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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一百章:新生 ...

  •   (纯生章节,不喜欢的宝宝可以直接跳过,不影响剧情。)
      谢诚言焦虑地在落地窗边走来走去。
      徐清秋被他晃得眼花,放下书问,“怎么了?”
      “他什么时候出来?12月中旬考试,万一他要等到41周才出来,我就赶不上考试了。”谢诚言扶着恼人的肚子,连带着看崽子他爹也越发不顺眼起来。
      “……咱俩也说了不算,明天去问问医生。”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婆要生孩子,这哪是他想管就管得了的,徐清秋眨巴了几下眼睛交出了能解答问题的人选,顺利“躲过一劫”。
      私立医院总是比公立医院精致许多,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谢诚言看到每晚的标价后,心头不禁在滴血,不就是多人房变成单人房,照料更细心些,餐食好吃点,除此之外他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徐清秋搬出了一个让他无法反驳的理由,他这么做纯属为了自己,他徐大少爷得陪床,折叠床上睡几宿,再好的人都要硬成僵尸了,他不想为难自己。
      正所谓,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以他对谢诚言的了解,这人可以委屈自己,但半点不舍得委屈他。
      不出所料,谢诚言无奈地应承下来。
      医生带他们去三楼的家庭房参观了一圈,刚迈出房间,远处传来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把即将要成为新手爸爸的两个人吓得愣在了原地。
      医生泰然自若地解释说,剖腹产后压肚子,可以预防大出血……
      徐清秋扶住退后了一步的谢诚言,手不自觉收紧,“剖腹产也这么疼吗?”
      “看个人体质,也有人觉得可以忍受,不过身体条件合适不建议剖。”医生说。
      这话并没有给惊魂未定的俩人带来任何安慰,本想做一个少受点罪的选择,可显然两者之间的区别仅在于一个之前疼,一个之后疼。
      徐清秋握住另一只同样冰凉的手问,“言言,你怎么想?听你的。”
      “我……”
      他能说,哪一样都不想要吗?
      说不害怕是假的,他腰上受伤的位置不是很好,恢复的不大理想,打不了无痛,而后路又被堵死了,面临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抉择。
      “我们再想想。”徐清秋接过他的话回答。
      谢诚言到底是对自己狠到极致的人,短暂犹豫了一瞬,面不改色地拍板,“还是不剖了,恢复期太长,来不及参加考试,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休息。”
      徐清秋心头浮上一层密密麻麻的疼,“其实明年……”如果宝宝按时出生,谢诚言的休息时间不过一周,太短了。
      谢诚言比他镇定,反过来安抚地捏了捏他苍白的指尖,“都一样,再说我已经歇得够久了。”
      “……好,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全都听你的。”
      在生育这件事上,所有的痛苦的风险都是由谢诚言一人承担,勉强召回的理智告诉他不该去干涉其中任何一个决定。
      随着考试时间的逼近,谢诚言的压力直线上升,加上宝宝睡眠周期短,每隔四十分钟就要闹腾一会儿,他的睡眠质量断崖式下跌,睡一会儿醒一会儿。
      最忧心的人还属徐清秋,熬了一周,终是坐不住了,拉着谢诚言直奔医院。
      医院长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谢诚言不喜欢这股味道,皱起眉头,把脸埋进徐清秋的大衣里。
      徐清秋伸手环住他,手掌贴上瘦长的腰线缓缓揉按着,谢诚言的肚子始终算不上大,但宝宝的体型并没有因此变小,只是位置靠后,看起来没那么明显。也因为这样,宝宝的重量全都落在了脊柱上,站行坐躺,无论哪种姿势对谢诚言来说都是折磨。
      “你们多少周了?”坐在长椅另一端的年轻夫妇开口搭讪,这俩人从他们进来就一直腻腻歪歪的搂在一起,时不时的亲亲抱抱,徐清秋想无视都难。
      要不是谢诚言蔫蔫的,提不起精神,多少得秀回去,让他们见识一下一山更比一山高。
      小情侣间该死的胜负欲。
      “38周了。”徐清秋端得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淡淡回答。
      活泼的男人满脸震惊,“都足月了!怎么才跟我五、六个月的时候的肚子一样大……我这刚满八个月,都已经重了20斤了。”说完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是吃的比较多啦,也不能光怪宝宝。”
