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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情比纸薄 ...


  •   烈尚伦已有很多天没回来过。横波只得告诉女儿们他出差了。
      吉莲抱怨过几次爸爸怎么连个电话也没有,而玛嘉则是用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横波一眼,沉静地微笑着,旋即带着妹妹去做游戏,成功地使吉莲忘了此事。
      早熟的玛嘉呀,像极了小时候的连波。吉莲,则像流波多些。
      横波坐在床头手里叠着熨烫好的一摞衣物,一边不禁想,阿伦他定已另筑爱巢了吧?或者,他们早就住在一起了也说不定。
      那个“她”看来很强势,且对他志在必得。竟连那薄薄的一纸离婚状也等不及。窗户纸被捅破后,迫不及待地宣告着自己的所有权。说不定……已有了“爱情的结晶”?
      横波不哀反喜,那么,更加不会来争夺玛嘉和吉莲的抚养权了吧?这么想着,心便稍宁。
      有时她会怀疑,自己是否真正爱过这个男人?即便是作为母亲的情感压倒一切,未免也过于冷静木讷。也许,对这段感情的伤悼远远超出对这个男人本身。在某种程度上,她所认识的、熟知的她的丈夫阿伦已经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烈尚伦的“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艳旻在电话中告诉她手头有个case交不出去,最快也得两天后返埠。横波笑着说不打紧。放下电话,她开始考虑自己今后的出路。一定要开始工作,她想。
      烈尚伦定会慷慨地支付一大笔赡养费,足够她母女三人生活,不见得比现时过得差。他……巴不得看她和女儿继续由他的钱养活着,到得哪里都仍旧顶着一个“烈”字吧?从古至今男人的劣根性,对权势、财富和女人,哪怕是曾经的女人,都有着莫名的占有欲。
      但她除了用在两个女儿身上外不想再花费他分毫。也许,只是也许,某一天她找到份稳定的工作,可以不再要烈尚伦一个子儿。
      横波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非常的可笑,艳旻等人一定还会说她幼稚。感情上吃了亏,还傻得连那一点应得的都不要。也许她是傻,可至少她知道自己现在要的是什么,想要怎样的生活。这未尝不是一种进步?
      横波一打定了主意,便换了衣服出门,将卡片递给司机道:“去这上面的地址。”

      秘书小姐看到横波时吃了一惊。
      明显已得主家交待,只要是太太,逢电话必挡,凡真人勿进,谎话尽管说穿,无礼也不妨事,务必别影响到他正常工作和约会佳人即可。
      她却未打过一个电话来。
      很久以前,当烈尚伦状似无意地提到工作繁忙不喜为琐事而扰时她就暗暗留心记下了,自此照做不误。他还夸过她不似那般太太们为着多拿几只购物袋便电召老公去接送,无端损失几笔生意,不啻丢了西瓜拣芝麻。
      她虽总是比别人慢上半拍,却也从不做自取其辱之事。
      而今,只是微笑着:“烈尚伦在吗?”没有说“阿伦”,也没说“我丈夫”,更没说“你老板”。她直呼其名,语气无比平和。
      饶是秘书小姐为迎接上司失婚的未来“前妻”已做足了功课,仍不免在那张美丽优雅的如花笑靥前失语了:“他……我……”
      横波的笑容加深了,不欲使其为难,“这样吧,就说我在楼下的咖啡厅里等他,若是想签离婚协议的话就请他下来详谈。” 她低头看了下表,又补充:“我只等到他三点,过时不候。”女儿们下午有芭蕾课,耽误不得的。
      这间大厦地处中环最繁华的地段,是最抢手的写字楼,其中不乏本港有名的律师事务所,烈尚伦的事务所也是之一。如此精英荟萃的场所,就连大厦一楼的咖啡厅里也比别处人气要旺些。
      午后的阳光正好,引来不少来此松弛神经的“白骨精”们。
