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叶藏

5、第 5 章

　　五
　　下课后，在回教室的路上初见问我：“谁先给对方画肖像？”
　　“你先吧。”我说。这不是我谦让，而是我的美术功底实在太差，只希望能拖一时是一时。
　　“好，到时候我们再用手机联系，约定时间地点。”初见没有推辞，干脆利落地答应了我的提议。
　　走廊上，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向教室走去。男同学倒还好，听到我和初见的对话后神色如常，只自顾走着自己的路，但三两成团的女同学们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她们得知我不仅在未来的三个星期都要和初见一组，还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这让她们看我的眼神愈发嫉妒。
　　看到她们的眼神之后，我心里对初见有些埋怨：反正都有了对方的好友，这些话，到时候在手机上说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让同学们都听到？虽然这样想，可我也知道，这不关初见的事，我对他的埋怨毫无道理。尽管我自美术课和初见分到一组后就忐忑不安，可一上午的时间到底是相安无事地过去了，到了午休的时间。
　　母亲工作很忙，就连早晚都没有时间给我做饭，何况是中午。母亲曾打算中午让我在学校吃食堂，但是我不愿意，母亲就作罢了。母亲虽然对我要求颇高，但在花销上对我很大方，她每天给我三百块块作为三餐的费用。北京的物价固然高，但三百块的餐费也是很多了，剩下的钱，便作为我的零花钱。其实，母亲是按照在餐厅吃饭的标准给我钱的，她从来不吃路边摊，就以为我只能去餐厅里解决吃饭问题，所以，这些钱但也不算太离谱。有时候，母亲有时间给我做早餐和晚餐，她也不会把那天的钱收回。母亲经常早出晚归，我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她。所以，我的餐费她都是一个月一给的。她早早的就给我申请了银行卡，每个月都往里面打九千块。为了防止我不小心弄丢了银行卡，她给了我两张。于是，大部分时候我都是自己解决一日三餐。
　　这天，我从一家中餐厅打包了饭菜到学校附近的公园里吃饭。午休的时间很长，有两个小时，从十一点到下午一点。我有时会在餐厅吃，有时会把饭菜打包，拿到这里吃。我通常坐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吃完午餐，把餐盒放到一旁，然后一个人听着幽缓的音乐、看着书打发时光。不过，这天中午我在这里看到了初见。
　　这个公园的人并不少，它距离学校不远，也有许多学校的同学中午和朋友来这里散步、聊天。只不过，我常来的梧桐树附近很少有人来。这里人迹罕至，只有一条杂乱无章的、不易被人发现的小路连通内外。茂密的树木挡住了外面的喧嚣，周围一片阒静，环境幽然，算是公园里的一处隐蔽之地。我很喜欢这里，在这里，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除了我之外的人。没想到，今天遇见了初见。
　　他站在我面前，挡住了透过梧桐树的枝叶漏下来的几缕阳光。虽然我坐在树荫下，但还是察觉到了投在我身边的人影，我抬头望向他。他逆光站在那里，我反应了一会，才认出他。心里还有些诧异：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就那么看着他，没有说话。其实，当时我也感觉很尴尬，我应该跟他打声招呼，我想。但我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上午美术课下课后的那几句话不算），实在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想要规规矩矩的说声“嗨！”又觉得傻里傻气得厉害。不是我为人冷漠，实在是我很少遇到过这种情况。从小，我就没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空闲的时候，也总是窝在家里。竟然从来没有在路上碰到过同学或是熟人的情况，因此，对于现在的场景，我实在陌生得很。
　　“你怎么在这里？”他许是看我盯着他，半天都没有出声，有些无奈，于是开口说。
　　“不是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吗？怎么反倒问我。”我呆呆地说。
　　话音刚落，空气里就泛起了一丝诡异的安静。
　　后来，初见跟我说：“我本来是想等你跟我打招呼的，但你一直盯着我不说话，我只能先出声了。我觉得说‘哈喽’傻乎乎的，就绞尽脑汁想出了那么一句，刚说出口就反应过来，哪有走到人面前问人家‘你怎么在这里？’的，还不如说老老实实地‘哈喽’了呢！”
　　“我还以为，是在我反问你之后你才后悔的。”我说。
　　“不是，我当时都被你反问地发懵了，我没想到你就这么直愣愣地问出来了，一点弯也不会转。不过，我觉得你挺可爱的，我当时也是第一次发现你的罕言寡语里还带着几分天然呆。”说到这，初见的语气里有些幸灾乐祸，气得我打了他好几下。
　　“我看你往这边走，这里又一向没什么人，就跟过来看看。”过了一会儿，初见恢复如常，用他略显清冷的声音说道。
　　“可我之前也没在这里看见过你啊，你怎么知道这里一向没什么人的？”我下意识地说。
　　空气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后来，初见告诉我，他当时真的有一瞬间觉得我是故意的，但当他看到我脸上茫然的神色不似作假时，就不得不相信我只是单纯地关注点和别人不一样而已。对此，他评价我说：“阿若，你真的容易伤人于无形。”
　　“我之前常去的一家餐厅这段时间要重修装修，所以暂停营业。学校附近的其他餐厅人比较多，我不喜欢，就简单买了些午餐，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吃。这个公园离学校近，我知道很多同学中午吃完饭都会过来，就想到这里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没想到，遇到了你。”初见说。
