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青弦

39、第三十九章

　　远远的从山上望下去，能看见断崖旁那个人群散落成的圆形，好似一个巨大的圆盘扣在一片枯黄的山麓。
　　评苏深吸口气，加速冲了过去。
　　族人们大部分已经筋疲力尽。长达六个月的干旱没有将他们打垮，屡次祭祀后毫无结果也没有让他们彻底失望，然而这个无形的高不可测坚不可摧的墙壁，却最终掐死了许多人最后的梦想。
　　连走都不能了！
　　他们瘫软在无形的墙壁上，干裂的嘴唇和眼睛无望的向着远方，水啊！无声的呐喊充斥了整个空间，虚无的目光呆呆的看着评苏，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昆阳曾经的女祭司。
　　评苏恍如无物的穿过结界，直奔芒户。
　　族人们愣了半晌，猛的惊醒起来，人群疯了一样冲向评苏来时的方向，无数双手争抢着摸上无形的牢笼。
　　远远看去，一面用人压成的浅弧形墙壁出现了，无数双手高高的举着，以不可思议的强度不断向前压去，将最前面的人无情的挤成肉饼。
　　安风手疾眼快，一把拉过幺儿护在身后，焦急的冲着远处的评苏大喊：“你快过来！”
　　林中商议的芒户等人已发现了骚乱，鱼夜一眼看到评苏呆呆的站在原地瞪着狂乱的人群，立时箭一般射了出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猛冲，一直退到芒户身边。
　　“你…”几人瞪着身上一丝伤痕也不见的评苏，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
　　“你…”一个苍老带咳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夏昌特有的镇定，“你怎么进来的？”
　　评苏垂下了头，“我…已经不是人了。”
　　几双眼珠都几乎瞪得掉了下来。
　　芒户微微一震，嘴唇紧紧抿了起来，终于没有说话。
　　还抓着她胳膊的鱼夜脸色苍白，手上不自觉的加力，捏得评苏冷汗直冒，拼命忍痛才没有喊出声来。
　　“喂！你放手！”安风的怒吼瞬间就响在耳边。
　　鱼夜一呆，慢慢松开手，歉然看着评苏紧皱的眉头，呐呐的说不出话。
　　“你没死！”安风开心的笑着，“是神君救了你，对吗？”
　　评苏低下头，没有回答。
　　“小风！”鱼夜制止了安风白痴般的寒暄，避开少年怒瞪的双眼，只作没看见，“评苏，这里太危险了，你不该回来。”
　　评苏更深的低下头。
　　“我…我只是想帮忙，不是…”她偷眼瞧了瞧已经渐渐平静的人群，靠近墙壁的最前方，散落着不知多少具尸体。
　　人群慢慢向他们聚拢过来，在几个人的周围，围成了一个小型的密不透风的圆。
　　鱼夜和安风同时紧张起来，匕首和长剑紧紧握在手里，目光冷肃的盯着人群。
　　“你能怎么救我们？”夏昌一边咳着，一边艰难的说。
　　评苏犹豫了一下，皱眉道，“从最虚弱的人开始，用我的血。”
　　“不行！”鱼夜一声暴喝。
　　“你会怎么样？”芒户皱眉道。
　　“只要一次不要太多，我就会没事。”评苏低声道，不免想到陆吾冷峻的表情，不禁暗自哆嗦了一下。
　　“所有的人都能救吗？”
　　“我也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试过。”
　　“好，我们就赌一回。”芒户平静道。
　　“既然你已经不是人，”夏昌突然插进，一旁的安风几乎跳了起来，“那么你或许知道天谴的原因。”
　　“不知道，”评苏歉意的说，“不过确实你们还没有破除天谴。”
　　“可是我们都已经把所有的罪行收集起来，还举行了祭祀，究竟还要我们怎么样？！”鞠机终于沉不住气，愤恨的开口。
　　“可见并不是所有。”评苏平静的说。
　　众人哑然。
　　“这堵墙是什么？”久桓突然开口。
　　“神君设下的结界。因为…瘟疫已经扩散了，他不能拿全天下的生灵作赌注。”
　　芒户深深叹了口气。
　　“如何才能出去？”久桓还是不死心。
　　“瘟疫被扑灭。”
　　人群仍在慢慢的前压，盯着评苏的眼睛变得贪婪空洞，若非鱼夜和安风冷冽的眼神，恐怕她早已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形了。
　　评苏心里一冷，低下头去。
　　“他们只是快要绝望了。”芒户淡淡的说，转头面向三个部主，“组织一下族人，告诉他们希望还没破灭，先把最虚弱的人带过来。”
　　鲜血像一股股红色的山泉，从评苏赢细的手腕汩汩流出，生命一点点的进入族人们的体内。
　　“绝对不行！已经是第十六个了！”鱼夜恶狠狠的瞪着人群，“今天必须停止！”
　　芒户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看着人们清出一个空地来，评苏就昏昏然的倒在上面。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也白得令人心惊，腕上的伤口自己在悄悄愈合，但是白色的伤痕还是刀一般刺在他的心里。我今世的命运，就是牺牲你。他苦涩的想。
　　幺儿正细心的照料着评苏和夏昌，也服过血的夏昌却仍是不住的咳着，猛烈的时候更是几乎停止了呼吸。
　　“怎么样？”芒户转向久桓。
　　“一共十六个人，多数是脱水和饥饿，现在都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有瘟疫迹象的人没有什么变化，夏昌这样子有其他疾病的，也没有什么根本的好转。不过，这样已经给我们帮了大忙了。”
　　“就是说不能治病，但可救命？”
　　“对。”
　　“这样等于又多给我们很多时间。”
　　“不错。”
　　一阵猛烈的咳嗽传了过来，伴着幺儿的惊呼声，和夏昌含糊不清的低语。
　　众人急忙冲了过去。
　　夏昌死灰色的脸上艰难的露出一丝微笑，向芒户伸了伸手，终因体力不支垂了下去。
　　芒户踏前一步，牢牢攥住苍老黝黑的手掌，掌心的热度温暖了夏昌的心。
　　“长老，”夏昌带着杂音的哑声低低响起来，“带着昆阳…要带着昆阳…”
　　“好。”芒户重重点头。
　　“能多一天是一天…尽你的全力…带着昆阳…”
　　“是。”
　　“永远不要…抛弃他们…”
　　一滴混浊的老泪顺着夏昌满是皱纹的脸流淌下来，灰蒙迷茫的眼睛留恋的看了幺儿一眼，渐渐，沉重的合上。
　　众人一片静默。
　　幺儿呆立半晌，愣愣的转头看看安风，疑惑的盯着他的眼睛，看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伸出手来试图拉住自己，不期然的，一股浓重的哀伤涌了上来，凄凄低鸣一声，跪倒在地。
　　芒户拥住她，任她像受伤的小兽一般蜷缩在怀里，泪水濡湿了他的前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