      横波要了一杯卡普奇诺,慢慢啜着。就连这里的咖啡杯都较别处精致,小小的一只,拿在手里又非常的有质感,骨瓷的细腻如玉。若是像连波那样看见咖啡便不要命的牛饮,怕不两口就见了底。呵,不过连波是作家,也不奇怪的。艺术家们创造美好,便有其潇洒不羁的特权。
      横波在心里悄悄替妹妹辩解着。艳旻说过,她总能给自己所爱的人找出一大堆理由来。
      在横波眼里,所有人都是好人。即便有人伤害她,那也可能有其不得已的理由。她这么想,并不是愚善,而是通过原谅别人而原谅自己,通过原谅伤害而原谅自己的被伤害。
      烈尚伦始终没来。可横波还是守诺的等足到三点钟。结果她没有等来烈尚伦,却结识了罗珊娜。
      横波是自她一进来便注意到她的。考究的深色阿曼尼套装,考究得体又大方。有点自来鬈的栗色秀发刚刚及肩,随意地拢在脑后。她浑身上下并无一点饰物,举手投足间却自有种吸引人的味道。
      横波打量的目光被被对方逮个正着,她自觉有些失礼,歉然一笑正要移开视线,陌生女子却不以为意的冲她点了下头,径自低下头去看报纸。
      横波不无羡慕的看着她,这种职场白领的大度从容,又岂是短短时日就能修炼得出?她正在想着,极其敏感的耳朵却听到邻座传来的声浪,“是那个罗刹女来了!”
      “切,怕她作甚?又不是在法庭上?”有个人故作高声。
      便引起一阵窃笑。
      “我以为这种女人不会有时间来喝咖啡呢。”
      “你知道什么?喝咖啡是假,吊……才是真吧!”
      横波听不真切,依稀听到什么“凯”的。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帮男人们,当真无礼至极。
      正思忖间,那桌男客中忽有人走过来向她搭讪,“小姐,我能请您喝杯咖啡吗?”呃?横波回神,抬头望着那名陌生男子。长得还说过去,一张嘴巴怎么那么毒。
      她不知道,自己红唇微张,若有所思地神情有多么的诱人。
      那人几乎要看呆了去。
      横波粲然一笑,微启唇,“对不起,我亲爱的在那边呢,不能奉陪了。”说罢拎起手袋,径直往陌生女子座位上走去。
      留下那个登徒子站在那里,下巴几乎掉下来。那帮损友们亦好不到哪儿去。
      咖啡厅的座位间隔并不远,又很安静,罗珊娜的一双电眼风耳早将一切尽收心中。
      饶是她并不把那几个下三滥的货色看在眼里,仍是忍不住为那小女子的正义和勇敢所折服了。
      她笑着,对刚坐在对面位子上、脸颊晕红又兀自轻喘的小女人伸出一只手去,“罗珊娜,很高兴认识你……美丽又勇敢的女士。”
      横波愣了一下,犹未从自己贸然的举动中平复,完全出其自然地反应道,“谢谢……我的荣幸。”
      她伸出手去握住了她,心里很高兴,自己又认识个新朋友。

      烈尚伦稍晚打电话来,约她找时间签离婚协议。
      横波很平静,要他先回来看女儿:“玛嘉和吉莲很想念你。”一码归一码,她从未想过要在两个女儿身上搞情感拉锯战,离间他们父女间的情感。她只希望她们受的伤害减到最低,不仅自己更希望烈尚伦能加倍去爱她们。
      他在电话里犹豫了。毕竟是亲生骨肉,玛嘉和吉莲又那样美丽可爱,何况哪家女儿不是作父亲的心头肉?
      可……开罪了新欢想来是不好的。
      横波深吸口气:“就同她说,想拿到离婚协议就必须回家里来谈。”
      烈尚伦竟还在踌躇。便是好性子的横波也忍不住了,冷哼一声,“你总也是大律师,应当知道目前这种情形在法庭上对你们极为不利。”只一个私家侦探,便可搜集到他们通奸的证据。
      横波几乎不愿意想到这两个字。
      她感到很脏。一想到过去的岁月里烈尚伦可能用亲过别的女人的唇来碰她,甚至还有更亲密的……她就下意识地想要呕吐。又只是干呕。最近食不下咽,腹中只有一肚子苦水而已。
      她绞尽脑汁想着怎样向女儿们解释。吉莲跑过来抱着她的膝盖,“妈妈,今天lee小姐说我的SUIVI做得好呢!”“哦?是吗?”横波把她搂在怀里,亲昵地在那微微汗湿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吉莲将整个脑袋往母亲温暖的怀里死命扎着,兀自没有忘记她亲爱的姐姐,“嘉嘉更棒呢,她做changement 时吸passe是班上最好的!”
