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波》沁清

6、第五章 闲情偶寄

　　“横波，有人找！” Susan冲她晃了晃手中的电话。
　　横波略感奇怪地接过来：“Hello?”
　　“我现在楼下，想找你出来谈谈。”是阿伦。
　　早知道他要来，只是未料得这样快。“抱歉，我在上班。”
　　烈尚伦显然很意外自己被拒绝：“什么？”
　　横波叹口气，慢而坚定地再次告诉他：“我在上班，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不等他回答便撂了电话。
　　转身对上Susan满是好奇与打量的眼神，后者并不感到尴尬，只是若无其事的调转开视线，手中一直抱着部电话噼里啪啦的讲。以她此等功力，怨不得业绩一直出众。
　　横波回到自己位子坐下来，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烈尚伦都会说些什么。
　　“赡养费数目是否不够？你说个数，我尽量满足你。另外……如果真在家里觉得闷，想出来找事做，我也可以介绍你去别间大机构，待遇及升职机会均远甚于莫氏。”
　　果然不一刻手机短信传来：“一切都冲着我来，莫云她……没有任何错。”
　　横波不由哑然失笑。烈尚伦他以为自己是谁？不，她还没有伟大到扮演苦大仇深的女版基督山的地步。他未免太高估自己。
　　为了他，多么的不值得。
　　何况，她不信他对莫云便当真情深若此。一个人若能毫不在意地抛弃相濡以沫七载的结发妻和一对可爱的双生幼女，又能对着爱情认真几分？他爱她，因为她此时能予他最大利益。倘有一朝他真能执掌烈氏大权，怕莫云也免不了遭如她般下堂弃妇的命运。
　　烈尚伦最爱的，始终只有他自己罢了。又来对着她摆什么情深不悔的嘴脸？真真令人作呕。而且，也忒地小瞧了她叶横波。
　　她轻抚额角，感到有些头疼。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绝非出自她的本意，然而仅仅因为如此就放弃这数个月来的努力？她咬紧了牙，暗暗说不。

　　罗珊娜的反应则出乎她意料的强烈。当听到烈尚伦的名字时，伊满口的茶水险些儿全喷出来。“不会这么巧吧？怎么没听你说过？”
　　横波递过纸巾给她：“不是说好了不提过去的事……怎么，难不成你们相识？”
　　罗珊娜白了她一眼：“律师圈子才多一点大，本埠有名气的律师又凤毛麟角，”说到此处不乏自夸的神色：“你多少也该告诉我你那个可恨的前夫与我是同行吧？”
　　“我以为那并不重要。”
　　罗珊娜斜睨她，“喂，女人，你的语气可一点没有抱歉的意味。”
　　横波微笑：“看样子你们俩不大对盘。”
　　“可以这么说。”
　　横波呷了口香馥的玫瑰花茶，盈如秋水般的双目凝望着她。
　　罗珊娜咳嗽一声：“嗯，不只是不对盘，可以说我们是死对头。”
　　她略偏臻首：“让我来想一想，你的绰号是——女魔头？”这个熟悉的名字常在烈尚伦嘴里爆出，每次伴随着的都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扒其筋抽其骨。
　　两人相互凝视半晌，而后同时爆发出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若烈君第六感强烈，怕也惊得汗毛直耸罢。
　　陆明姗也同意横波暂不调换工作的决定：“莫氏规模不小，难保别家公司就没有它的股份在，或与之有合作项目。难道你还一间间的避开？我等心霁霁，自不怕他们以黑心揣度。何况这是你的第一份工，短短数月便辞去的话，再求职时难免会遭人质疑。还是安之若素，且看看情形再说吧。”她分析得精辟独到，短短数语正合横波心思。
　　既是误打误撞而去，不如将错就错，一直做下去。贸贸然离开，不正显得自己心中有鬼？当然，莫云那里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横波决定先不想那么多，踏下心来工作，以逸待劳。不管莫云有什么招数章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她一个小妇人，孑然一身，又无名利所扰，大不了辞工不做，甩手走人便是。他和她则不同，不但身家大，声名在外……毕竟还是理亏，先在气势上便低了半头。
　　只是那莫云处事比之烈尚伦似又强上几分，一直无甚举动。

