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青弦

42、第四十二章

　　林间的族人们被惊醒，惊疑的望过来，呆呆的盯着那个恐怖的断崖上两个瘦小的孩子，和凄绝痛极的鱼夜。
　　安风惊跳起来，紧咬着下唇，死死站在原地。幺儿恨恨推了他一把，率先跑去。
　　芒户心中惊疑，一股说不清是什么样的预感让他呼吸急促，胸中骤紧，再也顾不得长老的稳重平静，几乎是慌乱的奔了过去。
　　“老天！你不公平！”鱼夜面向着黑暗中的虚空，狂乱的吼着。他脚步虚浮，身形踉跄，头高高的仰着，恨极的瞪着天空，“你不公平！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
　　“鱼夜！”芒户急冲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鱼夜呆了一下，用力一甩，将芒户摔出好几人远。“都离我远点！”他转身怒吼道。
　　人群被震慑住了。族人们呆呆的望着他，显然对他的身手和神力仍然忌惮颇多。
　　安风阴郁的站着，眼睛紧紧盯着鱼夜，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紧张还是什么，嘴唇抿得一片青紫。
　　“鱼夜，到底怎么了？”芒户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努力平淡的问道，心中却紧张得几乎哆嗦起来。
　　“对不起。”鱼夜惨笑了一下，“我才是你们要找的人。”
　　一片寂静。
　　芒户死死盯着他的脸，仿佛要直接看进他的内心里。
　　鱼夜静静的站着，面上一片茫然。目光空洞的瞪着虚空，声音好似不是世间的温度。他慢慢的说，“我…毒杀了沙麻赫。”
　　人群中是一片难言的寂静。
　　安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没有听懂他在说些什么。少年的表情是那样奇特，以至于幺儿担心的拉住他的手。
　　芒户沉默了。他不知该怎样开口，能够打破这个沉重的寂静。眼看着鱼夜绝望的向断崖走去，背影萧索得令人不忍卒睹，终于大声唤道，“鱼夜！”
　　鱼夜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
　　“至少，告诉安风。”芒户慢慢的说。
　　鱼夜浑身一震。
　　“小风...”他的声音嘶哑起来，“我真的不想…你恨我。”
　　安风定定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小风…”熟悉的腥甜涌了上来，鱼夜紧紧抿住唇，压住最后的心痛。
　　猛的一声凄厉的怒吼，安风箭一般射了出去，稳稳扑在鱼夜身上，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牢牢摁在地上。
　　“你这个混蛋！我杀了你！你这个混蛋！！”
　　鱼夜的脸色青紫了起来，嘴里的腥甜再也弹压不住，眼看就要狂喷而出。
　　鱼夜咬紧牙关，使出全身的力气用膝盖猛力一顶，直将安风踢出一丈多远，摔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都离我远点！你们这些笨蛋！”他怒吼着，愤怒的盯着挣扎爬起的安风。
　　人群默默的后退，惊惧于鱼夜的暴怒，谨慎的保持了距离。
　　喉咙里不断翻涌着欲呕的腥甜，鱼夜强忍片刻，再也抵不住一阵阵眩晕，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迅速染红了断崖上干燥的沙土，登时一个猩红的水洼。
　　鱼夜惨笑着跪下去，颤抖的手拔出腰间的长剑，在被鲜血染红的沙土旁边挖了起来。
　　族人们呆呆的看着他。
　　慢慢的，一个小小的土坑挖好了，鱼夜双手捧起猩红的沙土，一捧一捧埋进去，一边埋，大口的鲜血仍在不断的喷出，逼的他只好不停的挖，才能够把鲜血染红的土壤全部深埋地下。
