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观怎么误国了？》葵里

9、宝山

　　近期元英为了丰富天界的物种多样性可谓是呕心沥血。

　　未来出场率较高，并且很有可能与来客进行互动的珍奇异兽她全都大手笔地替换成了智能机器人，谨防露馅。

　　不过金光亭喷泉大厅里深受公孙贺喜爱的锦鲤却是个例外，虽然她有点完美主义，很爱抠细节，但给这种观赏用小玩具配备系统纯属浪费资源，她就克制住了习惯性往上叠加技术力的手。

　　而类似于鲲鹏这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庞然大物就还是全息投影，毕竟学会如何合理地减少自己的工作量是一个成熟社畜的基本素养。

　　除此之外，元英还斥巨资用储备材料增加了好几处公共设施，分别是剧院、广场、图书馆、文化宫以及体育中心。

　　是以昨日当使团抵达天宫，来向她问礼时，元英就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们：“尔等今后常驻于此，若要熟悉周遭环境，便都去逛一逛，只是不可擅自出城，以免碰到危险。”

　　主要是天宫外界的大部分区域都处于空置状态，因为她还没来得及开始建模。

　　刘彻听进耳中，记在心里，泡完温泉一夜好眠，转天就精神奕奕地拉上公孙贺去参观这座神奇的云中城了。

　　两人首先来到位于交通枢纽的广场，一尊存在感极其强烈的巨型白玉像便瞬间抢占了他们的视线，只见一轮彩色的日晕打在巨像身后，实是炳耀至极，有如神光加冕。

　　光芒模糊了巨像的面容，但看到那标志性的蛇尾，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广场视野开阔，多以明珠和琉璃造景，又用云石铺地，俨然是一座琳珑剔透的玉质园林。

　　直接看傻了眼的公孙贺啧啧咂舌：“要是放在凡间，这这这……也不知得耗费多少财力物力。”

　　刘彻也没见过这场面，只好合理分析了一波，“若是阿父哪天突发奇想，决定要建这样一座园林，估计大农令会一头撞死在宣室殿上。”

　　公孙贺疯狂点头，简直不能再赞同。

　　琼林玉树通常指代精美绝伦的陈设，是一个形容词，天宫可倒好，摆出来的景物，全都是实打实的真家伙。

　　“唉……”于是宁静的广场上不约而同地响起了两声叹息。

　　此情此景，美则美矣，但就是让人莫名地想叹气。

　　然后，他们收拾起心情一路向东，见图书馆门户大敞，便不假思索地走了进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室琳琅满目的书籍，引得公孙贺当场惊呼出声，连说话的语调都变了：“……天哪，难道这满屋子都是帛书吗？！”

　　丝帛价贵，一匹差不多能换四石粟，若是装订成册，成本可比简牍要高得多，更何况如此海量的帛书——

　　只见数以百万计的书籍被鳞次栉比地码放在一组组嵌入了墙体的壁柜之中，共同拼接成一个超大型的回廊书架，与整座建筑和谐地融为了一体，给人以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

　　乍一看，就是家里边也有万卷书藏的刘彻都有点发愣。

　　笃笃。

　　两下沉闷敲击声，成功地让他们把注意力转向了侧后方，发现那里竟然有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正端坐在柜台上，一个劲地盯着他们猛瞧。

　　刘彻便主动开口问道：“敢问狐仙有何指教？”

　　于是，九尾狐摆动着蓬松又灵活的大尾巴，卷起一块似乎漆了墨的黑板递给他们看，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道：“记录姓名才可入内。”

　　紧接着，祂又抽出一条尾巴，指了指摆放在身旁的笔墨。

　　“原来如此。”

　　刘彻从善如流地拿起笔，刚要签名，就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这一叠书写材料的不凡之处。

　　其质感偏硬，表面光滑易于书写，墨迹亦不见泅晕，全然不同于丝帛，如此珍品，也不知造价几何，居然用来记名，实在暴殄天物。

　　蹲在监控前暗中观察的元英：谢邀，原材料就是在共和国廉价到基本相当于白送的高密度聚乙烯纤维，不值钱。

　　待得他们都签完了名，兢兢业业的九尾狐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放行。

　　图书馆内部结构与金光亭相似，为了营造出气势恢弘的效果，也是做挑空式设计，天顶上画满了关于远古神话传说的彩绘，又呈现出一种极具艺术感的华丽之美。

　　光是在他们的视野内，就设有好几处阅读区，并且坐具依旧全都比胡床要高，与金光亭如出一辙，也算是天宫特色了。

　　大厅尚且有空留白，当两人沿着浮雕玉阶盘旋而上，来到了二楼时，简直就像是直接一头扎进了无穷无尽的书海。

　　楼梯口还杵着一块扎眼的红木立牌，上书：

　　馆内禁止喧哗，图书概不外借。

　　“好、好多书……”公孙贺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太夸张了。”

　　“好像都不是帛书。”刘彻随手抽出一本书，摸了摸触感，“似乎是用方才记名的薄片装订而成的。”

　　一听这话，公孙贺便凑上前去细看，“咦？还真是。”

　　随后刘彻顺势翻开快速扫了两眼，又把书默默合上，将之放回了原处，“……是本医书。”