      对方圆润的身型和谢诚言单薄的身型形成了鲜明对比,徐清秋低头看了看怀里没几两肉的人,叹了口气,“太瘦了不好。”
      谢诚言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小腹一阵酸胀的坠感打断,他撑着椅子缓缓起身,“……我去一下卫生间。”
      浑身上下有种没由来的不舒服。
      徐清秋连忙起身搀住他,“不是刚去过?我陪你去。”
      “不用,你在这里等医生。”谢诚言按下了他。
      从洗手间回来后,谢诚言神色倦怠地靠在椅背上,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一双手适时的出现,将他带进怀里。
      “累了?睡了一会儿,到了叫你。”
      “嗯。”
      徐清秋低头拭去他眼角的湿润,碰了碰他眼底的青黑,“睡吧。”
      从医院出来在附近找了一家馆子用过晚饭,踏上回家的路程。冬天天黑得早,五点半就完全暗了下来,路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徐清秋开得很小心,前方路况不好,发生了一起连续追尾事故将高架堵的水泄不通,汽车红色尾灯绵延了好几公里。
      半个小时只往前挪了几百米,谢诚言坐得有些烦躁,身底下还有股奇怪的温热感挥之不去,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腰疼?”徐清秋看他来回换姿势有点担心。
      “没事,你好好开车。”
      徐清秋趁着再一次刹车的空档往谢诚言的方向看了眼,这一眼差点让他心脏停跳,谢诚言裤子被洇湿了一小片,“言言……”
      谢诚言顺着徐清秋的目光往下看,顿时也懵了。
      徐清秋的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手抖得握不住方向盘,有一分要当爸爸的激动,剩下的九分都是担心。堵成这样救护车都过不来,万一生在车里,又或者发生什么危急的情况他该怎么办?
      “疼吗?疼不疼?言言……”
      “不疼,我没事,好好开车。”谢诚言手伸了过去,轻轻握住他的胳膊,声音格外平稳。徐清秋一颗才心落了地,他深深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所担心的情况并未发生,返回医院,医生表示正常吃喝,好好睡一觉,保存体力,离宝宝出生还早着。
      徐清秋终于缓过气来,重重坐回床边。
      谢诚言瞅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腾出一只刷视频的手,半圈住人,抿嘴笑道:“一点都不疼,放心吧,明天之前就能收获一只新鲜出炉的奶包子了。”说着,把手里的动画片递过去,“看汤姆和杰瑞昂。”
      这时的两人,谁也不曾想到,生产过程竟会极其不顺利,徐清秋更是每每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一夜过后,宝宝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肚子里,谢诚言半点痛感也没有。
      医生再次检查后,觉得进度有些缓慢了,便开了药。
      一切都要从那瓶倒霉的催产素开始说起。
      随着冰凉的点滴缓缓流进血管,谢诚言眼前变得模糊起来,眼神无法聚焦。
      徐清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谢诚言抓住眼前移动的虚影,“别闹,我还没有瞎。”
      徐清秋失笑,眉宇却始终没有松开。
      谢诚言有点晕,脑袋昏沉沉的,慢慢反应开始上来了,浑身都是虚汗,又冷又疼。
      强制加快的进程,使得疼痛来的猛烈而猝不及防。
      “嘶——”谢诚言抓着栏杆,吸了一口冷气,一只手托着肚子,身体绷得死紧,脖子扯成一条凌厉的直线。
      徐清秋大气不敢出,想替他分担却无能为力,只能握住他的手,用力的握着,借此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慰藉。
      熬过这阵疼痛,谢诚言急促地喘了几声,“徐清秋……”
      “宝贝,我在。”
      谢诚言扯住徐清秋衣角,冰凉的额头贴上去蹭了蹭,像一只寻求抚慰的小动物,“揉揉……”
      徐清秋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背脊按压,重也不敢,轻也不敢,生怕再给他增添不必要的痛楚。
      阵痛一直不规律,疼起来的时候,谢诚言就像只濒死的鸵鸟,高大的个头缩成可怜的一小团,哆哆嗦嗦地发颤;不疼的时候他又重新活了过来,甚至还有心情和徐清秋拌两句嘴。
      徐清秋没他那么心大,心一直揪着,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谢诚言戳了戳那张板得过于冷硬的脸,忍不住逗他,“你怕什么,又不是你生?”