　　“小风…”鱼夜艰难的说，“我对不起你。”
　　远处的安风挣扎着爬起来，牙关紧咬，摇晃着就要再次扑上去，幺儿死死抱住他的腰，用尽全力才勉强阻止了他的去势。
　　“别过来，小风…”鱼夜微微笑了一笑，鲜红的血迹在嘴角勾出一个凄凉的弧度，“我染了瘟疫。”
　　芒户喉头动了一动，终于什么也没说。
　　“你也记得那个晚上，对不对？平叛的那个晚上？”鱼夜慢慢的开口，双手仍在不停的挖着。
　　安风哆嗦了一下。
　　“我看见他…杀人。”鱼夜停了手，目光有些恍惚，“杀了很多人，烧死很多人。他以前总是对我说，要把部落放在第一位，可是…他亲手杀了那么多族人。有多少人暗自恨着他，只希望他能早点死。”泪水静静的流下他的脸颊，“从那天起，我也恨他。”
　　安风紧紧抿着嘴，在幺儿的环抱下剧烈的颤抖。
　　“我想，昆阳如果没有他，只怕会更好，会少死很多无辜的人…评苏也不用受到那样的惊吓。”鱼夜微笑了一下，“我也知道，夏昌一向有带领昆阳的能力，只怕会比他更适合长老的位置。可是，部落几百年来选首领都是力量和勇气的战场，而他，天生神力，就是你我也根本不是对手。我不想昆阳再在他的残暴下生存，所以…”
　　安风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我在水里下了毒，很卑鄙是不是？我自己也这么认为。”鱼夜苦笑了一下，“为了不让他有任何的疑心，我也装作不在意的喝了一小口。小风，你不信他死于心疾，我问你以前何曾看见过我有。其实，你说对了，我的心疾也是那时开始的。”
　　仿佛一把利刃直直插入了心脏，滚烫的泪水从安风的脸上滴落下来。
　　“我以为，昆阳就应该从此风调雨顺了。谁知，却正是最大的灾难的源头。是我错了，小风。”鱼夜的泪也滴了下来，“是我自以为是，手段卑鄙，是我遭到了报应，还连累这么多的族人。是我把瘟疫传遍昆阳的！”鱼夜哽咽起来，“我最后，又和他有什么区别？！”
　　芒户恻然，忍了又忍，还是问道，“你怎么会把瘟疫传遍部落？”
　　鱼夜苦笑了下，“南部有瘟疫迸发，我带人前去诛杀，本来此事就该就此完结，可惜，断手临死前咬了我一口。我们谁都没有在意过，因为我中了毒，不断咳血，所以我面色有异大家也从来没有怀疑过。直到小宾…”鱼夜摇摇头，歉然的看着芒户，“我从不肯说出这件事，因为我不想小风恨我一辈子。可是，现在我知道了，这才是天谴真正的原因。哈哈哈哈，”鱼夜惨笑道：“我为了昆阳毒杀自己的大哥，却带给昆阳灭顶之灾！我恨他残暴，最后却和他一样满手鲜血！小风…”他伸出手去，“我…我真的不想你恨我。”
　　泪水流了安风满脸，少年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牙关紧咬，嘴唇是绝望的紫色。
　　鱼夜留恋的看了他一眼，慢慢的站起来，向着断崖踉跄的走过去。
　　许多人想要惊叫起来，然而终于还是紧紧闭上了嘴。
　　而那个最应该惊叫的少年，只是颤抖着站在原地，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当鱼夜最后坠下断崖的一刹那，时间仿佛也停止了。
　　微风卷动着他的衣襟，轻轻的扬了起来。
　　昆阳的族人们怔怔的站着，被他最后凄绝苦楚的身影震慑在原地。
　　突然，一道曾经出现过的白色光球再次从崖底猛击上来，鱼夜的身子猛的一顿，像一根轻飘的羽毛急转向对面的石壁。
　　安风愣了一下，怒吼着挣脱了幺儿的手臂，疯了一样狂冲过去。
　　鱼夜的身体已经贴到了石壁，在安风急速狂奔中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到他温和的对自己笑了一笑。然后，轰隆一声，被整个击进岩石，碎石簌簌滚下，转瞬就将他埋得不见踪影，仅仅留下一个和尹齐相似的石壁上的新痕。
　　安风跪倒在崖边，手颤抖着遥遥的伸向对面，喉咙里嘶嘶作响，哀哀的抽泣着，凄厉的喊了一声：“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