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青弦

44、第四十五章

　　“打雷了吗？”
　　“不知道。”
　　林间的族人们惊疑的醒过来，面面相觑的仰望着天空。
　　“真的是雷声？”
　　“嘘――”
　　“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所有人的猜测。
　　一阵沙石飞舞，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刮在脸上生疼，一时迷得眼睛都睁不开。
　　呆坐一夜的安风怔了一怔，猛的清醒过来，一把将幺儿拉过，牢牢护在身下，转头看见小宾死死抱着青青的脑袋，手一伸，将两个孩子一并拉在怀里。
　　呼啸的风声渐渐低了下去，从飞扬的沙雾中，人们看见一条巨大的河流自东而出，汩汩流过原来那个看不见的圆形墙壁，清冽而坚定的，慢慢向南流淌。
　　“水！”有人惊呼起来。
　　林间沸腾了，所有的人都惊叫着跳起来，迫不及待的狂奔过去。
　　仅仅持续了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随即静止。
　　曾经惊鸿一瞥的身影从空中急速飘落，那个高高在上掌握所有人命运的神君，跪在这条河边，嘶声痛吼。
　　“不！评苏――！”
　　人群惊疑的静默着，瞪着这个绝望的男人不停的捧起清澈的河水，喃喃的低语，“你真残忍，你真残忍！”
　　有明亮的光球从陆吾的手中飞出，直直越过众人头顶，落在远处河水流淌过来的地方，人们还来不及惊呼，就听一声巨响，山麓的背面传来阵阵热浪，冲天的火焰暴涨而起。
　　族人们惊骇的紧紧靠在一起，死死盯着陆吾白色的身影狂冲上天空，直至消失许久，都不敢移动半分。

　　“他在干什么？”英招皱眉道。
　　空阔的大殿里只有七、八个人。天帝表情凝重，眉头深锁，已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
　　“他想烧干源头，救回那个女子。”西王母面无表情的说，身后的青鸟闻言深深低下头。
　　“可能吗？”汜天不能置信的瞪着眼睛。
　　“不可能。”西王母冷冷的说。
　　一片静默。
　　“这女人的愿望可真是…”无达低声感叹起来。
　　“天帝…？”汜天小心翼翼的开口。
　　天帝挑了挑眉。
　　“这天谴…”无达踌躇着低声问道。
　　“破了。”天帝冷冷的说。
　　“哦。”几人暗中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陆吾他擅自…”离仑仍是一副不屑的表情。
　　“闭嘴。”天帝冷喝道。
　　离仑一滞，胀红了脸低下头去。
　　“传命下去，鱼夜悔过伏罪，评苏自甘牺牲，昆阳天谴已破，将瘟疫扑灭。”
　　“是。”西王母淡淡答道。
　　“还有…”天帝沉吟起来，“给他一个灵体。”
　　“什么？！”离仑惊叫起来。
　　所有的人都惊疑的望着天帝。
　　“你反对？”天帝的眼睛眯了起来。
　　“…属下不敢。”离仑慌忙低头，“不过…似乎不能服众。”
　　“服众？”天帝冷冷一笑，“他位居昆仑神君，掌握下界都邑，举手投足足以毁灭天下生灵。他要一个女人，”他冷冷的盯着离仑的眼睛，只骇得他双膝发软，“我能不给他？”
　　“可…可是…”离仑结巴起来，“他违逆天帝…”
　　“哼，”天帝嗤笑一声，“蠢货！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和他不一样？”
　　离仑张口结舌。
　　“滚！三天之内把灵体备好！我可不想他再来大闹神殿！”他危险的扫了一眼众人，“不管怎么说，总得给我这个天帝留点颜面。”他微微笑了一笑。

