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冬》八十八桃

2、第 2 章

　　头痛欲裂。

　　温惟夏挣扎着清醒，像是带了毛玻璃做成的眼镜，模糊得只能看见一片暗色系，她的大脑艰难地转了两下，这才想起，自己昨天来宴色了，然后，喝酒了，剩下的不记得了，最后的最后……似乎是被郁姿彤和杨子帆两个人扛回宴色休息室的。

　　“醒了？”

　　说曹操曹操到，郁姿彤端着一杯泛着微黄色的液体走进来，毫不留情地用脚将休息室的门踢上，“咣当”一声，她将水杯往温惟夏床头一放，“蜂蜜水，赶紧喝了。”

　　蜂蜜水在力的作用下泛起一层涟漪，震荡一圈，然后倾洒而出，在桌子上洇了一滩水渍。

　　温惟夏意识到了不对，抬眼向郁姿彤看去。

　　——嘴角向下抿着，鼻子出着粗气，脸色也不太好。

　　“彤彤，你怎么了？”温惟夏问。

　　“怎么了？你说我怎么了？”郁姿彤是个憋不住事儿的性子，听到温惟夏的发问，她立刻就将情绪宣泄了出来，“你和秦牧川离婚怎么没告诉我？林祎雯那小绿茶回国也不告诉我，我自己上网查了才知道，我到底还是不是你姐们了？”

　　面对她一连串的质问，压力逼迫使然，温惟夏这时候脑子开始运作了，她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定是自己酒后失态，将离婚这事儿直接撂出来了。

　　她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明明原本还想委婉点的。

　　“……对不起啊彤彤。”事到如今，也只能以道歉收尾。

　　温惟夏长着一张柔弱的小白花脸，宿醉之下，弱感更显，郁姿彤感觉自己像是锤了一拳棉花，她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安慰性质地捏了捏温惟夏的脸，谨慎而又犹豫地问道：“和那小绿茶有关系吗？”

　　温惟夏脸色瞬间一僵。

　　这副表情一出，郁姿彤刚刚的疑问已经得到了答案，她“tui”了一声，直接站了起来，骂道：“还真被我猜对了，这小婊子也忒不要脸。有妇之夫都上赶着勾搭？她那工作室是叫什么思琴来着吧？我现在就找人砸了去！”

　　说罢就要往外走，她身下的椅子也在剧烈动作之下轰然倒下。

　　温惟夏赶紧伸手拉住她的衣摆，出言阻止：“不要去。”

　　郁姿彤转头：“放心，不会有事的！她也就敢欺负欺负你这种心软的大家闺秀，看见我肯定怂得像老鼠一样。”

　　温惟夏撇嘴一笑，自嘲道：“彤彤，你是不是忘了，我和秦牧川是协议婚姻。”

　　闻言，郁姿彤刚刚剑拔弩张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半：“那又怎样？林祎雯那小绿茶破坏你们婚姻就是不对，该教训。”

　　“离婚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圣母，离婚也不是为了成全他们。”

　　“那究竟是为什么？”郁姿彤追问。

　　这反问令温惟夏有些为难。

　　真实的离婚理由有点难言，至少现在还不能告诉郁姿彤。

　　温惟夏有些心虚地看了郁姿彤一眼，大脑疯狂运转，然后装作不在意地拿起水杯，咽了一口蜂蜜水。

　　“当然是为了分他的钱。”她说。

　　-

　　因为离婚当天醉酒，耽误了搬家，且当晚就下起了冰雹，温惟夏无法，这几天只好一直住在宴色休息室里。

　　一晃就到了22号，她借了郁姿彤的衣服，准备出门参加意风的面试。

　　捯饬自己的时候，郁姿彤就靠在休息室门边上，看温惟夏笨拙地摆弄身上稀奇古怪的银色装饰，没忍住扑哧一笑。

　　温惟夏佯装怒目：“这已经是你最规矩的衣服了？”

　　“是啊，腰也不露，腿也不露的，还不够规矩？”

　　“这链条也太夸张了……”

　　“哎呀，能摘下来的，我来。”郁姿彤走上前，帮她处理链条，一边摘一边问道，“你不是说秦牧川分了你近一个小目标的财产吗？妥妥的富婆啊，干嘛还要出去找工作？”

　　温惟夏一顿，随即不痛不痒回答道：“还没过户签字呢，再说了，我还没正式工作过，总要体验一下吧？”

