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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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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瞑见她不留他,也不好厚着脸皮留下,淡声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还有些政事要处理,我先去书房睡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跨出宜春阁。
莫念秋象征性地屈了屈膝行礼,待他离开,眼睑随意地垂下来,转进内室坐在梳妆台前散发,
心涟掩上内室的门,旋即急得在莫念秋身旁跺脚,
“姑娘,这么好的机会,您怎么不留太子呢!”
今日太子好不容易来宜春阁一趟,两人有了些进展,心涟心澈看在眼里,都希望莫念秋趁热打铁,要知道,此事拖的越久对莫念秋越不利,外面的流言已经沸沸扬扬了。
心澈默默地替莫念秋宽衣解发,莫念秋脑袋晕乎乎的,看着镜中住了许久却又模糊不清的宜春阁,心里无端涌出沉沉的疲倦,
“皆是浮生一梦罢了,想留的人终会留下,要走的人留不住。”
眼中的冷漠与怅惘,令心澈看着心痛,她蹲下来握住莫念秋玉葱细手,
“姑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话,心澈自己也难以信服,眼角酸涩溢出一层泪光。心涟年小几岁,见心澈泪如雨下,慌了神,也跟着哭了起来。
卷地风来,白幔飘飘。
莫念秋应对了傅瞑一下午只是累了,没想到会惹来二人戚戚艾艾,屋里弥漫着没来由的哀怨,待二人哭过一阵后,她反倒安慰起来,
“现在不是很好吗?我贵为太子妃,皇上皇后对我亲善宽厚,在这东宫我们住的无所拘束,最要紧的是,心涟和父亲皆安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姑娘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和老爷都好好的啊?姑娘放心,我和老爷会一直陪在姑娘身边的。”只道姑娘第一次离开莫老爷那么久,像以前一样胡思乱想了。
“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人生在世,有的人活的糊涂,有的人活得清醒。以前,我糊涂了,如今梦醒,倒是羡慕起那些活的清醒的人。你们知道吗?其实人的心很小,装不下很多人、很多事。以前是我错了,装错了人。现在,我终于知道什么是值得。”
莫念秋嗓音很轻,如窗外微弱的灯芒飘忽不定,听得心澈心涟一片心里糊涂茫然,
这些话说得像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哪里像个情爱懵懂的小姑娘。
翌日上午,莫念秋命人将屏面装裱好了,连同之前做的那几件衣衫,全部送去了前院含象阁。既然已经让傅瞑发觉了宜春阁有他的衣物,正好顺势将这些衣物处理了。至于屏面,本是寄情山水,喜那一片逍遥自在,被傅瞑无端写了两句词,看着别扭,索性都给他送去,自己再觅个屏面不难。
说到底,她不想自己目之所及,有傅瞑相关的任何东西。
刘内侍捧着一大摞针脚细腻、缎子名贵的衣衫到了傅瞑眼前时,他一如既往地阅着劄子。刘内侍眉开眼笑得像朵九月菊,
“太子爷,您瞧瞧,太子妃为您做了这些个新衣衫,都是用得上好的料子,这款式颜色气派又不奢华,您穿在身上更是人间龙凤。太子妃真是周到细致,您以后终于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言至此,刘内侍又想起归宁前跟随莫念秋进宫那次。这位外表天姿绰约的太子妃,言行有度、分寸得当,尤其与六大王交谈懂得避嫌礼遇。短短几日,将东宫上下里外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仅东宫下人们对莫念秋敬重有佳,连京城里的许多皇亲国戚都对这位太子妃颇为赞赏。
太子真是娶了位好妻子!
