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冬》桃茧

10、第 10 章

　　温惟夏的想法很简单。

　　在工作场所一时之间找不到可以问话的机会，那聚餐时总能找到了吧？

　　谁让他根本不回复自己的微信消息。

　　然而，在她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不远处的秦牧川毫不犹豫地丢给了她两个字。

　　——“不去。”

　　很好。

　　她咬牙。

　　跟在Joyce身后出门，温惟夏白葱般的手指搭在秦牧川办公室的门把手上，触感很像冬天结冰的湖面，冰冷电流直击脑海。关上门的下一刻，她重新回到暖气的怀抱里，摸出手机，打开了与秦牧川的聊天界面。

　　一天前。
　　温惟夏：【你怎么在意风？还成了VP？】

　　今天上午。
　　温惟夏：【？】
　　温惟夏：【……】

　　右边屏幕文字密密麻麻，左边却空白一片，仿佛中间隔了一道柏林墙，这边的信息过不去，那边的消息过不来。

　　不禁让人恼火。

　　她抿唇，调出键盘，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舞动，很快，发送框里就出现了大段文字，点了发送键之后，就出现在上方的历史聊天记录里，与上面简短的话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得出来，是很强烈的态度。

　　温惟夏：【你是移居冥王星了所以看不到来自地球的消息了吗？那是不是需要换个联络你的方式？】
　　温惟夏：【烧纸？】

　　仿佛发泄一般，温惟夏将手机息屏，放回口袋，可甚至还没走到茶水间，她就后悔了，赶紧重新将手机掏出来，趁两分钟的时间还没到，预备将这两句情绪冲天的话语撤回来。

　　温惟夏紧张又小心地操作着，长按撤回了第一句话之后，她将手指放在第二句话上面，长按——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Joyce突然转身，叫了她一声。

　　“Summer！”

　　Joyce离她很近，温惟夏突然刹车，差点撞到她身上，手机没有贴防窥膜，目前屏幕正上方，赫然写着“秦牧川”三个大字，温惟夏下意识地将手机竖起，往自己胸前贴近，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点“撤回”的手按歪了，径直点到了“删除”上面，还二次确认了。

　　原本紧张的氛围指数般叠加，就快爆表。

　　“怎么了？”温惟夏脸上浮起名为“心虚”的红云，一时间有些束手束脚。

　　虽然刚刚动作做得迅猛，但她和Joyce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只要略一低头，就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自己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你说，我们需不需要和节目组提一下，也给我们一个争夺奖金的机会啊？”Joyce犹豫着问出口。

　　闻言，温惟夏松了一口气。

　　看来Joyce并没有看到。

　　“嗯？”她恢复镇定，反问道。

　　“我只是觉得，其他实习生都有彩头，只有我们没有。”Joyce说到这里，略一停顿，看了一眼节目组摄影师，确认他没有在拍这边之后，才继续道：“有点不公平。你说呢？”

　　温惟夏眨眨眼睛，没有立即回复她的话，反而在努力回想。

　　如果Joyce不提，她差点就将这件事情给忘了。

　　几万元的彩头对她而言，吸引力不大，但自己并不代表别人，她选择尊重Joyce的想法。

　　“如果你想争取这个机会，找节目组没什么用，应该直接和Merlin谈。”温惟夏简单分析了一下，继续道，“不过，他大概率不会答应。”

　　“是吗？”Joyce喃喃自语。

　　-

　　回到座位之后，温惟夏开始按照秦牧川的要求，整理明天需要用到的提纲。

　　Tasty的业务遍布全国，坐落于霖城的总部鞭长莫及，难免会有疏漏的地方。Merlin加入的第二个月，提出重新规划销售网络的想法，进而将Tasty的业务版图划分为了四大块——华东、华南、西北、西南，适当放权给四个区域，总部则更多充当辅助的角色。

　　每个区域旗下，又按照地域组建了不同的销售团队，专门负责本地域内客情的维护与开发。

　　明天要去的霖城销售团队，隶属于华东版图，连续两个月，业绩在全国所有销售团队中位列第一。

　　“霖城销售团队的老大可是个狠角色。”听到温惟夏明天要跟Merlin去霖城销售团队办公室之后，Freya立马凑了过来，坐在高高的办公桌上，给温惟夏讲起了过去的故事。

　　“为什么这么说？”一众实习生围过来。

　　“他叫张虎，大家都叫他虎哥，是东北人。他原本是美又多的一个底层销售队员，长的五大三粗，一副街头混混的样子，业绩却季季都是这个，最后还是被Merlin亲自挖过来的。”Freya表情夸张地竖起了大拇指。

　　“美又多？”

　　“哎呀，就是Tasty的竞品之一呀，目前市场占有率第一的。”

　　“虎哥原来是为竞品工作的啊？”

　　“这有什么？业绩好的人，肯定到哪里都是香饽饽啊。”

　　“nonono。”Freya闻言，摇了摇手指，“他在美又多期间，就很不受待见，因为说话直，不会讨领导开心，明里暗里都挺打压他的，甚至连他做出来的业绩都会直接算在别人头上。”

　　“Merlin把人挖过来之后呢，就直接让他做了主管带团队，他学历不高，连基础的PPT都不会做，但Merlin很迁就他，每次汇报都让他直接口述……不过虎哥业绩好，抢了竞品不少生意，尤其是美又多，现在估计肠子都悔青啦。”

