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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映鹿vs子汀 ...

  •   映鹿

      映鹿总觉着自己的名儿起的不大好。
      她觉着,自己再是不济,好歹也是枚珍贵的麒麟兽,与鹿辈混为一谈实在是件有损风度的事情。是以每每听见别人唤她名字,都显得有些忧郁。

      忧郁归忧郁,她倒并不是那般介意的。

      后来略大些,无意听见别的仙童碎嘴,说,他们这些生在三清长在三清的仙,一出世便登了仙籍,名字断是不能改的,百般无奈之下只能长吁短叹好一段时间。

      映鹿就这么忧郁的过了神仙生涯的四百七十三年。
      第四百七十三年的某一日,这个有损风度的名字的元凶浮出水面了。

      那日,她舅舅白岂闲来串门子看她娘亲陵光,清风拂面,再来几口酒下肚,话自然就多了些。两人挨个数着天上神仙,聊的不亦乐乎。

      她娘忽而道:“我前些时日听说嫂子让汀儿跟你学诗,可有这件事情不曾?”
      白岂点头道:“是有。”
      她娘一手拍桌子,接着酒劲大声道:“呔,我早就劝了嫂子让汀儿学些诗词什么的,她偏不听,非要汀儿跟着墨机学着耍棍棒,棍棒有什么好,倒不如安分些看些戏本子。”
      白岂摇头晃脑:“我说阿光你是不明白,子汀除开性子略软,倒是个能文能武的好坯子,又是天帝老爷子独孙,我看老爷子都指望着他了,自然叫他学的多些。”
      她娘点头,碎碎念叨:“汀儿是越发像样了的,模样也越来越受看。你看看她给我家丫头起的名儿,映鹿映鹿,多雅啊,哪儿像你那么文酸。映鹿映鹿,哎,真是讨喜……”

      吧唧一声,手里的泥巴掉在地上。
      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小的身躯猛地一震。
      在肚腹之中盘踞了四百余年的郁郁之气叫这枚火星燃成了熊熊恨火,映鹿怒道:“娘亲,我的名儿是子汀取的?!”

      她娘笑呵呵道:“哟,几百年不见,你还记得你的子汀哥哥?”
      映鹿小拳头一攥,道:“现在那是我仇人!”

      后日她娘醒了酒,捣药的空当接起这个话茬,道:“什么仇不仇的,你小时候哭任谁哄都不管用,汀儿一抱你你就不哭了。”
      映鹿一本正经道:“娘亲,那时候我是小孩子,小孩子是不懂事的。”
      她娘看了看不及桌腿儿的个头,默默抽了抽嘴角,道:“我倒不记得汀儿如何了你,你怎么不说你小孩子的时候拿刚发的两颗门牙差点咬掉了汀儿一截手指头呢?学着恶人先告状倒是不含糊。”
      映鹿颇为得意:“这叫以牙还牙。娘亲是没看见他拿指头戳我的脸。”

      她娘只将捣碎的药末倒进瓷罐子,仔细封口:“鹿儿,他那是喜欢你才戳你,换做别人还不屑呢。你爱吃的花糕可都是汀儿托英招送来的,即便这些年在外头学艺也没含糊过。你子汀哥哥这般惦记你,你不同他道谢,还做起了仇家,委实有些任性了。”
      映鹿登时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说,负气跑了。

      负气跑了的映鹿拿着尚不熟练的仙决,万里迢迢跑去寻她舅舅白岂。
      刚进上清便累的跌在地上。
      上请小仙童见着,忙将她抱起来带到白岂跟前。

      白岂起先有些惊诧,道:“鹿儿,你怎的过来了?从浮生岛到太清很是有些远啊。你娘没跟你一起来?”
      映鹿挣扎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鹿儿求舅舅收我做徒,鹿儿愿意随舅舅习文读书。希望舅舅别嫌弃鹿儿。”说罢咚咚三声叩头
      白岂再度惊诧了,一把将她拉起来抱进怀里,道:“我是同你娘提起过送你学艺的事,她竟这般着急么?你年纪尚小,晚些年倒是不打紧的。”
      映鹿坚定,小拳头一攥道:“娘亲没有同我说过,是鹿儿自己决定的!”
      白岂略加沉思,拍了拍她的头,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差鱼贤同你娘说一声,你今晚先睡我这儿。”

      第二日,陵光颠颠的从浮生岛腾云过来,吃过午饭便又驾着云彩走了。白岂至此多了一个小小女徒儿。

      又二日,子汀来白岂处闲耍。路过后院子的时候,跟映鹿碰了个面。
      映鹿觉得,他真是个好看的人。
      随后马上说服自己道:但凡坏人总是要生的好看一些用来放松好人警惕的。越是好看的人,越是坏人。

      果然那个坏人皱着眉头幽幽叹出一口气,欲言又止了半晌终于小声说道:“果真是鹿儿么,哎,你比小时候更丑了。”

      映鹿保持着面皮上的笑,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那坏人还不罢口,忽而红着脸忸怩了一番,道:“我刚去看了看姑姑,姑姑说你打小喜欢我,巴巴地想同我在一处,所以特地跟白岂舅舅学艺来了……是,是真的么?”