刘内侍心里暗自欣喜着,他观之莫念秋,不仅有东宫女主风范,隐隐地也透着未来成凤的雅量和气质,不觉又加了曾钦佩。
傅瞑手中的狼毫顿下。
望着长几上铺开的一些夏日锦袍,并一些秋衫和中衣、鞋袜,半响没说话。
原本以为昨日那件是先前落下的,现在倒觉得那件的衣料款式在汴京城里没见过,原来是早就齐全备下的。
刘内侍见傅瞑未言语,招来苏女官盯着她将衣衫收拾了起来,“哎呦,你仔细着点,这可是太子妃亲手给咱们太子做的衣衫,弄坏了一点都赔不起的。”宝贝得不得了,生怕出一点纰漏。
见衣衫一件件工整地收进大红漆柜,刘内侍总算松了口气,“以后,先紧着这些衣衫穿,吩咐专人浣洗。”
苏女官恭谨地连连成是,方才退下。
紧接着,门外几个小内侍抬着一架雕镂折屏进了殿门,屏风全身素面,不作任何装饰,裙板镂出壶门洞,两侧有站牙抵夹,云头座与屏框一木连做。边框内镶了里框,以矮佬和横枨隔成数格,屏心是昨日那幅山水画。
整个屏风宁静古朴,与含象阁的家具相互辉映、浑然一体。
傅瞑放下狼毫,移步到屏风前。眼前不受控地浮现出小妻子讲述山河壮丽时的鲜活,想起了她黛眉微蹙为题词发愁的娇态,更有她讲起燕雀之自由时的向往……
她就像这副山水画,大气雅致,淡淡的清香飘然而出,弥漫周身、钻入肺腑。
令人无限遐想与向往。
她定是看到自己昨日表露出对山水的喜爱,遂转赠自己。
这小姑娘对自己真是体贴周到。
她对他这样好,他也应该赏赐她些什么,
可她什么都不缺,一应用物连皇宫都有些不及,他犯起难来。
“将我去年秋狩时猎的白狐皮给太子妃送去。”左思右想,唯有中原地段独有的白狐皮拿得出手。
刘内侍笑容僵在了脸上,乍一听似是特意为夫人挑选了礼物回赠,可是区区一件白狐皮抵得过这满桌锦缎衣袍的情分?
太子妃事无巨细为太子张罗了那么些衣袍鞋袜,将东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为太子解除后顾之忧,他作为夫君,只赏赐件白狐皮也太敷衍了。新婚之夜太子将太子妃冷落在一旁,至今未圆房,怎的也要借此机会与太子妃温存几句才好。
真是半分情.趣都没有。
见傅瞑重新坐下拿起了狼毫奋笔疾书,刘内侍将规劝的话咽回了肚子,静默地吩咐几个小厮把屏风摆置规整,替换下了旧有的屏风。
白狐皮由刘内侍亲自送去了宜春阁,他踏门时,瞧见太子妃女子又袭一粉嫩渐白褙子,模样端庄之中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娆之感,几缕青丝飘在耳畔,乌发间只用一只海棠花金簪别着,粉嫩的色彩衬得她似一朵冰清玉洁、濯而不妖的莲花,凤眸潋滟,煞是美丽,这样的如画中仙子般的女子太子不可能不动心。
她正用襻膊束起衣袖,站在亭子里忙活着做着茶水果子,没注意到刘内侍进院,先听到了他的声音,
“呦呦,真是一群不开眼的下人,怎么能让太子妃亲自干这些粗活。真该好好正正宫规。”
见刘内侍已近在眼前,莫念秋没有停下的意思,神态悠闲地莞尔一笑,“刘内侍莫要怪他们,是我非要做的,这道果子许久未做,又因为是要送给个顶要紧的人,所以,先做来尝尝。”
顶要紧的人!刘内侍只道是太子。
事实上,莫念秋在为几日后的长公主府赴宴做准备,宴上,莫念秋会遇到她在汴京唯一的好友——吏部尚书之女林宛白。她是傅瞑的姑姑宁定大长公主之女,被封了长平郡主。为人性格爽朗,上一世没少为莫念秋仗义执言。
这边,刘内侍不明就里,心中再次对莫念秋的体贴贤惠赞不绝口,相较之下,更觉得太子让莫念秋独守空房实在过分。
嘴上也只得维护着太子,“太子妃,太子命我将这件白狐皮送来给您做件衣服。太子本想亲自送来,奈何宫里送来了紧急劄子,太子正在批阅。太子心中一直装着您的,这件白狐皮可是去年秋狩的头筹,世间只此一件,足见太子对您的心意。”
莫念秋看了眼那件雪绒绒无半分杂质的白狐皮,温婉地笑了笑,“心澈,收起来。”
又对刘内侍道,“劳烦刘内侍替我谢过太子。”
心澈放好白狐皮出来时,手里多了一袋金叶子,刘内侍推脱着,“无功不受禄。小人怎敢受太子妃钱财,小人斗胆,讨个茶水果子吃。”
刘内侍重又返回含象阁时,韩翎正向太子密禀莫老爷进宫面圣一事,
“官家想要莫老爷交出白圭令。”
傅瞑驻笔抬眸,“如何?”白圭令是莫家商号商路的虎符,虽然莫念秋交了盐路、商号的账册,也不过是惹人眼馋。
要看谁最后拿到白圭令,这块富可敌国的财权才能落到谁的手里。本来就暗潮汹涌的朝堂被如今被白圭令搅得愈加诡谲多变。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呢!