      “……”徐清秋并没被他逗乐,一张俊脸依旧阴沉得吓人,但动作格外温柔,轻轻拉下他的手在嘴边亲了亲。
      “笑一个,徐爸爸,徐哥哥……”谢诚言存心闹他,嘴上没个把门的,平时叫不出口的,这会儿都没了障碍,也不管实际上他还比徐清秋年长了半岁。
      半分钟后,谢诚言就笑不出来了,熟悉的疼痛再度来袭。
      破水过早没办法起来走动,只能躺床上干熬着,这让他莫名想到了蝴蝶标本,翅膀被人扯成固定的姿势,大头针围了一圈将它牢牢禁锢。再疼,再难受,医生也不让他动弹。
      说真的,他特别羡慕那些可以在走廊里溜达的产夫。
      谢诚言觉得再躺下去腰就要断了,借着去卫生间的由头,下床走了两步,回来的时候疼痛乍起,膝盖一软,腿直颤,差点就跪下了,全靠徐清秋撑住了他。
      谢诚言伏在徐清秋肩膀上小声地吸着气,手指揪紧了他的T恤。
      “我抱你过去?”
      谢诚言摇头,“过......过一会儿就好了。”
      “宝宝别折腾了,快点出来,要不然爸爸不喜欢你了。”
      谢诚言闷笑了起来,心想,他家徐清秋冷着脸的训人样子还真挺唬人的。
      熬过一整个白天,等到凌晨依然只开了一指。
      医生说,再等等。
      徐清秋见他实在难受,又跑了几趟护士站,医生最后给加了剂催产药,又开几片止疼,让谢诚言再休息会儿。
      这剂药下去,产程一下子加快了许多。
      监视器发出规律的响声,屏幕上的代表疼痛指数的蓝色条纹飙升到了九十几,居高不下,几乎触顶。
      谢诚言痛得直发颤,“呜……”
      房间温度并不低,他盖着两件羽绒却依旧冷得直打哆嗦,这还没完,一阵强过一阵的恶心,无论再怎么深呼吸也压不下去。
      “想吐……”谢诚言虚弱地出声。
      呕意直冲胸口,堵得他喘不上气,他用力压着胃部,偏头干呕了一下,艰难地支着身体试图坐起身。
      徐清秋扶他坐起来半拥在怀里,一下一下给他顺背,表情比刚才更加难看,漂亮的眉眼被浓重的阴郁覆盖,看上去有些可怕,声音却分外温柔,“好点了吗?这样好点没有?”
      然而,再温柔的安慰也无法阻止胸口的滞闷越来越重,他抓着徐清秋的手攥在胸前,缓缓摇了摇头。
      徐清秋心疼得要命。
      不等他把安慰的话说出口,谢诚言忽然松开两人交握的手,掩着唇干呕了起来,他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药物作用下,不断的反胃。
      徐清秋手忙脚乱地够过垃圾桶,按了铃。
      “难受……”又是一阵强烈反胃,谢诚言偏头对着徐清秋手忙脚乱递来的垃圾桶剧烈呕吐起来,但什么都没能吐出来。
      他宫缩的正厉害,呕吐丝毫没能减缓难受,反而激起了加倍的疼痛。
      谢诚言坐不住地下滑。
      徐清秋调整了一下姿势,小心地挪到他身后,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谢诚言还是难受,他受不住,无助地蜷缩起来。
      徐清秋捞起他虚软的手臂,把人拥在了肩头,徒劳的一下下顺着背脊。
      “别……要是吐了……会弄脏……”谢诚言挣扎了一下。
      “不要紧,一件衣服,脏了就脏了,想吐就吐,不要忍。”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一股酸意又猛地泛了上来,谢诚言挣开徐清秋,俯身够到床外,终于吐出了一些胃液。
      医生进来推了针止吐,恶心终于平息了。
      谢诚言就着徐清秋的手勉强抿了两口温水,脱力的仰头靠在他的肩上,衣领被冷汗浸湿,碎发贴在额前,湿冷的手虚虚搭在胃部。
      疼痛和难受都太过强烈。
      “我知道你难受,我知道。”
      ……
      熬过了持续了大半个晚上难受,身心俱疲,谢诚言的眼皮直打架,却因着时断时续的疼痛,怎么都睡不着。
      “……想睡觉……”他声音很轻。
      徐清秋凑到枕边勉强听清了这句话,一阵鼻酸猛地冲了上来,他哽了哽没能发出声音。
      在阵痛的间隙谢诚言支撑不住地昏睡过去,徐清秋维持着半拥着他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了好不容易睡着的人,只不过睡眠仅仅持续了短暂的十几分钟,怀中的人就再度被疼醒了。
