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5、Chapter 64 ...
-
张悦离开后,穆彤又“不听话”把病房的门锁上了。
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
她从张悦给的袋子里掏出了杜梓牧的日记,那些本子朴素得完全不像是日记本,倒像是中学生的练习册。
或许,他从小就是这样“掩人耳目”写下的?
端起一本本比手掌还要厚些的日记,抚过他用隽秀字迹写下的年份,她以虔诚的姿态打开内页。
映入眼帘的,是他曾经跳动过的心。
大一时期——
9月24日星期四多云
今天有点凉,本该睡得晚些,总担心她饿着,又一早出了门。
我承认,送早餐的事是我冲动了。前天只想着不让她犯“低血糖”,送些点心过去,没想到这成了每日惦念的事。
仔细想想,这样的事,好像不是普通朋友该做的。
是我越界了。
有些模糊的感情,越是压抑,越是清晰,再怎么抵赖它的存在,也无补于事。
过去,我一直极力避免和别人接触,微信里也只有家人,为的就是“那一天”到来,不给太多人留下伤痛。
按理说,我该远离她的。
可我却背道而驰。
我骗不了自己。
趁一切还有改变的余地,我决定明天开编辑部大会之后,跟她好好聊聊早点的事。
再不抽出身来,我真的会陷进去。
最近开始不再喝水送服药丸了,那股苦涩的味道会时刻让我记住,绝不能把她拖到地狱里去。
……
大二时期——
11月15日星期二晴
我已经习惯了每天到珍希小馆坐上一阵子。那里环境不错,咖啡也不错,重要的是,她不会出现在那里。
我了解她的为人。如果有蟑螂爬过她的鞋子,她会毫不犹豫把鞋子丢掉。
所以,她不可能会再去那家店,除非——她需要去那里缅怀谁。
届时,我就是想安慰她,也无能为力了。
恰巧今天珍姨又追问该如何“报答”我。
我想身后再给她留一丝温暖,但她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我对珍姨说,我女朋友穆彤你还记得吧?只要她来,你就找个借口给她免单吧,别提起我。
那时候,小谦拿着他爸爸的照片过来,对我说,梓牧哥哥,我好想我爸爸,你有没有想过谁?
我打开手机,给他看了彤彤的照片,对他说,我想她。
小谦问,这个姐姐也死了吗?
我说,没有,她还活着。
小谦似乎很难理解这种情形,我向他解释,想一个人是需要资格的,就像开车要有驾照,开餐厅要有营业执照,你有资格想爸爸,我却没有资格想她。
小谦似懂非懂地跑开了。
我知道自己是个混账,误了她的青春,还要用这种方式逼她说分手。
我不知道她能撑多久。
如果可以,我想一辈子不放手。
……
大三时期——
9月1日星期五 晴
今天是小扬入学的第一天,我知道躲不过这一“劫”,直接带彤彤去接他了,免得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两年前我就知道,他拼了命要考上这所大学,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理想,今天他终于老实交代了,他说,考不上财大我就努力复读,明年准能见到我嫂子。
他考大学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我也懒得打击他,反正他很快会知道,根本没什么“嫂子”。
她从来都不是属于我的。
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小扬知道的秘密太多,我担心他随口说漏一句,她就会知道我是故意冷落她的。
我给不了她的幸福,总是有别人能给的,我不能成为她追寻幸福路上的绊脚石。
我爱她这个秘密,早晚是要带进棺材里的。
去新生宿舍的路上,小扬还算“识趣”,没把知道的事情一件件抖出来。不过,他谈起我微信只有家人的时候,她显然有些走神。
我担心她还记得两年前“吵架”时的情境,那时候差一点,我就把那句话说出来了:等你答应嫁给我,就可以随时私信我了。
没把那句话说完,是我不想给她希望。
我也不想给自己希望。
……
大四时期——
10月10日星期二晴
最近越发不能控制自己了,刚刚回过神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发什么脾气,文件又散落一地。
记忆仿佛是写在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病发一次,抹掉一行,直到脑子里干干净净,我也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我知道自己早就该死,也知道这种偷生是有代价的,可为什么,要残忍到这种地步?
