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青弦

10、第十章

　　一阵微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好像清晨的微风，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抓也抓不住，却是也避不开。
　　评苏轻轻转了转头，慢慢睁开了眼睛。
　　还是熟悉的宫室，平静而安定的样子，唯一的不同，是桌边伏着一个疲惫的男人，白色的披风下摆沾染了泥土，被毫不吝惜的主人粗暴的卷在一边，只勉强搭住了他的半边肩膀。凌乱的发角掩住了他的睡颜，从她的角度，只能模糊的看清他有些苍白的唇角，让她没来由的一阵心痛。
　　梦中隐约的细语声在静谧的宫殿中慢慢清晰起来，是窗外的叶子和阿彩刻意压低的喃喃细语：
　　“神君就这么伏在桌上，怎会睡的舒服？还是去叫醒他回寝宫吧。”
　　一阵短暂的沉吟，“算了，他好不容易才睡着，还是不要吵他。”
　　“可是…好吧。”叶子的声音明显不情愿。
　　“…唉，都怪这场瘟疫，否则神君怎会如此辛苦？！”
　　“嘘！别让评苏听见。”
　　“没关系的，她还昏迷呢。”
　　“这灾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
　　“谁知道。要我说，既是天道降灾，神君又何苦死撑着庇护昆阳，结果为了怕瘟疫蔓延，竟连续旱了五个多月，后山死了多少珍禽奇木啊！”
　　“叶子！你这么牢骚满腹，难道你就真能看着他们去死？！”
　　一阵沉默，显是叶子沉吟不语，半晌，才轻轻响起她的声音，“我自然也不想，可是我更担心神君，明天他就要去述职，只怕天帝会怪罪啊。”
　　“唉，”阿彩也明显地滞了一滞，“神君位高权重，只希望天帝能体谅他一片苦心。听开明说，神君为了那些珍禽奇木不被旱死，竟用自己的鲜血为它们续命！”
　　“啊！”叶子惊呼了一声，一阵难耐的沉默，她的声音明显焦急而慌乱，“这样下去怎么行？阿彩，我们就不能为神君分忧吗？”
　　“能，”阿彩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声音低沉坚定，“一定能。”
　　热泪滴落在枕畔，心里有种酸苦的味道涌上眼底，身旁那个疲惫的侧影在不断涌出的泪水中变的闪烁不定，在湿润的痛苦中越发令人心碎。
　　评苏悄悄坐起身，踮着脚来到他的身侧，轻柔的将披风仔细披好，然后跪坐在他的脚下，仰着脸凝视他的睡颜。
　　他闭上眼的样子有些迷茫，眉头还皱着，嘴角的弧度柔和了一些，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他温和的声音。只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长时间的不眠不休让他不似初见的英挺，何况，还有叶子她们说的滴血续命。天啊，你怎么能够独自承受？所有的祈求，所有的骂名，所有的责任和所有的坚持，还有我毫不留情的嘲讽。泪水和微笑同时闪现，评苏的脸上如此温柔和坚定，她轻轻地靠近他，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腰，温热的脸庞枕在他的腿上。从此以后，我来照顾你。让我来，保护你。

　　“天帝！陆吾藐视职责，荼炭生灵，实在不能纵容！”
　　“离仑，你自己也还没有述职，倒有闲情说别人的不是。”一个闲闲的声音不冷不热的响起来。
　　“你！”离仑大怒，转过身来，双目瞪的足有铜铃大小，“陆吾既能不顾珍禽死活，私降五月干旱，竟还不容别人禀奏天帝吗？难道你们要犯上作乱？！”
　　英招无谓的笑了一笑，“你除了这说辞，就学不会点别的新鲜玩意吗？陆吾贵为昆仑山神，掌管天帝苑圃时节，怎能叫做私降干旱？他要是乐意，完全可以旱上个五百年，又哪轮到你个小小的槐鬼半神来说三道四。就是我英招，你见了也要恭恭敬敬行礼才行，竟还敢拿这面锣般的牛眼来瞪我。”
　　离仑只气得满脸通红，憋了半晌，才强忍住满口的脏话，转身恭敬的向天帝行礼，“请天帝明查。”
　　华座上的男人好像没有听到般，只懒散地抻抻长襟的下摆，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欠。
　　“天帝！”离仑急了，正欲再辩，猛地后知后觉地感到脊背一股凉意，只觉殿里温度骤降，心里一寒，慢慢回过头去。
　　陆吾站在门口，面上平静无波，正午的阳光倾洒进来，在他周身笼罩了一层炫目的光华，一股英挺肃杀的气势在殿中缓缓流淌。
　　离仑被他淡淡的扫了一眼，直激的一阵寒战。正不知如何继续，忽听天帝低沉的喝了一声：“你们先下去吧，明天再来述职。”一时暗呼天帝保佑，连忙退了出去，更加不记得向英招行礼，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英招咧嘴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陆吾一眼，转身退了出去。
　　华座上懒散的男人正了正身形，眼神阴冷起来，“我已给你留足了面子，现在倒想听听你作何解释。”
　　陆吾不为所动，冷眼毫无所惧的与他对峙，“我以为应该是你有所解释才对。为什么要降瘟疫？！”
　　“天道使然，不是你应该问的。”
　　“是我昆仑的生灵，自然是我应该问的。”
　　“你只要管好你的珍禽奇木，这才是你的职责。”
　　“昆仑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职责。”
　　“为了你的一草一木，旱死了多少珍禽异兽！这就是你的职责？！就不怕我降罪于你！”
　　“生死循环，有何大惊小怪！没有一种灭绝就是。”
　　“那你还和我争什么？”
　　“因为你想灭绝昆阳！”
　　“生死循环，有何大惊小怪！”
　　“并非生死循环，是你布下狠手。”
　　“我说过，是天道使然。”
　　“你就是天，何来天道？！”
　　“放肆！”
　　两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对峙着，怒火在眼中高涨，几乎烧得空气劈啪作响。
　　“罢手吧，天道非人力所抗。”
　　“你是天帝！”
　　“我有我的职责。”
　　“杀死他们的职责？”
　　“保护全天下的职责。”
　　“瘟疫是哪一种保护？”
　　“就像你的干旱一样的保护！”
　　陆吾默然，半晌，方道：“告诉我原因。”
　　“不行，你会破坏天道。”
　　“那我别无选择，只能尽力帮助他们。要是旱死的珍禽异兽太多，你实在太心痛，就拿我的命抵好了。”
　　“不要自以为是！我告诉过你，这是天道使然，你我都不能破坏。”
　　“不可能！天道慈悲，怎会赶尽杀绝？！”
　　“天道公平，但是天道不慈悲！”
　　陆吾一时语塞。
　　“陆吾，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天帝的声音有些疲惫，“我何尝忍心。可是小慈悲是不公平的，大慈悲才是公平。然而公平里有很多残忍。你对那些珍禽异兽又有何慈悲？”
　　“他们是人！”
　　“天下生灵，有何不同？”
　　“给他们一次机会。”
　　“他们本性如此，只会搅乱天下。”
　　“他们一向良善，怎么搅乱天下？”
　　“不要自欺欺人了，其实你什么都知道。”
　　“我不知道！”
　　“那只是你不想知道！”天帝一怒站起，“天道扬善，怎能纵容偷鸡摸狗之辈！”
　　“纵然有人闯下大祸，又何苦全族诛杀？”
　　“此乃本性，不如此何以杜绝祸根！”
　　两人再次虎视眈眈。凌厉的阳光罩在他们身上，仿佛两头暴烈的狮子，全身紧绷，目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