“白圭令不在莫老爷手里,归宁时他交给了…太子妃殿下。”
傅瞑闻言眼眸深凝。
他想起来归宁那日莫念秋劝他以政事为重,白圭令就是那时候莫老爷交给莫念秋的?
傅瞑的目光重又移回山水画屏风上,山峦之态显露十之一二,万千气象被层层祥云遮住,如莫念秋般让他看不真切。
半响,面如寒玉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等到韩翎前脚出来,刘内侍悄声进去,望了眼傅瞑的脸色,强挤着笑容乐呵呵道,“殿下,太子妃见您送去的白狐皮甚是欢喜。说要好好感谢您呢!这不,亲自做好了茶水果子,让小人带回来。”
傅瞑笔锋未停,闷声应了声,“嗯。”
站在殿门口的韩翎看着空荡荡的前院,听得一脸雾水,太子妃哪里派人来?刘内侍在耍什么把戏。
刘内侍点到为止,伺候着傅瞑阅完劄子。面不改色地退到殿外片刻后,复又进了殿来,神色收敛几分,郑重禀告,
“殿下,心澈姑娘过来传话,太子妃做了满桌菜肴,请您去宜春阁同饮。”
傅瞑慢腾腾抬眸看了他一眼,白圭令的事萦绕心头,颜面铁青,什么也没说,起身往外走。
韩翎拉住刘内侍,望着傅瞑走远的背影,低声不快,“刘内侍,太子妃哪里派人过来,你这是假传旨意。”
韩翎没反应过来,刘内侍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
“叫你榆木脑袋不开窍,什么旨意不旨意的,夫妻之间哪来的旨意,再多嘴,我把你发配出去。”
韩翎挠着头,越想越晕乎。
刘内侍狠瞪了韩翎一眼,小跑几步跟上傅瞑,瞅着机会又缓缓禀报,“殿下,您存的两坛桂花酒正醇着呢,要不小人拎了来?”
桂花酒是东宫开府时沈成渝酿了赠与他的,玩笑着留给太子太子妃的合卺酒。
桂花酒比果子酒烈,且后劲足,之所以留着洞房花烛夜喝,当然是想让傅瞑借着酒劲,在洞房花烛夜飘飘欲仙,大显神威。
小妻子湿漉漉的眼眸浮于眼前,太子冷脸微霁。刘内侍察言观色,这算是默认了。
太子酒力并不好,两三杯微醺,再多了就醉了。桂花酒虽然温醇,但后劲足,存了那么久,更是香醇,太子喝一两杯说不定就醉了。太子酒醉,太子妃难不成还会将他送回含象殿?!
这事便成了。
今晚,太子和太子妃圆了洞房之夜,他就算完成了皇后交待的差事,如若再能生个小皇孙他哄着更好。
刘内侍搓了搓双手,笑容从眼睛到嘴角一路晕染开,坚决充满希冀。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太子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