　　水很清澈，可以看见河底每一块沙石，连一丝杂质也看不到，从人们的指缝中轻灵而迅速的落下去，柔软得好似秋日的风。
　　“这水有些怪。”久桓表情甚是奇异。
　　“是啊，”鞠机点头到，“就是最轻巧的羽毛落进去，都会毫无阻碍的沉底。”
　　“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难道真是评苏变的？”孟七真是已经好久都不敢在长老和部主面前发言了，一说就是错，不如把浪费口水的事还是交给聪明人去做。不过这次的事情着实诡异，大家都是一迳的轻声细语，终于忍不住，还是大声喊了出来，只一句就立时戳到别人的痛处。
　　芒户的脸色更是难以言喻的沉痛，他的眼睛低低垂着，也和之前的神君一样，一遍遍不停的捧起清冽的河水，然而不管他努力多少次，这水仍是轻巧的、毫无杂质的、也毫无犹豫的落下去，从每一个手指的缝隙，每一个心的缝隙落下去，碎成一片银白的水花，一阵荡漾，重又回归平静。
　　族人们欢快的笑闹着，每个人的肚子里都灌满了久违的甘泉，还可以洗脸濯足，痛快的沉浸在久未享受的水的温柔之中。然而那河水仍是纯净，所有的污物，所有人们的眼睛都看不见的杂质，全部静静的躺在河床，只怕连年轻的长老满脸的泪水，都会沉进它最深的河底。只有这片水，好似一片流动的最纯净的月光，默默在秋日下闪着柔和的光晕。
　　欢笑声渐渐低了下去，人们满足的上岸来，在温暖的阳光下闭上了眼睛，无论老少病弱，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久违的快乐。有多久，没有这样幸福过？
　　远处传来几声惊呼，登时打破了难得的寂静。
　　芒户等人急忙站起，毫不迟疑的奔了过去。
　　族人表情奇特的指着身旁的空气，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所有的人都瞪着他。
　　半晌，旁边的族人缓过神来，仍是惊魂未定，说出的话来都带着颤抖，“我…我们一直都…都靠着这里…这里睡觉。”
　　“这里？”久桓扫了一眼周围，明明什么都没有，“靠着什么？”
　　“就…就是那个…看不见的…不见的墙。”族人急得更是说不通顺。
　　众人恍然，急忙伸手去摸，耳边还响着族人结结巴巴的声音，“突…突然，就摔…摔到后…后面去了。”
　　触手可及的地方空无一物，和之前人们所有的生活经验相符，看不见的空气中就只有虚空。扔过的石子和半个月以前一样落到远处，人们走过去的时候也并不会撞歪鼻子。
　　众人惊喜的面面相觑，几乎是小心翼翼的一再向那堵墙探过去，也一再的证实那不过是最最普通的空气。
　　空中轻轻飘过一丝水雾，顿时扑面一股久违的湿润，人们的呼吸都停止了。
　　水雾渐渐浓起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世间最动听的乐曲，比之最善于歌唱的布谷都要动听千百倍。
　　所有的人都静静的站着，只有雨丝落在脸上的声音，和打在河水中清脆的劈啪声，和着泪水浸润了干燥已久的肌肤和心底，将昆阳的希望重又灌溉起来。
　　雨越下越大，迅速在空中织出一张水作的网，斜斜的倾落下来，打湿了人们单薄的衣衫，似乎听得到地面枯黄的植物饥渴的吞咽声，和人们心底最幸福的抽泣。
　　雨丝落在芒户的脸上，和着热泪簌簌而落，整个世界都变成茫茫的白色，仿佛是河水最纯净的光芒。光芒中那个白色长裙的身影依稀还站在断崖上，眼中似乎有光闪过。昆阳曾经欺骗和抛弃的孤女，终于献出了她的生命和爱情。
　　幸存的族人们默默跟在芒户身后，虔诚的跪倒在瓢泼的大雨中，面对着河水的方向，恭敬的祭拜。
　　南部一百八十余亡灵，夏昌、鱼夜、评苏、还有蒙宇、尹齐…无数纯净的灵魂飘荡在昆阳上空，温暖了族人们疲惫的心田。
　　年轻的长老背影是那么萧索，弥天的水雾中，看不清他满面泪痕。人们在心底悄悄猜测着，是否他会终于放声痛哭。
　　芒户慢慢转过身来，面容仍是难掩的哀伤，背却挺得很直，目光里有着以往一样的平静和坚定。
　　他说：“昆阳，从今天起，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