      映鹿仍旧保持着面皮上的笑,感觉额角青筋开始欢快的蹦跶。

      坏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鹿儿,不可以的,我是你哥哥,况且,况且……况且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姑姑!”

      子汀

      子汀是个不辨美丑的仙。
      子汀到底是如何成了这么个不辨美丑的仙呢?
      那是因为,子汀小时候,过得很是悲催。

      子汀乃是当世花神殿下同鹤使执明神君的独苗儿子,盛庆天帝的独苗外孙,理应过着无忧无虑且衣来伸手放来张口的废柴生活,然子汀小时候,却过得很是悲催。

      原因有二。

      其一,乃是子汀小时候哭声奇大震耳,而其父忙于公务并不曾带过他,其母因着嫌弃他的嗓门儿,多将他丢给座下的仙娥。仙娥不比娘亲,多半半恭敬半疏远。

      再者,他这个岁数是个不大顺应潮流的岁数。盛庆天帝几个成家的儿子闺女多半矜持的紧,尚未想过生养,独独三公主郁芬方成亲便紧锣密鼓地生下一个儿子。皇皇太清,他这个岁数的仙,也便只有他一人。

      是以子汀小小年纪对各类情事均未曾有所参透,过得寂寞又憋屈。

      而子汀头一回知晓情这个字,乃是在其父执明的小师妹,他的姑姑司医陵光神君过来串门儿的时候。

      彼时陵光神君性子软,嫂子郁芬一声令下不得不从,遂耐着性子捂着耳朵泪流满面地带了他半日。这半日于陵光乃是生不如死的半日,可于子汀来说,却是他活了这么不几日过得最好的半日——从没有人抱着他睡觉的。

      又听说,他出生时候难产,也便是姑姑陵光将他给拔了出来。是以姑姑陵光在他小心心里的位置一路飙升,后被他引申到宿命渊源方面,颇为自得。

      三清胜境各路神仙,且不说官位大小,如若提起花神殿里的小殿下,虽不会嘴上明说,也必会暗自寻思这位小殿下是个亲姑姑远爹娘的小殿下。

      然天总不如人愿。
      盛庆天帝七十六万年初秋,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这件了不得的大事与他姑姑陵光多有牵扯,使得陵光迫不得已隐居住在东海一座仙岛上,假封了个仙号名唤素瓷元君。好在子汀觉着这件大事不算是很大的事,毕竟姑姑还是他的姑姑,这事儿未曾改过。

      譬如盛庆天帝七十七万年夏末,又出了一个更了不得的大事。
      这件更了不得的大事与他姑姑陵光更加牵扯了。他姑姑与东海龙太子,也便是昔日的司战神君墨机喜结连理,诞下一枚小麒麟女。敖广龙王大喜,在东海设宴庆贺庆贺了足足三月。子汀听后暗自伤神了许久,三月未曾踏出房门,心绞痛焉。后道,原来这便是受了情伤,委实是痛得很。

      事情就开始在陵光坐完月子从东海回仙岛之后。
      她那厢方才回去,屁股都还未捂热凳子,便看见花神嫂子火急火燎地驾着英招一路飞来,神色要多郁郁有多郁郁。

      郁芬道:“子汀岁数愈长,也愈发像模像样了。你也知道我座下素来仙娥众多,那群丫头今日给他递个花儿,明日递个粉儿的。”
      陵光道:“嫂子,这是好事儿啊。”
      郁芬道:“他这岁数是学艺的岁数,只怕那群丫头把他给惯坏了。”
      陵光道:“嫂子说得有理。”
      郁芬又道:“你看子汀生的模样讨喜,往后出了我的花神殿,见得仙娥可是只会多不会少,这样下去哪里还得了?三清又得出来一个影千介似的花花废物?”
      陵光纳罕:“嫂子竟这般在意子汀么?”
      郁芬拍案嚎叫:“那可是我的儿子!”
      陵光抽了抽嘴角,心道,当年子汀哭的时候你也没当他是你儿子。

      这个当口,子汀他姑父墨机从房里走出来,缓声笑道:“嫂子若是怕汀儿在意自己样貌,不专注学艺,其实不难。”
      郁芬大喜,道愿闻其详。三人絮叨一番,郁芬一拍大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不几日,尚且小不丁点儿的子汀便被他姑姑叫去浮生仙岛。

      她姑姑愚钝,未见他所受情伤甚重精神不振,自顾自地拍了拍他小脑袋瓜子道:“汀儿,我听嫂子说,最近很有些子小仙娥送你珠儿玉石香囊荷包的,有这件事不曾?”

      子汀小小的身躯一震,讷讷道:“回姑姑,有的。”

      他姑姑又道:“唔,汀儿,姑姑问你,你可知道人家送香囊与你,是为甚?”

