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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   昨夜的小雨丝毫未缓解酷暑之气,金澄澄的阳光铺映在不远处大厦的玻璃窗上,乍望过去,直晃得人眼睛涩疼。

      梁京雪应S省青年书法协会邀约,参加了一个会员专访。

      记者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乍见到传闻中的梁京雪不免紧张,又是第一次单独外采,卡壳半天都没进入正题。

      梁京雪见状笑了笑,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带给她,语气充满安抚的意味:“没关系,慢慢说,不着急。”

      小姑娘擦擦额角的汗珠,深呼吸了几口气,又重新开口,声音不似方才那么紧张了,她按照早先准备好的采访提纲问:“梁小姐,对于书法最重要的临帖,您有什么建议吗?”

      梁京雪看向镜头,神色轻松自然,倒答如流:“临帖要注意几方面。第一,要观起笔处,看露锋藏锋,看入笔的角度;第二,要看字的运笔过程;第三,要看如何收笔;第四,要看字的间架结构,看清它们的疏密与停匀......”

      “原来是这样,梁小姐,那么,您为什么如此热爱书法呢?我们听闻中间有一段时间您放弃了书法,大学也没有就读书法专业,是什么契机让您又选择重新回到这条路上呢?”

      “真诚点的话,喜欢谈不上什么理由,官方点的话,我借用一段能引起书法人共鸣的话,因为书法可以用最柔软的笔毫写出最坚韧的线,用最有限的尺幅表现出气象万千,它很简单,没有绚丽的颜色,却又很复杂,能包罗人生......至于我个人的事,在这里就不多做赘述了,有点浪费大家时间。”

      没想到被拒绝得如此干脆,没有挖到劲爆消息,她有点惋惜,“那好吧,您能为我们分析下常见书体的特点吗?”

      梁京雪从桌上拿过昨天刚临的字,向镜头展示:“那就分析下我最近在临的魏碑吧。”
      她指了下其中的几个字“秀”,“集”,“雅”,“躬”,然后说道:“大家可以看一下我刚才指出的字,这四个字都有撇画,通过比较可以发现,魏碑的撇画带着一个明显的弧度,并不像传统印象中撇画的锐利;再有,看这几个字的间架结构,是左放右收的,形态上则是左低右高;最后一点,魏碑的线条一定要挺,切忌肉。”

      记者点点头,继续问:“相信大家都跟我一样能学习到很多,那么,梁小姐,您开设这家书法培训班的初心是什么呢?”

      梁京雪目光悠远,似是看着镜头,却早已落在了远方,她道:“因为对于传承书法来说,只有我们这代人远远不够,书法需要更多青少年去传承,我能做的也不多,只是个领路人罢了。”

      昨晚没睡好,采访结束后,梁京雪觉得脑仁突突地疼,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

      刚洗好,来电铃声响起。
      她连忙擦干水珠,疾步出了卫生间,往桌上亮着的手机屏幕望去。
      来电人是她六岁至今的书法老师张燕青。

      梁京雪原本带了点烦躁的眼底渐渐浮上一片笑意:“喂,张老师?”

      熟悉醇厚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京雪,明天书法展览,前厅是个宴会,还会有记者到场,记得去多交几个朋友。”

      梁京雪笑意散了点,极为无奈道:“老师,您知道我不是爱交朋友的性子。再说,我明天观摩书法还来不及,哪有时间交朋友?”

      “那总不能不和人家交流作品吧?”

      梁京雪有理有据地反驳:“当然要交流,但我会私下联系,明天前厅那种觥筹交错的场合适合攀谈,不适合聊作品。”

      “你这孩子……”

      梁京雪笑笑,“老师,您别被李清和爷爷带坏了,朋友在精不在多,有这功夫我多练会字多好?”

      张燕青在电话那头笑起来,“你这丫头真是字痴一个。”
      顿了顿,他又操心道:“你今年也二十五了,什么时候才能找着对象?”

      “不急。”

      “不急?我前些天碰着你父母,俩人说要张罗着给你相亲。”

      梁京雪抿了下唇,语气执拗又坚定:“老师,我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

      “京雪唉,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我明白你们年轻人不愿意将就,但你也不能不去认识其他人,一直纠结于过去啊。”

      梁京雪底气不足地轻轻反驳了句:“我没有。”
      说完,她下意识垂下了眼睛。

      张燕青还在那头兀自说着:“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过……”

      梁京雪收拾各张桌子上笔毡的手顿了顿,抢先截住话头:“张老师,我不跟你说了啊,我有学生到了。”

      挂掉电话以后,四周空气重新缄默下来,梁京雪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

      又想到家庭群里转发给她的公众号文章里有一篇标题为“经常叹气是病,得治!”的科普里说,经常长吁短叹会导致肝气郁结。
      她赶紧终止了这种自损寿命的行为。

      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一道清冽的又略含威胁逼迫的声线:

      ——“再听见你叹一次气,我就惩罚一次。”

      她不受控制般地抬手,轻轻触了下额头中央。
      那里仿佛还残留了昨日的余温。

      少年用食指轻轻弹在她额头上的触感已不甚分明。
      到底是温热的,还是微凉的?
      她真的,快要记不清了。

      发呆了一会儿后,班里陆续有学生走进来。
      不多时,班里坐满了学生。

      暑期培训班报名的人比平日明显增加,其中不乏年纪较小的孩子。
      最离谱的是,她几天前收了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姑娘。

      梁京雪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奈不过那位叫鹿陈尧的穿着一身干练职业装的年轻妈妈的坚持。

      与年纪轻轻就事业与家庭两不耽误的鹿陈尧相比,自己属实有些不让父母省心了。

      不过梁京雪片刻后就坦然了,蹲下来与小女孩平视,温柔又认真地询问:“小姑娘,你愿意写字吗?喜欢写字吗?练字是会有点枯燥的。”
      她不愿见到孩子被家长逼迫学习书法,也不愿见到他们写字时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和功利性。

      小女孩软软糯糯地点了下头。

      见状,梁京雪不再推脱,“那我给她记下信息,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鹿陈尧回答:“叫喻楚恬。”

      梁京雪脸上的笑倏尔淡了,放在键盘上的手也干涩地一顿,回神后嘴角重新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又问了鹿陈尧一次:“哪个yu?”

