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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惑星之剑与命运(3) ...

  •   位于地底700米的远古遗迹,层层叠叠覆盖的坚冰构成了地面,墙面,苍穹。光线太暗了,如果不是有一艘木舟被粗绳栓住,停留在被淹没的小港口,亚当会以为那些坚冰一克都不曾融化。
      帕特里西亚自然地跳了上去,拾起一根颇长的船竿,点亮挂在船头的煤油灯,那幽然的一抹淡光照亮了神国遗址的模糊线条,细若游丝的恐惧一点点渗透进内心。
      “来吧,该上船了,男孩。前方就是梅伦德斯家赐予你的应许之地。”
      燃烧的煤油照亮了她的半边侧脸,弯弯的眉眼笑意盈盈,可是看的亚当毛骨悚然,
      “今夜,我就是你的卡戎,为你渡过冥河。”
      女孩清脆的咬字远远传出几十米,经过严重的几秒滞后后带着四面八方的共振传回远处,有如青铜吊钟被神职人员反复击打后的磅礴神音。
      之所以会有这种效果,是因为这片空间太过安静了,帕特里西亚的小黑鞋踏上木舟的吱吱声、河水之下冰面破开的声音、这些都被夸张放大了,他们就像是在一座沉寂了几千年无名古墓中蹑手蹑脚的盗墓贼。
      远处,河流对岸,以一个纯金包裹的两肘长金棺为中心,冰柱们诡异妖艳地如花般定向炸开,恰恰如同在死水中疯长的藻群。
      正是这些寒冷的坚冰支撑着他们面前已然崩塌了一半的空间,那些粗如大树树干的冰绝对是在一瞬间凝聚形成的,他们朝上直直的插入岩层,成为了可靠的承力柱。
      否则的话无法解释那些冰柱形成地如此完美,每一根冰柱都恰到好处的支撑住了几百米岩层与泥土的重量,哪怕是这么多年下来无数地质灾害而产生的横波,竖波,都没能摧毁这些冰柱的坚固。
      就好像...就好像...
      这些柱子都是被精妙计算出的产物,这太不可思议了。
      它们预言到了几千年后的一切干扰,地震,板块碰撞,以完美的计算结果被布置这座地下空间的方方面面,宛如被神的手所调动。
      男孩犹豫了一秒,缓缓站到小舟上,四处警戒着,肌肉在军服下一寸一寸绷紧,随时都能将军刀从腰间拔出砍击。
      可惜的是亚当没有学过建筑力学,也无从得知这些负责承载,受力的固态水体是多么惊奇的存在,只是本能地觉得反常,死死地盯着那块沉寂的金棺。
      如果他低头看那么一眼,大抵会如同受惊的鹿一样跳起——
      那些坚冰是透明的,融化后的冰水也是澄澈透明的,当煤油灯的光芒拂过水面,刺进下方,是否等若照亮了神国遗迹的遗址?
      在极深极深的水底,尚未融化的冰面如同刀切般平滑整齐。而在那冰面之后,龙鳞细纹的青色石砖路面无边无际的浮现,每隔几米就雕刻着造型复古的镂空图案,有些是双鱼,有些是黑蛇,有些是龙,规格豪华的匪夷所思,它本该在一位东方帝王的墓穴中出现。
      又或者,其实他们的脚下是一座已经湮灭几万年的宏伟城市,只有四通八达的超级经济中心才会建造这样的道路,宽阔的可以同时通行十二辆四轮蒸气马车...那么这样的城市又是怎么会消亡的呢?这样的文明又是怎么会被埋葬在地底消声觅迹的呢。太奇怪了,这个文明甚至没能在出现一点点碎肢在吟游诗人们的嘴边,故事家的笔边。
      “如果你没有说谎,并且一切都如圣经中所言...那我们现在应该处在‘流动圣幕的至圣所’中。可是我并不能感到我正位于一个神圣的,能庇护法柜不受侵害的场所内。”
      迫于强烈的压迫感之下,亚当的语速飞快,头也不回的发问。
      与他相比,女孩就放松的多,满脸都是“哎呀我只是在回我自己家”的感觉。
      看不清什么材料的杆子插入水下,小舟被她撑的滑行如剑,她只是默默注视着水面之下的道路,保持着平和的频率呼吸,吐气。
      “不不,为了这一架神衣诞生的‘流动圣幕的至圣所’已经死去很多年了,这里极度的缺少阳光,空气,它没法在这里活下去。”
      “死...去?”