      子汀垂着脑袋,憋红了脸,吞吞吐吐道:“杜蘅姊姊说,是、是因为人家喜欢我,才送我,做定情用的。”又急急忙忙道,“汀儿明白不能乱收,汀儿都未曾收下的。”

      她姑姑想了想:“汀儿,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人家姑娘家送你珠儿玉石香囊荷包,乃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你这般决绝,委实叫她们伤心。人家送你你收下才懂礼,明白么?况人家送你东西,断不是因为喜欢你,你不收,愈发不好了。”

      子汀疑道:“那是为何?”

      她姑姑板着脸孔,一本正经道:“是因为你长得丑。”

      子汀小小的身躯一个哆嗦,惊觉三道天雷劈向他的天灵盖。
      半晌,才小声道:“可是,杜蘅姊姊……”

      他姑姑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汀儿,杜蘅仙子是好心,这么看着你长大,你问起来她若是说实话总是于心不忍。你莫怪她。咳咳,眼下姑姑也是好心,姑姑怕你这么不明就里,总是在意自己的样貌,生出些傲气。往后记得要放下身段,待人和气些。”

      子汀想,原来姑姑不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长得丑,一颗巴掌大的小心心又痛了几分。他咬牙故作镇定,道:“那姑姑,姑姑觉着,什么模样才是好看的模样?”

      他姑姑想了想,笑道:“南海龙王家的老八,禺疆。”

      用姑姑的话说,他那清淡俊秀的好样貌是丑的。
      眼睛不能这般明净澄澈,定要如禺疆那样绿豆小个儿才能凝神;鼻梁不能这般笔直挺立,定要如禺疆那样瘫在面盘上才算威武;嘴巴就更别说了,唇红齿白那叫娘娘腔,定要如禺疆那样宽口厚唇方能显出男儿气概。再就不消说得仙雅风姿,以及生来便透出的帝家傲气。

      总之,子汀生成这副模样,简直是丑翻了。

      子汀瘪了瘪嘴,忍着没哭。他不甘心道:“那……那姑父跟二叔的样子,岂不,也丑……”

      他姑姑呆了呆,旋即作出痛心疾首状道:“你姑父,那模样本来也是甚丑的,不过你看他眼睛是淡金琥珀色的,这个色儿好,遮丑。至于我哥白岂嘛,你看他现在,女仙都不愿意搭理,不就只能同鱼贤凑合着过么?”

      子汀信了,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悲剧。遂面相惨淡地架上一片儿乌云回了花神殿。

      子汀走后,陵光略有些担心。墨机从房里出来,顺手扯了件衣裳给她披上。陵光道:“我是不是,说的太过了些?你看汀儿那形容……”
      墨机笑了笑,道:“那日说好叫你点到为止,诚然你今日演的过了些。”
      陵光抿着嘴矜持一笑,清了清嗓门。

      小殿下驾云停在家门口,满脸愁云。出来迎接的杜蘅仙子见她的小殿下这副模样,诧异道:“小殿下怎的这副形容?”
      子汀看着杜蘅仙子的眼光,觉着这眼神甚同情,心里又难过了几分,默默踱到自己房里,闷头躺下。

      不几日他随二叔白岂去南海游玩,酒宴间隙,子汀独自去龙宫外头溜达,不想叫人一把拉进一处僻静,给他手里塞了个什物。

      那人便是南海龙王家的老八,禺疆。

      子汀缓了缓神儿,看了看眼前的人,又看了看躺在手心里那枚珠圆玉润的南海黑珍珠,感慨由心而生,一时间竟热泪盈眶。

      他这厢眼泪蓄方起来,立在跟前的禺疆便哐当一声把下巴掉在地上,壮实如牛的身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开始哆嗦,国字小脸憋得通红:“子汀,你、你若是不喜欢黑珍珠,我下回,再给你摘个别的……”

      子汀知道禺疆会错了意,忙摆了摆手道:“禺疆,这便甚好了。你的心思我明白,我心里也雪亮清楚的紧。姑姑说送礼不收不礼貌,所以这礼我收了,只当是谢谢你于我有这类心。”

      禺疆脸红得发紫,吞吞吐吐道:“子汀,你可是,你可是觉着我是男仙,所以,所以不愿同我……”

      子汀摇了摇头,瘪了瘪嘴,哽咽道:“禺疆,你不嫌弃我已经算是好的了。你看看你的眉眼,你的鼻子,再看看我的眉眼,我的鼻子。我也愿生成你那副模样,哎,只可惜坯子不好,现在已经改不了了。”

      禺疆傻了,抬起头看着他,道:“啊?”

      子汀泫然欲泣,吸了吸鼻子,郑重道:“禺疆兄,子汀自知自己样貌甚丑甚丑,我有自知之明,而众仙之中乃是你的相貌最佳,你同情子汀生得丑,待子汀好,子汀不会忘记的。禺疆兄拿我当兄弟,子汀肝脑涂地也无以报答。禺疆兄,子汀愚笨,还请往后多多体谅。”说罢放下身段拱了拱手。

      小模样很是煞有介事。

      禺疆如同木桩子一般插在原地彻底僵愣,一双绿豆小眼眯在南海蓝洼洼的涓流之中,半晌过后终于流下两行宽面条似的清泪。

      子汀这倒霉孩子的审美观,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

      ……被颠覆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映鹿vs子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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