我已经不奢求能够和她在一起,甚至不求能够留下完整的回忆,我只想清楚地记住她的样子,再见时还能打声招呼。
仅此而已。
前些天,她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跑来医院要看我,我不能让她看到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让小扬把她打发走了。看着她蹲在路边失望痛哭的样子,我觉得我的心已经死上了千百回。
过去,她以为我读不懂她的感情,看不见她的伤心,其实我只是在装聋作哑。今后,我就是真正的瞎子、聋子、哑巴,再也不能感知她的一切,为她遮风挡雨了。
对她来说,未来和过去没什么不一样。
她的余生,从来都与我无关。
可我好恨,真的好恨!
为什么我不能是站在她身边的人?
……
汇聚的点滴,慢慢地剖开他的心,让他多年来的挣扎袒露在她面前。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眼里总藏着忧郁的深情,也明白他为什么偏爱顾城直击人心的诗。
穆彤把其中一本日记翻到了最后,有几张原稿纸从里面掉了出来,她打开一看,竟是入学那年校刊序言的手稿。
她当初只觉得文风相像,没想到这真是他的手笔。
我也想,像夏花一样绚烂
迎着光,花枝招展
从未想有一天,风雨来摧残
断了花枝
剔了根须
我勉力保留了破碎的种子
试图迎接太阳
……
原来,他身在井隅,也曾心向阳光。
穆彤抚过他苍白的面庞,触过他渐长的须根,在他额上深情一吻。
这是她给他的承诺。
他是王子也好,青蛙也罢,他永远都是她此生最爱的人。
他被心魔囚困了这么多年,仍不忘把她放在心底最深处来保护,就冲这一点,她甘愿爱他一生一世,无怨无悔。
她的泪水滴落到他的发梢之上,凝成了透明的思念,滑落在最安静的地方。
她相信,像他这样温柔而善良的人,一定会被上天眷顾。
不久的将来她会明白,爱到了深处,他们还能成为彼此的救赎。
这天夜里,正在市一医院照顾儿子的张悦,接到了一个不寻常的电话。那是霍少兰打来的,却不是想和她闲话家常。
那讽刺的语气,那寒心的字句,更像是在控诉命运的不公。
“你现在应该很得意,你的孩子做了那么多错事,依然活得好好的,你说铁石心肠的人是不是命也特别硬?”她轻笑一声,继续自说自话,“我活了大半辈子,努力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什么也没有了,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太可笑了……”
听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张悦有些心惊:“少兰姐,你在说什么呀?是不是家里遇到什么困难?”
那通电话,就那样挂了。
张悦拨回去,对方已经关机。
这让她困惑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上午,公安机关打电话来通报情况,张悦才明白那通电话的含义。
昨天夜里,霍少兰涉嫌多项罪名被公安机关依法逮捕。个中的罪行,就包括指使他人在复仇对象的摩托上做手脚,贿赂医院护士窃取病人信息等等。
得知这一消息,张悦第一时间打开了霍少兰的朋友圈,想要看看她留下了什么惊人的言论。
没想到,她最“新”的动态,是一个月前她的植物人女儿小芸在医院离世的消息。
张悦心中百味杂陈。
她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眼泪忍不住簌簌往下掉。她以为,同样是母亲,她们的心总是比别人要柔软一些,尤其是对孩子。
她一直都知道老爷子有意让“贪得无厌”的霍少兰离开,所以没有对杜梓牧的“绝情”加以干涉。
可在对方眼里,不让她从公司“吸血”,就是断了她女儿昂贵的生路,就是要对她全家“赶尽杀绝”!
杜梓扬看见妈妈这个样子,不由得担心地问:“妈,怎么了?”
张悦痛心疾首地捶着胸口,向他忏悔:“小扬,对不起,是妈错了,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牧……我不应该听信她的话,把我们家弄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
杜梓扬其实猜到一部分,关于妈妈对哥哥态度的转变,他感知到跟自己有关。
在外不论,对于家人,他一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妈,别瞒我了,把事情都告诉我吧,我哥为什么会突然病发?”不得不承认,杜梓扬正经起来,有着三分哥哥的稳重与真诚。
张悦一腔悲伤无处可诉,见儿子执意要知道真相,她只好把杜梓扬遭遇车祸以来所发生的变故向他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