      “如果想瞻仰那被刻在圣经中的巨型生物,就抬起头来,用神赐予你的火魔术照亮一切。”
      亚当用尽全力地深呼吸,亘古狰狞的威压忽的从头顶降下,如同从天而降的神罚。
      他的目光一点点呆住了,连带着握住刀柄的手都松懈下去。
      曼妙古老的花纹忽然间包裹住了他,从上至下四面八方的包裹住了他,犹如神国的横幅画卷忽地被展开了...因为那是白骨在冻土层中的切面。
      横跨整座地下空间的生物骸骨出现在视野里,那些洁白的环形肋骨深深嵌在最上方的岩壁中,有点像大海深处中遨游的鲸鱼骸骨,可是它太大了,大到匪夷所思,只有少量的中部肋椎暴露在空中,更多的白骨处在岩石和泥土中。
      可是如果按照鲸鱼的体格去推测,肋脊不过占长度的四分之一....可是目前这些肋脊已经占据了整片空间的上方穹顶,那么这头动物的真正体积该有多么庞大?百米?千米?
      难怪那些冰柱足以支撑的住这片空间,它们其实只是加固的保险手段。真正守护住这片空间的,是那条被古希莱伯人顶礼跪拜的神兽尸骸。它的骨骼形成了完美的隋圆支柱,抗住了方方面面的力。
      “流动圣幕的至圣所...原来是活的生物么?”
      “是啊。运输保存法柜的尊贵神兽,在最初发现它的那个年代没有长度单位能描述它的长度,它大到超出人们对于动物的概念,于是就被写成了一个场所,一个安全的,流动的场所。”
      女孩面无表情的眺望他们头顶死去很多年的野兽,亚当不知道她眼中流动的光意味着什么,也许她是想起了圣经中那些古希莱伯人流浪的画面,一条长达百米的巨形蠕虫在旷野上缓缓移动,流亡的人群畏惧它,又跟着它。
      两个人安静的可怕,充满尊敬的瞻仰着,生怕这头远古巨兽再度复苏昂起头颅,朝天空咆哮。
      小舟慢悠悠的前进,亚当从未觉得时间流动的可以如此漫长,他的精神都如绷紧的琴弦,在将要断掉的前兆徘徊。
      “别怕,它已经死去很多年了,至圣所也从不对它的子民们攻击。”
      “这到底是什么物种?一条在沙海里滑行的鲸鱼么?”
      亚当指了指那些弯曲闭环的圆形肋骨,手指仍在颤抖。
      “梅伦德斯家已经为这个问题忙碌很多年了,但是仍然一无所获。”
      她摇摇头,充满惋惜。
      “我们查不到这种生物的资料,它不包含在任何一种科目大纲的范畴。既有鲸鱼一样庞大的体格,也有发达的四肢系统,它的每条爪牙都能如同猫科动物那样扑击出去。我们甚至还怀疑它具有强大的,能供宏伟身躯直立的脊椎,否则那些能灵巧活动的爪子就是摆设。”
      “爪牙?”亚当愣住了。
      “神衣不止一架,流动的至圣所也不止一位。总有这些宏伟物种的同类能被我们解刨研究,甚至还有些完整的血肉组织保存下来,泡在医学界最新研究出的福尔马林溶液中留存。”
      “在我们的完整研究中,流动圣幕的至圣所也确实如同圣经中所言的那样,是保存法柜的场所。这些远古时代残存至今的史诗动物会吞下法柜,将法柜含在肚子里向远方移动,没有目的,没有原因。”
      女孩的视线一点点下垂,从上方的尸骸转移到停留在空地中心的金色长柜,转身凝视亚当。
      “但是我总是在想,这两者间的关系真的如同传说,如同圣经中的那样单薄吗?在亲眼见到至圣所和神衣的样子后,我更确信了那其实只是误解。”
      “为什么?”