      鹿陈尧未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很快回答:“喻是比喻的喻。”

      比喻的喻。
      这姓不算常见,至少她二十多年来,只遇过一人。

      而她毕业后选择留在Q市,最大的原因就是贪恋与喻景会重逢的可能性。
      可是眼下,重新遇见这个姓氏,竟是在如此突兀的情形下。
      原谅她那点可怜的私心,她无比希望,这个喻与喻景会没有任何关系。

      梁京雪强迫自己回神,敲下姓氏后,问:“楚恬呢?是哪两个字?”

      “楚楚不凡的楚,恬然自得的恬。”

      梁京雪听完,不由得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好名字。”

      鹿陈尧摸着女儿的两只马尾辫,笑出来,“是吗?当初我懒得费心,名字是她爸爸起的。”

      /
      Q市机场,人声嘈杂,夹杂着很多离别的悲伤或重逢的喜悦。

      夏日炎热,喻景会却穿着一件长袖黑色衬衫,只将袖口翻折上去几分。
      手腕上TAMBOUR MOON DUAL TIME的一款瀚蓝色表盘的腕表在日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男人拖着拉杆箱,一双桃花眸不带温度,唇角平直,唯有眼尾那颗不甚明显的痣平添了几分风流。

      喻景会这些年一直在国外求学,直到最近才定下在Q市中心医院入职。
      这还是喻母强烈要求的。
      原因不外乎两点,一是喻景会堂哥喻琛在此,两人能相互帮衬着些,二来喻氏公司也在此,万一他哪天想通了厌倦了医院的生活要回公司也方便。

      关掉飞行模式,喻景会正好接到喻琛电话。

      喻琛声音挺焦急:“景会,你到Q市了吧,公司这边突然有急事,你替我接下恬恬。”

      喻景会做事一向简洁明了:“地址发我。”

      手机收到定位消息。

      喻景会点开,微愣了下。

      坐上出租,谁曾想被出租内的烟味结实地呛了下,略微皱了下眉。

      司机大叔注意到,把车窗摇下来些许,笑着问:“小伙子平时不抽烟?”

      喻景会对生人难以热络,闻言只礼貌地摇了摇头。

      司机挺诧异:“是吗,那小伙子蛮不错,我闺女对象烟瘾可比我这老头子还大。去哪啊小伙子?”

      “瀚墨书院。”

      司机大叔多问了句:“是不是教书法的?想让家里老二去练练字,他那字成天和狗爬的一样。”

      “对。”

      “不知道那里教的怎么样啊?”

      后排青年把玩着手机,难能笑了下,“特别好,”他说,“再确切一点,独一无二。”

      /
      正午的日光更浓烈,整片整片的灿烂澄黄不由分说占据室内每一个角落。
      离了空调的冷气,没人能忍受如此高温的煎熬。

      梁京雪本来正绞尽脑汁地安顿喻楚恬,没想到小姑娘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怕她着凉,梁京雪起身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

      她安静地练了会字,写满一页宣纸时,表弟陈悉推门进来。

      他一进门就不自觉皱眉,捏着鼻子抱怨道:“姐,你这什么味道啊,怎么闻起来这么奇怪?”

      “桃夭墨汁,你不是觉得一得阁墨汁不好闻,这个墨汁有桃香。”梁京雪耐心解释。

      陈悉夸张地摇了摇脑袋,小声嘟哝:“这个更难闻了,墨汁不是墨汁,桃子不是桃子。”

      梁京雪没太听清,反问:“嗯?你说什么?”

      陈悉没敢重复,把手里的珍珠奶茶递给梁京雪。

      梁京雪接过,开了瓶水递过去:“感冒了多喝水,你听听嗓子都哑成什么样子了?”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姐。”

      吹了会空调,陈悉从暑气中缓过来,才注意到最后一排睡着的小女孩。

      他好奇问了句:“那小姑娘怎么还在这?”

      “她爸爸过会就来。”

      陈悉稍微打量了眼,“这孩子还蛮可爱的。”

      梁京雪附和:“她妈妈长得很漂亮。”

      陈悉随口一说:“女孩像爸爸,她爸爸应该也不差吧。”

      梁京雪还真不清楚,斟酌开口:“应该吧。”

      其实她也挺好奇的,毕竟鹿陈尧如此优秀,而楚恬也被教育得乖巧又礼貌。
      想必楚恬的爸爸也同样优秀。

      奶茶还剩一半,原本落底的珍珠显现出份量,敲门声在此刻突然响起。

      陈悉偏头看了眼正努力吸珍珠的梁京雪,哑着嗓子开口回应:“请进。”
      他跟梁京雪一齐站了起来。

      外面的人似是松了口气,边推门边道: “您好,我来接喻楚恬……”

      而桌后的梁京雪突然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瞬间冲至大脑。

      那样淡漠却礼貌分寸的声音,已经少了些少年独有的恰到好处不令人反感的矜傲,变得有些陌生。

      但她却茫然地听见,自己比死火山还要沉寂的心脏,突兀地迸发出一下下强有力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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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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