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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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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初凉还燥,滴漏“嘀咚嘀咚”地窝在角落,寂寥响着,
与傅暝落单的背影和在一起,颇有些对影成双。
莫念秋换了裙衫再出来时,发觉傅暝仍如刚才那般看着她,挺直了脊背,微微笑着,“殿下,你有话要跟我说?”
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踏进宜春阁。
郑重等在这里,是为了同她要白圭令吧。
对上她疑惑的视线时,傅暝眼里隐隐的不快渐渐沉浮上来,
他终于知道因何不快,这是一种占有欲,是对自己妻子的占有欲。
他们之间虽然还谈不上夫妻感情,甚至毫无夫妻之实,他却也不愿意看到她与旁的男人亲近,更不愿意她与旁的男人畅所欲言、谈笑风生。
傅暝调息吐纳,独自完成了心情的起伏与平复,既然要坦诚相见,定然要和颜悦色地谈。
这期间,莫念秋已经坐下,与傅瞑隔着一个圆桌,似两国使臣对峙,端方地拉开应有的距离。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觉自己的小妻子像个小刺猬,等闲时窝在舒适的地方恬静自得,在自己面前,时刻就要竖起全身的刺攻击他。
他哪里得罪她了?
也是了,许是平日他关心不够,令她误会了。
念及此,紧绷的唇角一点点放松下来,
“我有事和你说。”
刚开了个头,莫念秋便从怀里捏出白圭令,放在圆桌上推至傅瞑面前,“你要说的是这件事吧!”
回府路上时,她就已经听说官家下旨将白圭令交给六大王傅睻,
这样是两全相较之下最佳的选择了。
至少可以保证莫家产业不会一年便被糟蹋殆尽。
傅暝讶然看着桌上孤零零的那块和田玉令,袍袖下的双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稍霁的心尖又布满了阴云,
半响才道,“今日我来是为了白圭令,也不全是。”
左手压在桌子上,他的身体缓缓前倾,“朝堂之事没法跟你细说。你应该知道,当年两家交好,莫家助龙有功,才有了你我二人的婚约。白圭令涉及天齐国本稳固,放在莫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对于莫家,也会有所补偿。”
这些莫念秋当然明白,白圭令交由天家,是她与傅暝当年指腹为婚便定下的。
莫家从前朝开始,便插手经营盐运航道,只是规模还没有如此之巨,也许,从刚开始两家交好,便是看中了莫家的财产,莫念秋大胆地揣测着,天齐建都以来,也许一直在以莫家当刀使,兼并航道上其他商号船只,最后一齐收回天家所有。
莫念秋目光垂着,握着茶盏,明明水是温热的,但她越发觉得手脚、周身冰凉。
傅瞑观察着莫念秋,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既然娶你为妻,我只想好好过日子。”
嗓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指尖轻轻一颤,莫念秋缓缓抬起眸子,那双眼睛如清晨的阳光,虽然明媚却透着丝丝寒凉。她沉静优雅端坐的姿态,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所不能言明的一切心绪。
她的眼眸里,闪过鄙夷、猜忌、抗拒,复归平静的眼底,独独没有信任。
傅暝神色微动,再道,“我平日政事繁忙,如果有顾及不到你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定然会办到。我是你的夫君,你可以信我的。”
莫念秋指尖轻颤了下,我可以信你吗?许久淡忘的前世纠葛再次一点点侵入肌理,破碎成细碎的冰渣,痛得她难以呼吸。
只是说说而已,太子怎会只是一个人的夫君!
傅暝等不到莫念秋的回应,只能讪讪作罢,“我的事讲完了。”
“嗯……”莫念秋已然累了,反应有些迟钝,晕乎乎地点了点头,只道终于可以休息了。
刚要起身时,又听到傅暝道,
“那你呢?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语气里透着笃定。
笃定她有很多事要交待。
莫念秋思索了一会,还真有事要跟他说,“父亲明日要去西边经商,听说那里马匪横行,可否派你的东宫卫保护父亲。”
投过来的眸子里,头一次有了些许希冀。
傅暝终于得到了她的回应,郑重地回道,“东宫卫不可,每个人都登记造册,宣平侯府的府兵不逊于将士,明日我就让成渝拨四人保护岳丈。”
这意思,求他不如直接求武安伯沈成渝。
她仍是起身行礼道,“谢太子。”
“罢了。”傅暝虚手让她免礼后,见莫念秋又缩回到她的龟壳里,手指一轻一重地敲着桌面,“还有其他事情吗?”
莫念秋再次被追问,蓦然抬眸,眼中似是蒙了一层水雾,迷惑道,“没有了。”
傅暝看着她好一阵没说话,见她神色从容淡然,全然没有心虚的样子,心中不免哂笑,人家不过是与旁的男子说了几句话而已,偏生他揪着不放,兀自生气起来。
“好,那传膳吧!”