　　而且是一本玄之又玄的《素问》，讲阴阳五行，肺腑经络的。

　　笑死，根本看不懂。

　　“此地藏书之巨，臣观百万不止，总能找到殿下心仪之作。”公孙贺爽朗地说。

　　刘彻向他投去赞同的眼神，遂换了片区域选书，分别挑中了一本《公羊传》和一份七弦琴乐谱，前者是师长布置的课业，后者则是他个人的爱好。

　　由于来时还不知道尊神有意开放天宫门户，再派使团也只是为了今后方便联络，所以在名额有限的情况下，刘彻就连一个仆从都没带。

　　没有人替他背竹简，他就干脆不带竹简了，未曾想到了天宫居然一应俱全。

　　见太子如此自觉，公孙贺顿时有点忍俊不禁，“也是，回去后陛下和卫相还真有可能会考校殿下的功课，确实放松不得。”

　　“子叔，你打算就这么干看着？”

　　子叔，公孙贺的字。

　　“好嘞，臣这就去找本兵书与殿下一同苦读。”说完，公孙贺扭头奔向了浩瀚的书海。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便神神秘秘地揣了本五颜六色的硬壳书回来，忙不迭地呈给了刘彻，整个人激动得满脸通红。

　　“……这是何物？”刘彻蹙眉。

　　“舆图！”公孙贺眼泪都快出来了，“殿下，舆图啊！”

　　听罢，刘彻一个激灵打直了背，当即正襟危坐，撂下了手里的《公羊传》，开始翻看书中的内容……

　　果然如公孙贺所说，这确实是一本舆图集，而且是一本极为详尽的舆图集，不但每一张都绘制出了具体的水文、地貌以及交通路线，还统一标注了分率和准望，精细得令人毛骨悚然。

　　更重要的是，舆图集里不光包含了大汉的各个郡国，还有匈奴，乃至西域诸国。

　　“子叔！此物必须……”

　　“嘤！”

　　一道宛如婴儿啼哭般尖细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刘彻的话，他转头望去，原来是那只负责管理图书馆的九尾狐。

　　“不准大声喧哗！”九尾狐用尾巴举起小黑板，对着他们直呲牙。

　　秉着为人臣子，绝不能让太子低头道歉的宗旨，公孙贺抢先开口告罪：“是我等失态了，还请狐仙见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极。”刘彻心不在焉地跟着附和。

　　九尾狐见他们认错态度良好，也并未不依不饶，只是把楼梯口的立牌搬到他们桌边以示警告，就慢悠悠地走了。

　　目送九尾狐下楼之后，刘彻便继续说起了先前的话题，“此物必须带回长安，不可落到他人手中。”

　　公孙贺倒是也想，但他还是把写着标语的立牌拎了起来，向他示意道：“殿下，这儿写着呢，图书概不外借。”

　　“孤会去找尊神。”

　　闻言，公孙贺瞬间话锋一转，“实不相瞒，臣也认为值得一试。”

　　“除了这本之外，你可还发现了其他的舆图集。”

　　“呃……”公孙贺语塞，“臣刚找到此物就急着将其呈交给殿下，没有去看附近的书架。”

　　“那就指路吧。”刘彻斩钉截铁地说，“孤和你一起再去找找。”

　　“唯。”

　　与此同时，天宫的另一端——

　　“哈哈哈，我就等着刘彻来求我啦！”

　　心情舒爽的元英无比自由地在沙发上打了个滚，然后成功把靠枕都扫到了地底下去，“到时候你在旁边记得要帮我录像留念哦。”

　　“教授，请您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嘴脸，再这样下去会崩人设的。”任劳任怨的陆吾挨个捡起靠枕，又重新塞回了原位，动作熟练到令人心疼。

　　“不过您不做关键信息屏蔽真的没问题吗？”陆吾问，“他们发现那本地图册之后，会不会提前去打匈奴？”

　　“不知道哦。”元英狡黠地对他眨了眨眼睛，“生活正是因未知而精彩呀。”

　　“那您还把史书也一道放进图书馆了呢，这不就是剧透吗？说好的因未知而精彩呢？”

　　“问题是当剧透狗也很爽啊，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万一历史走向发生改变，汉朝输了怎么办？”

　　其实陆吾的担忧不无道理，此时雄踞西北的匈奴国力正处于全盛时期，征服了一个又一个草原部族，且匈奴擅长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的风筝战术，总能溜得汉军人困马乏。

　　因此，汉廷对上他们从来都讨不了好，即使赢也是惨胜，只能憋屈地采取守势。

　　这等低迷而焦灼的局势，将一直持续到卫青的横空出世才开始绝地反弹。

　　如果汉廷此时因得了神助而冒进，过早地把战线拉到草原去和匈奴血拼，历史原本的发展方向就走偏了，尤其是刘彻明年登基在即，以他的个性，高低是要赌一把的。

　　“无所谓，我会出手。”

　　陆吾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哈？”

　　“还能怎么办？”元英耸了耸肩，“给他们开科技呗。”

　　“历史归根结底是由人来创造的，不要迷信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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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冯奉世传》：“岁比不登，京师谷石二百，边郡四百，关东五百，四方饥馑。”
结合“谷至数十钱，上下羡饶”可见西汉平价粮价在数十以上，二百以下，帛在四五百钱左右，所以大概换算下是一匹帛/四石粟
②《素问》是《黄帝内经》中的一篇，成书于西汉，对猪猪来说属于当代文学（doge）
③“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所以是嘤嘤怪
④高密度聚乙烯纤维，理解成比较软的杜邦纸吧，在21世纪也不算贵
⑤一份详细地地图对于冷兵器时代的影响力很大，比如说图穷匕见的那个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