      他反反复复地睡着,反反复复地醒来。
      一整天时间,谢诚言总共加起来睡了不过两个小时,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这里……这里撑的难受……腰疼……”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胎位已经降地很低了,宫口却迟迟没有开全,直到现在也才两指。
      他一只手扶在后腰上,一只手拉着徐清秋的手掌难受的按在下腹来回揉抚,眼角红了一片。
      麻雀抖抖翅膀,跃上枝头,清脆的鸟鸣声响起,徐清秋扭过头,这才发觉天已大亮。
      又一个晚上过去了。
      ……
      “好了,可以开始了。”
      终于从医生口中听到句话,夫夫二人都如蒙大赦。
      “言言,我们马上就可以见到宝宝了。”
      “嗯。”
      本以为折磨终于到头了,哪成想接下来才是最困难的部分。持续了三十几个小时的疼痛已经极大程度上消耗掉了谢诚言体能,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棘手的是胎儿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下降速度极为缓慢。
      “数到三再用力一次,用力。坚持10秒。”
      “嗯……”
      “不能憋气,呼吸。”
      谢诚言不得不忍着剧痛,松下劲,让空气通过气管给胎儿供给,冷汗顷刻间湿了衣领。
      在医生的指令下试了几次,他坚持不了多久就倒了回去。
      “腰……腰疼……使不上力。”谢诚言咬着牙,一手松了扶手,往下移,扶住腰。
      医生见他确实撑不住,示意徐清秋扶住他。
      一旁的护士迅速往针了推了药,“无菌水是针对腰疼的,打的时候有点疼,忍一下,打完就不疼了。”
      谢诚言枕在徐清秋肩膀上,艰难地喘息。
      护士说的有点疼,水分实在太大了点,这?哪是有点疼,何止是有点!疼炸了!他现在只想骂人!
      谢诚言整个人剧烈的颤动了一下,身体紧绷,而后抖得不成样子,“徐清秋……徐清秋……”眼眶瞬间就红了,死死地抓着徐清秋的胳膊,小声呜咽。
      “言言,言言,宝贝我在,别动啊……千万别动。”徐清秋紧紧搂住他,眼睛比他红的还厉害。
      医生取出针,谢诚言重重舒了口气,腰间的疼痛被久违的轻松取代,还没等他开心完,宫缩又起。
      护士催促道:“要继续了。”
      谢诚言点点头。
      徐清秋又慌又心疼,心里实在不好受,不断摸着他汗湿的头发安慰着,“宝贝,我陪着你,不怕。”
      谢诚言仰着头,手指紧紧地攥着徐清秋的t恤,浑身都在发颤。
      腿也在抖,手也在抖。
      在他拼尽全力之下,胎儿终于开始向外移动……
      “言言,疼就出声……”
      谢诚言恹恹地看了他一眼,他倒是想喊几声发泄一下,但没有力气,“嗯……”他虚弱的呻吟一声,又脱力地栽在徐清秋的肩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阖上眼,忍着一阵强过一阵的晕眩,耳边的声响有些听不真切。
      徐清秋擦去谢诚言惨白的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汗水,小声地喊了声,“言言……”
      他不是没做过心理准备,医生在同意他陪产时就告知过,家属不能情绪太激动,不然会影响产夫。可是,想过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两个人的孩子,只有一个人受难。
      谢诚言睁开眼,缓缓抬头看向徐清秋,此时的他有些过于狼狈了,体力透支,病号服湿透,汗水沿着下巴滴落。他勉强晃了晃晕眩的脑袋,狠狠咬着唇保持清醒。
      又是一阵急痛,体内的滞闷感逼得他眼眶通红。好几次发狠的用力,空气中慢慢撑出一个圆圆的弧度,湿漉漉的胎发随着他泄力又缓缓退了回去。
      “坚持住,别松懈。”护士急切地催促。
      “唔…….嗯———”谢诚言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仰起头,身体因过度疼痛而一阵一阵打颤。