      “他们...是想彼此杀死对方的关系啊。”
      银色的法柜之剑出鞘了,在女孩的手中旋转,与粉色的生亮瞳孔交映生辉。
      亚当打了个狠狠的寒蝉,这个地方有太多太多他不应当触及的秘密了,他无意间走进了失落天堂的大门,瞻仰了死去神侍的尸体,接下来他就无法获得一切平安喜乐,唯有为了这先前的错误赎罪。
      冈瓦纳大陆的历史弥足漫长,曾经的他在睡床上迷迷糊糊听着哥哥喃喃道来,觉得神秘又向往,可是等到他真正用自己的双眼看见时,又觉得那真正的历史是那么血腥野蛮。
      小舟终于触及到坚固的地面,亚当觉得自己瞬间如同浑身绷紧的铁人,四肢百骸都缺少润滑那样僵硬。
      “害怕吗?”
      女孩还是在笑,她仿佛就没有畏惧过任何事物,全然看不见真正的心思。
      “你都不害怕,我怎能先退怯呢?我不是你的丈夫么?帕特里西亚。”
      她双手交叉掩起自己俏丽的小脸,将出鞘的两柄金伯利顺势插入男孩的束腰带中,一点都没有伤及军服。
      她像是看着丈夫出门送行的家庭主妇,笑颜如花:
      “笨蛋,还只是未婚夫啦,谁说你现在就是了?”
      亚当笑笑,从她的身旁擦过,火铳与长刀同时滑入双手,血液中的魔力开始沸腾,他在不知不觉间自行进入了魔力狂化状态,瞳孔猩红如血,此刻的他已是等待扑击的猛虎。
      厚实的军靴下传来沙沙的质感,奇怪,那是砂盐么?为什么会有海盐般的矿物资出现在金棺附近?
      全神贯注下的他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去思考问题,一切行动近乎本能般的简单。
      神怎么会猜不透人的心思和算计呢?所以亚当将自己的一切思绪放空,将自己也化作了与神相同的思维。
      只有成为恶龙才能杀死另一个恶龙,这是铁则。
      他马上就要触及真正的历史了,那守护法柜的次等存在都如此的宏伟惊人,受到守护的法柜本身又该藏着何等凌厉的真相?
      他不敢想那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像是进入耶路撒冷的圣徒不敢想像圣殿的圣洁。
      “打开你面前的法柜,将金伯利插入他们真正的剑鞘,反扭三次。”
      身后遥遥地传来女孩不带感情的声音,亚当毫不质疑的照做了,举起一只脚猛地踹开金棺的盖盒...好轻!
      这个法柜似乎并不是纯金打造,只是包裹了一层薄薄的金箔,原材料仍是柔软的某种木材。
      盖盒被踹开后,男孩迅速后退保持着安全距离,左手火铳分秒不差地指向预瞄点,纤细的手腕如同德累斯顿大教堂上挪动的秒钟,迅速而精准,三点一线稳稳地架住了金棺。
      如果那金棺中有什么东西扑出来,掐住他的喉咙,下一秒火铳就会吐出致命的火舌与弹丸,那会把一切装甲板都打的稀碎,无论里面躺着的是神明还是魔鬼。
      寂静,死亡一般的寂静,一切都出奇的安静,亚当在剧烈加速的呼吸频率中只能听到自己如战鼓般的心跳,一切都被他的心脏鼓动声压过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强迫着自己镇静下去,一点点移动头部,把视线投进阴暗湿冷的棺椁内——
      ?!
      几乎是没过棺面的银色液体静置在金棺内,没有什么危险的气息,反倒是有些寒颤。
      亚当扭过头看向帕特里西亚,面露窘色。
      “怎么了?”
      “这法柜里面只有水啊,我该往哪插?”