　　闲来横波总感觉生活中少了点寄托。
　　她毕竟不如艳旻等一直在职场打拼的女性，如今事业已做得有声有色，足以占满所有的空闲时间。稍有功夫歇下脚步，恨不得一头扎进床里去睡它个昏天黑地。
　　总有女儿们不需要她、母亲与连波也各有各忙、朋友们亦分不开身的时候……她害怕静下来面对整间空荡荡的屋子。每当这种时刻总是手脚不停的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干净，却始终无法扫走心头的寂寥。
　　连波的生活倒是多姿多彩，也曾拉她一起出去，可是她对那些瑜伽、古筝、插花、围棋等等的“高雅”爱好总是兴趣缺缺。直到有一天，在报纸上看到厨艺班的招生启事。小小一方豆腐块，但是横波非常兴奋的将它剪下来。离婚以后她悟到一个道理，任什么东西不管它好不好，端看是否适合自己，是否是自己真正想要。
　　还是烈太太的时候她就对烹饪极感兴趣，一有机会便往厨房里钻，按照书上的介绍调制各种料理。后来……却因烈尚伦不喜她身上沾染的油烟气而作罢。
　　现在想想，横波真是无法相信自己在漫长的七年间竟一直碌碌过活，以那个男人的旨意为天，还自以为生活在幸福的蜜罐里。
　　回想起往事，像穿越了时空隧道，以局外人的悲悯审视着过去的自己。以前天大的事情，现在只是芝麻绿豆。她……很高兴找到了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做。
　　还是会在做完饭后沐浴净身，洗去身上和发间沾染的气息，一双青葱玉手也总是不厌其烦地洗上数遍。但已不是为了某人的不喜欢，只是她叶横波自己不喜欢那种味道而已。

　　横波于厨艺课上如鱼得水，发掘了一块新天地。
　　单只中国人一日三餐不可或缺的米，便分了白米，粳米，糯米，香米，糙米，黑米，薏米，五色米……等等若干种，貌似可根据焖饭或煮粥的不同需要随意搭配着来做，其中又包含着不少学问。比方说糙米、黑米等营养价值虽高，却必须与白米依比例来做成粥饭才更为可口。薏米虽对人体有益，熬汤煮粥均可抓一小撮进去，但吃得月余，总要停上一阵子，不然弊大于利。糯米……可以做成嘉嘉和小莲爱吃的八宝饭团，但切忌贪多，不然小孩子难以消化。
　　调料也有细分。只醋此一味来说，便分了米醋，陈醋，香醋，还有比较时尚的寿司醋和果汁调味醋等等。横波祖籍宁波，更喜欢用浙江的玫瑰米醋，红得有点像葡萄酒那种，醋香极其浓郁。香醋以江苏镇江出产的居首，亦有色醇味香酸浓的特点。老陈醋是醋中佳品，按陈放期分1年至10年的不等，色泽黑紫清亮，闻之香酸，食之口味绵甜柔和，实是佐餐上品。小时候母亲跟北京来的邻居还学会了泡腊八醋。在腊八那天喝过粥后，在大桶米醋中放入适量剥好皮的紫蒜，等到年下的时候学着北人蘸饺子或淋在更合她们口味的肉丝大白菜炒年糕上来吃，倍及美味。酱油亦分生抽、老抽，前者颜色较淡但味道较咸，宜做一般的炒菜或凉菜调味用；后者颜色重而回味鲜美微甜，适合做红烧肉等需要着色的菜肴。西餐的调料更是区分的精细，只不过横波已打定主意让女儿们少碰那些高热量的食物和调味品，除番茄沙司例外。据老师介绍，番茄沙司是最利于人体吸收茄红素和Vc的一种形式了，次之是西红柿炒鸡蛋……最不好吸收的，便是生吃了。
　　自课堂上回来，她对于一家人乃至朋友们的饮食健康更为关注。
　　很快，叶家和罗陆等的早餐饮品一律由牛奶果汁或者清粥改为鲜豆浆一品。
　　因为……家庭营养师叶横波小姐称国人体质对植物蛋白吸收得更好，且大豆异黄酮是纯天然的雌激素，可预防衰老及乳腺癌的发生。酸奶和牛奶也是要喝的，但一为白天一为睡前。
　　蔬菜？当然要吃的，但每天红黄绿各色都要兼顾，不然少了部分营养素可不划算。
　　肉蛋类？必不可少但要适量，小朋友更宜每周吃三次左右的鱼虾类海产品，有助于智力发育。
　　……
　　鉴于横波的新发现过多，每天挨个向大家转述又过于麻烦，便开始身体力行的在自家厨房里开始试练起来。效果……还满不错。
　　近来她家中常会在用餐时分聚来一群饥肠辘辘的人们，如蝗虫般将满桌的菜肴一扫而光，然后抹抹嘴抚着肚皮心满意足地离去。
　　呵，别人自掏腰包请客还待去不去的她们……竟完全心甘情愿地将休息时间花在费时甚巨的车程上也要来这里讨口吃食，最后竟发展到连早餐会也如此热闹的地步。
　　就像今天早上，横波累得抹一抹额上的汗水，微笑着望着她们狼吞虎咽的模样。意外的收获是……近来大牌的罗珊娜早上从没迟到过，嘉嘉与小莲亦多了位陆陆阿姨做免费司机。两个小丫头最喜热闹，不知有多高兴呵。
　　她的闲情偶寄，被她们奉为美味佳皋。呵，没有什么事……比给她所爱的大小人儿们做她们爱吃的菜更幸福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