      徐清秋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同样的话,“言言,言言快了……”
      “嗯……呃、嗯———不……不行……”谢诚言张了几次口都没能把话说全。他抵在徐清秋肩上虚脱地喘息着,随着宫缩身体控制不住的一阵阵发颤。环在徐清秋肩上的手逐渐失了力道。眼神失了焦,他只觉得累极,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过去。
      “言言……别睡,言言你看着我,不能睡,乖啊。”徐清秋慌乱地摇着他手臂。
      这是他这辈子最恐慌的一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眼中只剩下谢诚言无助的模样,怀里的人连皱眉都失了力道,只是浅浅蹙着眉梢,闭着眼睛,绵长而尖锐的疼痛反复肆虐,仿佛永远到不了尽头。
      熬过又一阵的剧烈的疼痛,谢诚言歪着脑袋倒在徐清秋怀里轻声呻吟着,他托着坠痛不已的肚子,闭着眼睛,呼吸急促清浅,浑身湿透,额头汗淋淋的,乌黑的发丝贴在惨白的脸上,冷汗不间断往下淌,顺着脖颈部,落入凌乱的衣着里,隐没在棉质病服之间。过度的疼痛下,谢诚言断片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不行…..徐清秋……怎么办……我没力气了……”
      医生见状忙按住谢诚言的肩膀,让他休息一会儿。
      隐隐约约听到这句话,谢诚言如释重负地放松了身体,整个人软进徐清秋怀里,他太累了。
      “这不应该啊……胎位是正常的……宫缩也正常的……”
      徐清秋牢牢抓着谢诚言的手,六神无主地看着医护人员聚在一起交谈,紧接着取来了冰冷的器械……
      谢诚言在昏沉中被医生摇醒,茫然地睁开眼,脸上扣上了氧气面罩。他好像睡了几分钟,又好像睡了几个小时,在极端的疼痛下人会丧失时间的概念。
      他费力地呼吸着,氧气面罩下轻浅的白雾聚拢,散开。
      在他又要睡过去的时候,听到了徐清秋抖得不成调的声音,“言言你看看我……再撑一下好不好?”
      医生见孩子实在出不来,再耽搁下去会有危险,用上了器械。
      那种冰凉的,冷硬的触感,实在太过诡异,谢诚言条件反射地想向后躲,可被几双手牢牢固定在床上动弹不得。
      “放松点。”医生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
      “言言,放松……”
      “徐……徐清秋……”谢诚言声音很轻,排名克制着本能的害怕,死死地抓着徐清秋的手,断断续续,在喘息的间隙中,一遍又一遍喊着他。仿佛只要喊着这个名字就可以克服所有恐惧。
      “别怕,言言别怕,我在。”
      “呃……”
      “吸气,用力,坚持十秒。”
      “徐……徐清秋……”谢诚言的睫毛不停颤抖。
      “乖啊,别怕,我一直在这里陪你。”听着谢诚言一声一声极为无助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徐清秋心脏揪着疼,像是有人把它捏碎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语无伦次的安慰着谢诚言。
      谢诚言痛到极点发不出一点声响,手瞬间握紧了徐清秋的手,握得死紧,本就失了血色的脸又苍白了几分,发丝一缕一缕地粘在额头。
      鲜红的血液一小股一小股的往外涌,淌到绿色的无菌布上,顷刻间把它染成了黑色,那一大团黑色印记还在不断扩散。
      徐清秋的脸色当即变得煞白,用尽最后的理智,挡住谢诚言的视线。
      谢诚言不傻,当他看到徐清秋恐慌的眼神时,就察觉自己的情况不太好,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拽过徐清秋,“别看……乖……别看……”
      泪水一下蓄满了徐清秋的眼眶,他死死地咬着牙才不让眼泪落下,都这样了,怎么还有力气安慰他。明明言言才是那个更需要支撑的人。
      徐清秋用力抹了把脸,把剩下的眼泪憋回去,嘴角勉强挤出个笑容来,颤抖着嘴唇,哽咽道,“宝贝很疼是不是?”