      “呃...你要不试着先把里面的水银捞出去?不应该啊,上次我来查看的时候还没生成那么多...小心!”
      女孩充满自言自语的回应声陡然升高,哪怕亚当不用听她提醒,也能察觉到他背后的异常。
      是水银么?那里面浇灌的居然是水银?
      可是...现在在他的眼前,水银忽然间翻滚起来,看起来就和沸腾了一样,水银的沸点不是三百多度么?
      一连串爆炸般的疑问略过亚当的心头,但是接下来的一个声音彻底打消了他的一切犹豫。
      帕特里西亚从背后卸下长程火铳的枪套,面色苍白地掏出火药开始装填。
      一个声音,一个巨大的,如同龙类心脏搏动的声音响彻整个地下遗迹,而那心跳声是从沸腾的水银中发出的,有如战鼓轰鸣刀剑相交的奥古之声。
      穿着军服的银发少年动了,他没有分毫迟疑地朝棺椁内扣下扳机,一枪后又是一枪,并不装填就地丢弃,直到身上的四柄火铳都打完弹药,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开来。
      水银仍在沸腾,金棺内的液体温度越来越高,炽热的云雾和火花闪现在金棺上方,男孩握住军刀的手满是青筋。
      帕特里西亚动了,她的火铳完成了漫长的装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完整整地洞穿了金棺,亚当甚至能听到沸腾水银里什么坚硬物体中弹的骇人响声。
      那毫无疑问是金属被射击时才会有的声响,清脆,悦耳。
      她手里的长程火铳射出的弹药是硕大的单颗铅弹,从金棺的右面击穿进去,再从金棺的左面穿出,涓涓的水银从弹孔流出,亚当围绕着金棺移动,观察。
      可是等他走到另一面的时候,他忽的愣住了,那枚铅弹的出口位置与入口位置并不相通...这枚子弹击中物体后发生了跳弹!那水银里面真的藏着神的尸衣么?连枪口那么长的火铳都打不穿!
      已经容不得他猜疑了,水银马上就要干涸了,在天主教里水银是用来镇压吸血鬼与女巫的神奇物体。尽管教会存在的几百年时光里错误的用水银淹死了不少活生生的普通人,亚当却并不怀疑他们的知识是错的。
      他们大概只是把这种知识的对象用错了人,它不该用在普通人身上,应该用在神的仆人身上。
      金棺里的心跳声越来越密集,水银蒸腾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神就要在属于他的纯金棺椁中复苏,到时候还有什么能对付它?可笑的十字架和大蒜么?
      “帕特里西亚!”
      他再次扭过头去,朝那个咬紧牙关的女孩大吼。
      “用你的剑!插断他的颈椎!不要让他从棺椁中离开!”
      女孩也如同咆哮一般回应,在匪夷所思的时间里她再次完成装填,精准的扣下扳机。
      她的射击技巧好到让人乍舌,硕大的铅弹从先前撕开的射击口灌入,二度击中了某种金属的平面。
      亚当双手握住剑柄,将剑身高高举起,面色狰狞。
      恰巧,发生跳弹的铅弹现身了,它以一种奇诡的曲线跃向空中,擦过男孩的耳边,亚当的瞳孔里闪过无法克制的惊讶。
      明明子弹是从一个口进去的,跳弹的方向却不一样,难道...
