　　苍陵当然知道御风铃为何物，“既然此物已经认你为主，必要好好善用对待。”说完，走进屋内坐下，拿起碗筷，将桌上最大的鸡腿夹到白玥碗里，自己才开始慢慢的吃着。

　　此刻，在无人察觉下，苍陵的后颈出现一丝红色刻印，微微闪了两下红光，又随即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