　　郁姿彤简直要直掐人中，她上班是为了赚钱糊口，她姐们上班是为了体验生活？

　　她一把摔了链条。

　　温惟夏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意风大厦，却没有直接上去，而是在楼下找了个咖啡厅，将定位发送给桑成乔之后，在柜台点了两杯咖啡，随意找了个位置入座。

　　良久，咖啡厅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双手插兜，径直走过来，他留着一撮胡渣，却不显邋遢，反而有种颓废又天然的帅气。

　　“什么时候到的？”

　　温惟夏抬头：“刚到，今天谢谢你了，学长。”

　　桑成乔在温惟夏对面坐下：“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

　　“能将我这个履历平平的人塞进面试，应该不是举手之劳这么简单吧？”温惟夏轻轻一笑，将刚刚点好的咖啡推到桑成乔面前，“馥芮白，双份浓缩，学长喜欢的口味。”

　　“谢谢。”桑成乔捧起咖啡杯，摇了摇头，“节目需要足够的话题度，将你放进面试，是导演自己的决定。不过，意风很强势，不允许节目组插手面试部分，所以接下来就是完全拼实力了，难度很大。”

　　“我明白，毕竟我是个26岁的大龄‘毕婚族’。”温惟夏耸肩。

　　前不久，温惟夏向意风的多个岗位投了简历，无一例外，全部卡在简历审核阶段。

　　正巧这时，水果台宣布即将开启《乘风而起的我们》第三季实习生选拔，这节目是一档职场竞技类综艺，第一季聚焦金融行业，第二季聚焦传媒行业，第三季则选定了快消行业，与龙头快消外企——意风中国达成了合作。

　　得知消息后，温惟夏找到了正在水果台担任制片人的大学学长桑成乔，拜托他将自己的简历放在优先考虑名单之中。

　　“意风名声响，吸引过来的报名者个个都很厉害，甚至有MIT硕士。”桑成乔敲了敲桌面，“所以，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一定要进意风吗？”

　　温惟夏沉默以对。

　　见她这副不愿多说的模样，桑成乔显然也明白了她不想说，于是妥协道：“好吧，时间也不早了，快点上去吧，不要迟到。”

　　温惟夏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已经2点45分，确实不早了。

　　“那我就先上去了，改天再请你喝咖啡。”她拎过包包，站起身，寒暄之后，就往咖啡店门口走去。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桑成乔的声音。

　　“他对你好吗？”

　　温惟夏脚步一顿，随即摆摆手，没有回答，也没有回首。

　　-

　　意风大厦是这片区域最高的一栋楼，顶端甚至直接隐在了云层里。穿过旋转玻璃门，意风大堂如外表一样光鲜亮丽，整块大理石铺成的地面，纯白之中夹杂了几丝黑色，如墨水滴落清潭般丝滑。

　　请保安刷了卡，乘坐电梯到达17楼2号会议室的时候，明亮的会议室内已经坐满了人，都市丽人、职场精英，汇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温惟夏推开门的一瞬间，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笼罩了过来，是一种好奇、审视与不屑混杂的感觉。

　　没有在意他们的眼神，她扯笑对门口机位的摄影机挥了挥手，就预备走到会议室最角落的那个位置上坐下。可还没等她迈动脚步，坐在右手边第一位的女生开口说话了。

　　“那个，你长的好像沈思仪啊。”

　　沈思仪，耳熟的名字，好像是个最近很火的演员，但温惟夏平时不关注娱乐圈，因此只听闻过这个名字，却对不上她的脸。

　　不过既然是女明星，那这位妹妹一定是夸她的意思。

　　于是，根本不认识沈思仪的温惟夏开心地笑了：“谢谢你，应该是神似吧，你也很可爱啊，很像一个动漫人物。”

　　“谁啊？”妹妹大眼睛眨巴着。

　　“水兵月啊，眼睛都一样bling-bling的。”

　　妹子闻言，笑得花般灿烂，嘴上没说什么，却是赶紧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让温惟夏坐在她旁边。

　　随意聊了一阵子，很快就到了下午三点整。

　　会议室玻璃门被推开，大家顿时停止了窃窃私语。一个穿着白色OL套装的女人推门走了进来，她走路带风，目不斜视地行至桌前，将手上蓝色的文件夹打开看了一眼，再抬头扫视众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各位好，恭喜大家在几千人的简历海选中名列前茅、来到二轮面试，我是意风的HRBP，Cathy。”

　　众人鼓掌。

　　“首先，希望大家将自己手上的表往前拨10分钟，在今后所有的会议中，不仅不能迟到，还要做到提前待命。”说完这句，她毫不避讳地看了温惟夏一眼，然后才继续开口道，“在快消战场，时间就是生命，如果不能适应，还请尽早离开，这里并不适合你。”