      弯曲的军刀没入沸腾的水银中,几乎是瞬间一只华美的机械手臂同时从水银中挣脱束缚,如剑直指男孩毫无防备的脖颈。
      帕特里西亚再度举起枪,屏气凝神,却如雷劈一般呆住了。
      古希莱伯人守护了几千年的圣物,哪怕流浪在旷野里都未遗弃的法柜,没有人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藏着什么。
      直到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历史的幕布被军刀斜斜斩开,展出那历史舞台上的残酷神话。
      全身流淌着蒸腾水银的甲胄一点点从棺椁内站了起来,魔神般的钢铁身影透着古老的美感,仿佛千百年前就被刻画在岩壁上。炽热的蒸气以爆炸的气浪形势铺开,那些蒸气就是他呼吸代谢的废气,灼热滚烫。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那高达三米的身躯是如何舒展起自己的华美身姿,他的每寸金属身躯都流淌着耀眼的光泽,时间没能在他的机身上腐朽半分,他还是如同当年那样神圣,不可侵犯。
      炽金色的目光扫过这片空间,无与伦比的威压降临在帕特里西亚的头顶,她如同叩见一位君王跪倒在地。
      女孩不由自主地战栗:“神...啊”
      帕特里西亚其实在这之前就已经见过很多次,这些被神学家称为『炽天使』或是『造热者』的蒸气甲胄,她过去看着这些沉寂着的流线型甲胄,根本猜不到这玩意活过来的时候会是这么惊人。
      而现在一切都大局已定了,根根如白骨的纤细手指掐住了男孩的脖子,勒出深深的印痕,将他高高拎起在空中。
      他刺向甲胄的军刀就滑稽的插在对方腰间,却没能完整的贯穿这具甲胄的装甲板。
      穿着军服的男孩在半空中挣扎,甲胄的手腕上流淌着滚烫的水银,这些水银剧烈的烫伤了他的皮肤,被烧焦的肌肤飘渺出白烟。
      很多年过去了,亚当没想到他还能和这种东西再见面,因为惊恐而放大的瞳孔全部倒映在蒸气甲胄缓缓眨眼的目孔里,说不定这具蒸气甲胄此刻正在打量他惶恐的眼神,揣摩一个人类将死时的心境。
      曾经的他们在那条熊熊燃烧的奥林匹斯号上对视,仅仅一个照面他便被打败,倒在地面血流不止。
      原来这种东西就是被帕特里西亚称之为神衣的存在么?它是神的衣裳?神穿上这样的武装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啊,难怪在圣经中他一挥手便可以陨石和火海摧毁一座座城邦。
      皮肤被灼烧的疼痛让他想要大喊出来,可是他的脖子被掐住了,他发不出声音,窒息的压迫一点点胜过烫伤,面色铁青。
      他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是没有了武装,他的腰间还有女孩给予他的银光。
      金伯利在男孩垂死的嘶吼中深深贯入甲胄的装甲板,这些银质的神圣刀具在造热者面前依然锋利,绿色的机油立刻扑洒出来溅在男孩的身上,连带着切割开一些金属管线。神衣居然像是感受到了疼痛那样放声咆哮,用尽全力把手中的羔羊远远扔出,小心翼翼地尝试拔出自己身上的两柄银剑。
      这具神衣的表现完全和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一样,猜测,迟疑,愤怒...其实这具神衣里面已经装进了一个人吧?否则为什么他会那么富有生气呢?
      神衣握住金伯利的剑柄,背后的排气管道立刻轰然吐出无数的蒸气,可以想象他胸口的蒸气机引擎以何等的威力运转了半秒,才能花费那样数量可观的燃油作为动力。
      那两柄神圣的约柜之剑原来是为了杀死造热者才打造出的么?造成的疼痛看起来远远大过亚当插上去的佩剑。
      神衣没能成功拔出金伯利,那剑对他仿佛具有剧毒一样,仅仅只是将那两柄剑拔出了一尺,同时还因为他的头顶忽然间乱流涌动,凝结出巨大的无形花束。
      凌空破碎的风花术降临在这座古老遗迹的中心,一半的地下空气都被施法者调动,压缩到极致后剧烈爆炸,像一枚没有碎片的炸弹那样在神衣的身上爆开。
      冲击力自法柜为中心向外成圆扩散,掀翻了载着帕特里西亚的小舟,女孩落进了水里。
      她坠进了水下,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下沉了那么一会。
      怎么回事?