      谢诚言点点头,“……还撑得住……”
      徐清秋吻了吻他惨白的指尖,贴在脸边,理齐了谢诚言贴在额前汗湿的发丝,“很快就可以打镇痛了,言言今天好勇敢好厉害的是不是?我的言言最棒了……”
      谢诚言眼睛亮了亮,他痛地痉挛,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不断地颤抖,微张的口中溢出破碎的呻吟。
      极端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快到极限了。
      耳边传来医生和护士零零散散的对话,“胎儿缺氧……心率在下降……送手术室……家属签字……”
      徐清秋手抖地握不住笔,几个字戳穿了薄薄地纸张。
      谢诚言恍惚间找回了几分神智, “不……还有……考试……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考试?”徐清秋差点没忍住吼出来,在触及谢诚言恹有些委屈的目光后,当即妥协了,软下声音哄道:“好好好,你想,你想。”
      “再试一次,不行的话,考虑到大人小孩的安全还是建议破腹产。”医生衡量后道。
      “我……我可以……”
      “就这样!很好!继续保持。”乌黑的发顶缓缓靠在医生手中。
      “水……”数小时滴水未沾,嗓子灼烧般疼痛,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
      徐清秋半抱起他,把吸管递到嘴边,谢诚言喝得很急,拼命地吞咽着。
      “慢点喝。”徐清秋捏扁了吸管,怕他呛到。
      下一秒,他的担心就成了真。
      “唔……咳,咳咳、嗯、咳、呃嗯……嗯啊———”疼痛骤起,咳嗽带来的震动让本就在宫缩中的腹腔剧烈的挛缩起来,谢诚言鼻尖通红,一边咳嗽,一边用力,咳得眼前一片模糊,瘦长的腿紧绷,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医生听到他的咳嗽声顿时如临大敌,一时间病房乱了起来,检查的检查,询问的询问,生怕是分分钟要了命的羊水栓塞。
      疼痛没有了间隙,谢诚言忽然像喘不过气一样,急促地吸着气,睫毛小范围的颤动着,他用力弓起身子,手指撕扯着床单,发出了极为痛苦呻吟,“嗯……”
      随着小脑袋娩出,谢诚言觉得自己半条命都没了。
      徐清秋眼眶通红,眼泪不停往下掉,他不说话了,他怕一开口压不住哭声,他怕谢诚言分心。房间只剩下医生护士的声音,还有谢诚言微弱的喘息声。
      徐清秋低着头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地吻着。
      谢诚言感觉到手上一片湿意,忍着疼痛不放心地看泣不成声的人,那张精致的脸上布满泪痕,他在喘息的空档,费力抬起手,揉了揉徐清秋的头发,后者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谢诚言伸手给他擦眼泪,冲他极轻地笑,连喘息都费力,却仍然强撑着,用断断续续的气音说,“某人……不是还说……要两三个……怎么这才一个……就……就……嗯……”话没说话,谢诚言呼吸忽然又急促了起来,身体猛地一颤,紧紧崩成一张弓,无力地仰起头。
      徐清秋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摇头,更多的眼泪跟着砸了下来,“不要了,不要了,我只要你,不要宝宝。”
      “这话……说晚了……你过来……宝宝……宝宝就要出来了……我没力气……你扶我一下……”谢诚言颤巍巍地抬起湿滑的手臂,虚软地搭在徐清秋肩上,那条手臂几乎挂不住地下滑。
      徐清秋凑地极近,勉强听清他的话,顾不上抹眼泪,拉过他的手臂环过自己肩膀,手垫在他的腰背下,稳稳揽住他,“这样可以吗?”
      谢诚言点了点头,虚虚抓住徐清秋的衣襟,屏住呼吸,抵在他胸口,衣服被汗水浸透。
      徐清秋拥着他,怀里的人不断发颤,耳边传来沉闷的呻吟。
      短短几十秒的时间,谢诚言气息越来越不稳,急促,虚弱,“啊……”
      随着一声闷哼,他的呼吸猛地一滞,紧绷的身体骤然失力,所有的无序的嘈杂被拉扯成一道单一的杂音。
      谢诚言虚脱地闭着眼睛,喘息还没能平复
      细软的哭声传来,紧接着一小团柔软的触感落到他的胸口,他下意识抱住,这才发现是刚出生的小包子,一低头眼泪就落了下来。
      “5斤1两,是个女孩儿。”护士说。
      徐清秋想站起来,但没能起身,太过紧张,连同两条腿都麻木了。
      “言言,是女儿。我们有女儿了。”徐清秋没发觉他早已泪流满面。
      谢诚言缓缓偏头看了看襁褓中柔软的婴儿,嘴角扯出了一个极淡的弧度,精疲力尽地点了点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第一百章: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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