      她转头望向另一个心头宝。玛嘉感受到母亲充满爱意的目光,走过来安静地靠在她身侧,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横波忍不住将两个女儿都揽在怀里,紧紧拥抱着。
      “您怎么啦?”
      “怎么啦,妈妈?”两个小人儿叠声问着。
      她摇摇头,扯出抹最灿烂的微笑,“嘉嘉,小莲,妈妈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喔……”故意停下来,等着四只大眼睛充满好奇地望着她:“爸爸今天要回来了呢!”
      语声刚落,吉莲就欢呼起来,挣脱了她的怀抱,回房去准备“给爸爸的礼物”。
      横波望着吉莲的身影,有些微的怔忡,掉过头却看到玛嘉带着一丝忧郁望着她,“妈妈……爸爸,他要离开我们了是不是?”
      她心惊,忙换上笑脸将女儿抱住,“为什么这么想……嘉嘉?”
      嘉嘉好久才抬起头,“妈妈,对不起。”她轻声道。
      横波心疼地抚着玛嘉聪慧早熟的面孔,“嘉嘉没有对不起妈妈,是妈妈对不起嘉嘉。”她抱着小女儿,轻声哄劝,终于得知嘉嘉是在电话中听到烈尚伦和那个女人的谈话。
      她抚慰着玛嘉,不住告诉她什么也不会失去。“我们仍像以前一样爱嘉嘉和小莲。”她许诺着,看到女儿的小脸终于不再严肃,浮上轻松的笑颜。
      烈尚伦如约而至,给两个女儿带来大堆礼物。横波有丝原囿了他。不过此人脸皮却也真厚,多日对家不管不顾,回来却大剌剌坐在沙发正中,左右拥着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儿,俨然一家之主的模样。
      不可否认,这个家的确由他所提供的款项维持运转。
      横波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找到份工作,经济独立起来。
      他们一家四口一起用了晚餐,在壁炉前的地毯前陪两个女儿玩她们的芭比屋。当横波表示已喝不下玛嘉用玩具小壶煮出的莫须有的红茶时,烈尚伦笑着一把抱起给他塞了无数个空气三明治的吉莲,打发她们姐妹俩上床睡觉。
      一切都……安静下来。
      谈判的时刻到了。
      他们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最终还是烈尚伦没耐得住:“你尽管提条件,只要不过分我都能接受。”
      横波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微微笑了。
      呵,从来便最沉得住气的烈尚伦,竟没熬过她这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妇人。所以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感觉到烈尚伦期待的目光,她开口了:“请保证抽出每个月抽出足够的时间给嘉嘉和小莲,一直到她们不再需要。”
      烈尚伦很惊讶,“这是肯定的!”似乎觉得她多此一问。
      横波笑了,递给他一张纸,上面详细列出了他看望姐妹俩的次数和时间,以及逢重要的事情,例如参加家长会或女儿的汇报演出,他无论多忙一定要抽出空来等等。
      他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很快看完:“没问题。”
      她就等他这句,马上拿出一份协议来,递上笔:“那么,请签名吧。”
      他满腹狐疑地看着她,无奈地双手接过。那协议的内容同他看的纸其实差不多,不过经艳旻用缜密的法律术语修饰过而已。
      烈尚伦签了字。
      横波拿过来,小心地收在文件夹里,一边递给他两份自己已经签好名字的离婚协议。他很快签好自己的名字,一人一份,交易……完成。他固然是迫不及待,她却也没拖泥带水。有一瞬间烈尚伦的眸中闪过留恋与不舍,他伸手过来想要拉她手臂,横波站起来:“时候不早,我就不留你了。”
      呵,如此最是公平。他朗心如铁,她情比纸薄。而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横波目前确是需要那种“斯佳丽”式百折不挠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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