      从水下看往水面之上,更多的相似冲击频繁出现,一波又一波的冲击荡开水面,掀起了巨浪,水面的颜色甚至突然一度变成了火焰那样的猩红色——那是在巨大火球在水面的倒映,火焰的颜色随着温度升高而剧烈变化,让人想起锻刀匠工坊中日夜不息的高温炉火。
      水体忽然震动起来,无法形容的爆炸生成在地底,几乎要把那些坚冰和至圣所的骨骸都震断,帕特里西亚急忙划水游向水面,她可不愿意陪葬在离地面七百米的地下。
      可是她探出水面后,大口大口呼吸着的间隙里,以为自己看错了。
      蒸气甲胄倒在了地面,他艺术品般的身躯已经被爆炸吞噬的漆黑变形,不再是圣洁的银白质感,全身上下有数不清的伤口流淌出绿色的血液,背后的排气管道止不住的频频释放蒸气废气,想要恢复身上的伤口。
      帕特里西亚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以为那些骇人的爆炸是蒸气甲胄制造出的效果,是为了把那个将死的男孩杀死而输出的残忍手段。
      可是,现在情况逆转了,上半身军装都被烧毁了的男孩大口大口喘息着,以皇帝般的威压踩在甲胄的脸上,他闭上眼睛割断自己燃烧的长发,举起生铁般的手腕。
      银光一闪,已经断了一半的复合钢手臂彻底脱落,神衣锋利的手指被男孩一根根竖起,形成尖锐的形状,猛地刺进神衣闪烁着金光的目孔。
      神衣癫狂了,他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在男孩的身下如同野兽那样咆哮起来,剧烈地摆动着挣扎,想要把身上的人类甩开,可是男孩丝毫不受影响,他疲惫地单手举起金伯利,一下一下的刺进甲胄的体内,每一下都带出惊人的蒸汽残液与断掉的金属管线。
      他分明看起来是那么孱弱,下一秒就要死去,可是他的动作是那么机械,稳定,不像是在刺击,像是在制作一杯解暑的果糖刨冰,一下一下对着巨大冰块凿击。
      女孩完全看傻了,她想不出这个世界上可以有人和蒸气甲胄肉搏,还占据了上风。帕特里西亚湿漉漉地走到了男孩身旁,再也不畏惧丝毫。
      甲胄静默了,绿色的血液像是流干了那样不再从伤口喷出,只是小片小片的流淌出来,连带着所剩无几的,从蒸气管道里同样流出的燃油。
      亚当也跟着静默了,他伏坐在甲胄的身上,低垂着头颅,瞳孔的颜色淡到苍白,不像猩红的血,像是暗红的血液流干了之后,那抹露出淡色的凉红色,让人悲伤。
      画面一时间定格了,两具没有半分生气的躯壳前几秒还在以死相搏,静止后却透露出魔鬼们在地狱深处日夜厮杀双双死去的美。
      他的银发不再光亮美好,同样被火焰烧的漆黑,帕特里西亚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是最后一个摸过他银色长发的人,一天的时间而已,那头银发现在已经被割下落地。
      “亚当?亚当?”
      女孩空洞的询问声响彻在地下,她的声音在坚冰,尸骨,岩层,水面间来回反弹,却唯独传递不进男孩的耳中。
      他们好像真的都死去了,神衣和男孩的身上都流淌着对方的血液,深绿与深红交错着泼洒,夹杂着恶臭的腥气。一时间让人分不清究竟谁战胜了谁,是神杀死了恶魔,还是恶魔杀死了神。亦或者只是恶魔战胜了恶魔,结果根本无关紧要。
      “亚当....”