　　“……”

　　温惟夏很庆幸，实习生中有Freya这么一个角色，让她可以在“出征”之前，对霖城销售团队增加了不少了解，虽然这些信息总带着点八卦的味道，但也不至于让她两眼一摸黑。

　　整理了自己的所有疑问、形成有条理的文档之后，温惟夏检查三遍，将它发到了秦牧川的邮箱里。

　　很快，便到了下班点。因为提前两个小时下班，实习生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天光还大亮着。

　　Kevin和Cindy是开车上下班的，实习生中也有几位是开车来的，众人分配好了谁跟谁的车走之后，剩余落下的几位，便直接钻上了节目组的面包车。

　　是的，节目组才不会错过这么一个大好的拍摄机会。

　　今晚的聚餐地点是Kevin提前定好的，是一家很贵的私厨。

　　温惟夏很懂他的小心思，平时被老板疯狂压榨，好不容易得到了压榨老板的机会，可不得好好行使这个权力？虽说压榨的是老板的钱包，而不是老板本人。

　　一排车混在车潮里不断向前，因为没到下班点，原本堵得水泄不通的高架此刻竟丝般顺滑，不到半个小时，众人便下了高架，钻进了一个道路两旁种满了银杏树的小道上。

　　青泥石板路铺成的道路起始，有一个蓝白色的路标，上面写着，“竹溪路”。

　　温惟夏原本在和July聊天，却在不经意望向车窗外、瞄到这个路标时突然顿住。

　　“那部片子真的太好笑了，简直是年度最佳，Summer你一定要去看！”

　　“Summer？”

　　见温惟夏不回应，July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向车窗外看去，但车辆开的很快，那个路标早已消失不见，车窗外除了一棵又一棵粗壮的银杏树不断掠过之外，没半点可以驻足的风景。

　　良久，温惟夏收回视线。

　　在这条名为“竹溪路”的小路上行驶了不到三分钟，温惟夏乘坐的这辆车跟随前车右拐，直接钻进了一条小巷子里，此时天色微暗，但仍然可以看到不远处一座灰色的旧派建筑物，飞檐翘角，大门是一扇竹门，竹门门口站着两位穿旗袍的美人，正在指引宾客。

　　院内假山水榭，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方锦鲤池，路过的Bruce顺手抓了一把鱼食丢进去，瞬间，红色的、金色的，锦鲤聚在一起，与此刻正在升腾的红橙色晚霞交相辉映。

　　但这一切，温惟夏都完全没心思欣赏，她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色，靠July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立、来到包厢。

　　毕竟，早在5年前，这里还是温家的家宅，这包厢还是温惟夏自己的卧室。

　　墙纸依然是当初她自己选的蔷薇色，地板则是父母选择的浅色鱼骨拼……

　　温惟夏咬唇，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没控制好力气，一把扯住了正在上菜的服务员：“你们这家私厨叫什么名字？老板是谁？他今天在吗？”

　　服务员被冷不丁地一扯，有些惊诧，但很快就换上笑脸，毕恭毕敬的模样：“这位客人，我们私厨叫‘无名’，至于老板叫什么嘛，抱歉，这个我也不清楚，她很少来这里。”

　　温惟夏：“……”

　　沉默之后，温惟夏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自己究竟是在干什么？

　　“不好意思啊，我去一趟洗手间。”温惟夏扯过包，向众人致歉。

　　“Summer，你的酒量不行呀，才喝半杯就不行了？”有人打趣道。

　　July接话辩解：“什么呀，Summer有点低血糖，刚刚就头晕来着。”

　　温惟夏扯唇一笑，以作回应，随即像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这间包厢。

　　5年前，父亲生意出现问题、资金链断裂后，温家老宅就被抵押还债了，在温惟夏的印象里，买家是个白胡子老爷爷，他没有因为温家急需用钱而落井下石，反而因为十分喜欢院内装饰，最后给了高于市场价的成交价。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房子早就不知道辗转过多少买家了。

　　她不应该在意的。

　　可是，这怎么能让人不在意？

　　在卫生间门口踌躇一阵子之后，温惟夏决定离开，这熟悉的环境给她带来太多刺激了，大到院内的水榭，小到卫生间台面上的磕角，每一个物件，都能勾起她一段往事。

　　是她曾经拥有，但现在全部失去的往事。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还需要想个合理的借口。今晚是秦牧川请大家吃晚餐，他本人却没有来，那么自己作为他带教的实习生，是不好提前离场的。

　　该怎么推脱呢？

　　温惟夏犯了愁。

　　还没等她想好，Kevin的声音就寻了过来，带着一丝焦急。

　　“Summer，你在这里啊。”他说。

　　温惟夏转身，冲他点点头：“对，我好了，我们进去吧？”

　　“那个——”Kevin抓了抓脑袋。

　　“怎么了？”

　　“刚刚Merlin打电话，让你现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现在？”温惟夏疑惑道。

　　“对，现在。”Kevin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纠结之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知道的，Merlin是个完美主义者，你也别怪他破坏气氛，这也是对你未来发展有好处的……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啊。”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Kevin，不过，他到底说了什么？”

　　Kevin：“他说，‘你问问她，是怎么敢把这么一塌糊涂的提纲发到我邮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