　　上来就是一个下马威，压力测试的效果已然释放。

　　Cathy满意地看到了众人脸上浮起的紧张神色，随即收回视线，继续道：“相信大家对意风并不陌生，作为全球最知名的快速消费品生产公司，意风事业集团遍布北美、欧洲、亚太等地区，在个护、美妆、食品等诸多类目均有所涉足，在2022年《财富》世界500强盘点中，位列第40位。”

　　“接下来，将由我们的带教导师对大家进行四对一面试，在座共有20人，在本轮面试结束之后，将淘汰一半人选，留下10人，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实习。”

　　“最终，我们将在10位实习生中发放两个正式offer，需要提醒各位的是，如果最后没有一个人达到意风对正式员工的要求的话，我们有权力拒绝发放offer。”

　　“规则大家都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了。”众人应答之余，脸上的神情愈发僵硬。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直接开始吧，面试顺序就从这边依次，逆时针递推，这位女生，请跟我来吧。”Cathy指了指刚才与温惟夏聊天的大眼睛女生。

　　“什么？我第一个？不是应该抽签决定顺序吗？”妹子显然懵了，直接跳了起来，包上的水兵月挂饰一阵晃悠。

　　Cathy面对这番质问，并没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语气依然冷静无比：“刚刚已经说了，在快消战场，时间就是生命，如果不能适应，还请尽早离开，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跟我去面试场地，二，直接离开。”

　　会议室的空气霎时凝结。

　　“不要——”女生捏着的简历上，肉眼可见洇出了一小团汗液，她的手也微微抖着，很显然，下马威之后又被点到第一个面试，她的心理防线已然溃败。

　　温惟夏坐在椅子上，从下往上看着她，可以清晰看见她的汗珠从太阳穴滑落。

　　下一秒，温惟夏略作考虑，随即站了起来：“既然我刚刚是最后一个到的，为了表达对‘时间至上’理念的尊崇，那本轮面试就让我先去吧，你看可以吗？Cathy？”

　　闻言，Cathy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瞥了她一眼，但面上不显，出言同意：“可以。”

　　二人出门的瞬间，身后会议室再次喧嚣起来。

　　“妈呀，紧张死我了。”
　　“这氛围也太可怕了吧。”
　　“……”

　　意风的办公环境堪称一流，确实符合它位列第40的定位，每走几步就有一个茶水间休息区，脚下是橙色厚地毯，高跟鞋踩在上面，舒服得紧，完全听不到噪音。

　　Cathy带着温惟夏七扭八拐，最终停留在了一扇磨砂玻璃门前面。

　　“你主动提出第一个面试，是因为过度自信，还是因为泛滥同情？”临走前，Cathy问了这么一句，但她显然对答案不感兴趣，问完就扭头离开了，仿佛这话是温惟夏的幻听。

　　看着她的背影走远，温惟夏独自一人站在磨砂玻璃门前，简单思考了一下Cathy的问题。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自己就排在那个妹妹后面，是第二个面试，桑成乔刚刚说了，她的竞争对手履历优秀，排在后面，可能会让面试官产生心理落差，不如第一个进去，先让面试官对她产生深刻记忆。

　　她的优势，在于对意风业务的熟悉。

　　盛秦咨询目前是意风的乙方爸爸，两家公司已经合作了很长时间。温惟夏曾经给秦牧川当过一段时间的助理，在那期间，她经手过绝大部分盛秦与意风往来的相关文件。

　　是的，乙方，爸爸。

　　当乙方具有无可替代的实力时，便也具有了一定的话语权，从而可以实现地位的提升，盛秦咨询自秦牧川接手之后，短短几年，便发展成为业内TOP级别的存在。如此成绩，也直接将秦牧川本人推上神坛。

　　花了一点时间整理思绪后，温惟夏推开了面前这道磨砂玻璃门。

　　会议室隔音效果很好，以至于她推开门的一瞬，才听到里面几位导师在闲聊。

　　——“最近Merlin怎么了？脸一直黑着，都快把Stella逼疯了。”
　　——“谁知道，不过我们也别在这瞎捉摸老板心思了。”

　　听到温惟夏开门的声音，他们赶紧停止说话，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但温惟夏的动作却顿住了。

　　他们刚刚说，“Mer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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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财富》世界500强盘点是真实存在的，不过意风这家公司是虚构的，没有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