      女孩开不出口了,她明确的能感受到,面前这个男孩的呼吸已经停止。
      此刻这个偌大的空间就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帕特里西亚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孤独好孤独,才刚刚答应要和粉兔子一起疯疯癫癫的大灰狼转眼就死去了,他的狼毛被点燃了,死在了神的血泊中。
      “喂,喂,你醒醒啊,你要是死了我岂不是就成寡妇了...十五岁的寡妇真的很搞笑诶,别这样搞我啊。”
      如果有一位油画画家矗立在这个地下空间,成为第三个...把甲胄去掉的话,成为第三个人,那么他会立刻挥动画笔开始绘画。
      因为这一幕太美了。
      死去的神明,佝偻的骑士,散落一地的刀剑枪炮,在一旁哭泣无助的公主,一切都悲伤的如同一幕已经厚涂完成的画作。
      帕特里西亚想要去触碰亚当,可是她又不敢,伸出的纤细手指停留在半空,生怕一碰到就把身形单薄如纸的男孩碰到了,那样他就真正的死去了。
      其实,她深桃色的瞳孔里藏着的并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东西,只是一只呆呆的小兔子。
      那只呆呆的小兔子曾经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吊死在处刑台上,牵着母亲的手,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从那以后,帕特里西亚再也没法把真心放出来了,她不管和什么人相处都是套着一层面具,心与心之间的距离远的像是伊尔文河那样。
      唯有在面对母亲的时候,她就只能把真正的自己暴露出来,在母亲面前她没法包装掩饰自己,只是一副冷冰冰的恶人表情。
      其实对亚当她也没有多么敞开心扉,她也是在套着一副面具在公事公办,计算好的一环一环故事情节,她费尽心思在这个男孩面前扮演着一个强大的,美丽端庄的孔雀,时不时将自己疯疯癫癫的一面暴露出来,她有自信将这个其实心里边土土的男孩惊艳到。
      那么现在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呢...其实她也没有损失什么啊,她借着男孩神圣的血脉,治好自己的隐疾渐冻症,那是本该在她二十几岁的时候就终结她的疾病。
      明明应该是盆满钵满的一笔生意啊,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么不对劲呢?
      这个男孩为帕特里西亚榨干了所有剩余价值,替她打倒了忽然启动的神衣。那具静默状态的神衣就在她的面前,分享了他血脉的帕特里西亚完全可以尝试代替亚当穿上神衣。
      那么为什么呢...还是有那么一点淡淡的悲伤?
      她是个自私的孩子啊,从小到大她都只爱自己,她从未替什么人哭泣过,连自己也是。
      啊。
      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
      其实她是有遗憾的。
      她第一次见到了一个愿意为他人哭泣的家伙,这个家伙在她看来奇怪又脱线,居然愿意为一个替身的死而哭泣。
      那个叫佩缇的女孩子并不漂亮,并不能说会道,也不会勾引男人。在帕特里西亚十五岁的贵族少女人生中,远远谈不上是她认为的有魅力的女性。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让亚当在亨舍尔家的住宅中卷起了尸风血海,不计代价的报复着一切。
      帕特里西亚很震惊,帕特里西亚很疑惑。
      是什么让东西让那个男孩那么不甘的想要报复呢?
      她..是否也能成为这个男孩重视的东西呢?名为帕特里西亚的华贵孔雀是否也能得到那样纯洁的物体呢?
      那是多么耀眼的,干净的真心啊。帕特里西亚也想被人如此的爱着。
      可是还没等到她获得这般爱的日子,男孩就已经死去了,他的全身血液都干透了。
      帕特里西亚呆呆的,凝视着男孩丝毫不动的僵死之身,喃喃自语。
      “我还...没等到你彻底爱上我啊。我想看你为我哭上那么一哭,可是你怎么就死了呢?”
      她的声音从未那么轻盈过,轻的让人联想到女巫在蛊惑世人时的低语,可是她又流下了滚烫的眼泪,让人由衷的难过起来。
      “佩缇知道你被我玩死了,会想着要来杀了我吧...对不起,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我是个不该被任何人喜欢的坏孩子。”
      “我该怎么对那个天真的孩子撒谎啊...那天她藏我的背后,不安的像头小鹿,可现在她再也没有可以这么欣喜的对象了,我把属于她的爱剥夺了啊。”
      她呆呆的,全然不像任何的时候的帕特里西亚。
      她不再灵动如狡兔,不再沉默如僧侣,不再富有母亲般的慈爱。
      恰好是那一幕的收尾,那一眼的无助,切开少女一生都未治愈的疤痕。
      于是女孩忽地轻唱:
      唇,六月梅熟,玫瑰红,玫瑰红;
      肤,云淡风轻,她轻轻走过;
      眸,海天如一,溪水流,溪水流;
      心,深夜篝火,她轻轻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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