闻言,心澈心涟带着一众宫人鱼贯而入,不多时,一桌子江南小吃摆在桌上,莫念秋默默用了一些,多用了热汤,便停了下来。
傅暝见她食欲不大,多吃了几口便命人撤了膳。
月光朦胧,驱散心中阴霾。
把该说的都说了,傅暝心里敞亮许多,闲情踱着步朝内室走去,刚走两步,便听见身后轻柔的嗓音传来,
“太子,我的小日子来了。”
脚步一顿,傅暝眸中掠过一丝失望之色,轻咳了一声,“这几日政事有些繁忙,我去前院了,后日,我等你一同去长姐府上赴宴。”语气中有几分落寞。
言罢,脚步转向外面走了。
莫念秋腰酸得厉害,心澈赶忙跑过来将她扶到了内室床边坐下。她总觉得傅暝今日有些不对劲,仿佛等着她交待什么,宽衣的时候便问了心涟,
“今日太子去了哪里?可发生什么?”
心涟惯爱打听这些,果然知道,“今日散朝后武安伯就来了府上,刚吃完早膳,太子便进了宫。倒是昨日,武安伯拉着太子去了矾楼。”
莫念秋心里一紧,“矾楼?几时去的?”
“好像散了朝回府换了便服便去了。”
莫非她去白藏布庄让他瞧见了?故而让她交待事情。
可是,那是昨日之事,为什么要拖到今日?
思来想去,莫念秋仍是觉得,傅暝是因为她把白圭令放到自己手里,才来质问她。
无甚可说,没再多想,莫念秋早早歇息了。
*
次日,莫念秋小腹的坠疼感轻了许多,她亲自下厨忙活了差不多半日,特意做了两盒茶水果子,留待长公主赴宴时赠予长公主和好友林宛白。
这晚又是早早睡下。
翌日清晨,莫念秋走至东宫门口,迎着清晨的薄暮,傅瞑脊背挺直,背对着她站着,背影笔直如青岭般给人安全感,极具欺骗性。
听见响动,傅瞑转过身来,眸光灼灼,低声道,“你来了?我们先到宫门口,与老六、和儿汇合,一同前往。父皇母后的旨意随后会下来。”
意思是皇上皇后不便前往,稍后会有赏赐下来。
“你性格稳练,提点着和儿。季内侍拨给你,有事差他来寻我。”
“是。”莫念秋只管应着。
派个小内侍到她身边伺候这事上一世是没有的。
她没什么需要寻他的,莫念秋从不挑事,自始至终,她只是防着有人像上一世一样伤害她和身边人。
马车轻摇,凳子还没坐热的功夫又停了下来,六大王亲善的声音传进来,“拜见皇嫂,皇嫂安。”
莫念秋掀起车帘,嘴角勾起温和的弧度,“六大王安好。”
车帘未落,车身轻晃,三公主昭和钻了进来。
太子和六大王骑马随行。
昭和迫不及待挑起事,“皇嫂娘家不愧是江南首富,出手阔绰,贵妃屋里独有的夜明珠一抓一大把。可惜不耐磕,掉地上就碎了。被我这不开眼的奴婢捡去,打磨了做成耳坠,还挺相配。”
心涟坐在那宫女对面,双眼差点窜出火来,这话分明在说莫家的东西也就只能配给低贱的宫女用。宫女战战兢兢,头也未敢抬。
莫念秋从宫女耳坠上一扫而过,“既然送给了三妹妹就是三妹妹的,要怎么处理全凭三妹妹喜欢。”
末了,语气冷漠着,“这种东海夜明珠不算什么稀罕物,三妹妹如果扔着玩得不过瘾,我明日再派人送去一匣子,给伺候三妹妹的宫人一人磨一副耳坠。”
三公主这招莫念秋上一世已经领教过了,再不会被她气得浑身发抖。宫中规制,夜明珠为玉石,宫人是不能佩戴的,她只要不怕惹笑话。
昭和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瘪着嘴,一把揪下宫女耳上的坠子,扔向车外,“我才不稀罕你们家的东西。”
莫念秋连眼神都没给她。
她上一世在这京城里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只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小姑娘,爱摆出一副嚣张跋扈的架势罢了,
今日她心念念将要见到京中密友林宛白,哪里有闲暇与昭和置气。
昭和憋坐在马车里越想越气,这样对待莫念秋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觉得无趣,闷坐了半响,不知道想起什么,扬着下巴呷着莫念秋,
“你别高兴得太早,今天有你好看的。”
莫念秋当然知道,今日会遇到些什么!
只是,她不会像之前那样怯懦和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