　　“公园里的人似乎不知道公园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所以，从来没有人到这里来。起码，在我来的这段时间里没见人过来过。我也是偶然发现的这个地方。”我说。
　　“这里不错，很安静。”初见一边说着，一边坐了下来。“我在这里会打扰到你吗？”他问。
　　“当然不会，”我连忙说，“这里是公共场所，又不是我私有的，怎么能说是打扰呢？”
　　“你每天都到这里来？”
　　“嗯，这里人少，我很喜欢。”
　　“那以后我能跟你一起过来吗？”
　　“啊？”闻言，我有些发愣。我心想：他也不像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能和人熟稔起来的人啊，而且，他看起来也不是一个需要朋友的人啊，怎么这么突然地提出要和我一起？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当然可以，这里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自然想来就来。”我说。
　　“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有美术课的任务，这里环境清幽，比较适合画画。”他许是看出了我心里的想法，略微无奈的解释道。
　　听了他的话，我松了一口气：我何德何能能和这么高冷的人做朋友啊！不过，我还是否决了他的提议。
　　“要是画画的话，还是换个地方吧，比如咖啡厅之类的地方。”我说。
　　“为什么？”他有些不解，“咖啡厅虽然不算吵闹，但那里的人也不少。”
　　“因为那里有座位。”我平静地说。
　　“啊？”他显然没有想到答案会是这样的，他不明白座位和画画之间有什么关系。
　　“你给我画肖像的时候，我需要在你对面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不能动。这里没有椅子，地也是硬邦邦的，太累了。咖啡厅有椅子，还有沙发，我可以倚在后面的靠背上，这样就不累了。”我说。
　　你当时双眼都在放光。后来，他这样评价我当时的表情。其实，你看起来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也从不大声说话，像是一个无趣又刻板的女学生。但是，其实你挺有趣的，脑回路清特别奇。对于他的评价，我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说：“你是想说我脑洞大吧。”他笑着把不情不愿的我搂进了怀里，亲了亲我的额头。我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就随他去了。
　　“不用。”他出声打断了我的联想。
　　“啊？”我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不用了。
　　“你不用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你只要和往常一样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他说。
　　“你的意思是，你不需要我做模特？”我有些疑惑，画人物肖像的时候不是都需要模特摆好姿势坐在那里的吗？老师之所以把我们分成两两一组，也是这个原因。他不看我，要怎么画？
　　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淡淡地说：“我不需要。我只要记住你的样子，就能画下来。而且，你也不至于长相普通到同班了这么久还记不住你的脸。”
　　“你不需要看着我画跟着我一起干什么啊？自己找个地方唰唰几笔画出来不就结了？”听到他的话，我低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难得对着人露出笑脸，“我是说，真是辛苦你了。”我不无乖巧地说。开玩笑，他要画的人可是我，万一他到时候一个不高兴给我画成了丑无盐，再在课上说自己模仿的是抽象派，那我可真是要被所有人行注目礼了。想起他以往对待女同学的态度，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暗暗下定决心：这个人，一定不能得罪。
　　初见后来知道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后曾评价我说：“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被他一口点破，我还是觉得有些丢脸，气得我扑上去咬了他好几口。
　　“好。”他点点头，没有追问下去，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了，你也可以同时画我的肖像，这样还可以节省时间。等到你画完之后，哪里不好我还能帮你改一改，不至于踩着交作业的时间交上去。”
　　“我还是等你画完再说吧，这样我也能借鉴一下。而且，我不像你绘画技术好，我还是要看着你画的。”我讨好地对他说。他的话提醒了我，以我的美术水平，要想中规中矩、不惹人注目地交上作业，还少不了他的帮助。帮我改一改，我在心里咀嚼着他的话，帮我改一改只怕是不够的，要想不出差错，只怕是到时候要他帮我画一幅他的自画像才行。只是以我和他的关系，这样的要求实在太过唐突。该怎么办呢？我有些苦恼。算了，我对自己说，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三个星期后的事情就三个星期后再说吧。
　　“这样也好，”他同意了我的提议，“那这段时间我就把别的事情推一推，先把你的肖像完成。画完后给你看看，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再改。等到你画的时候，有什么不会的就来问我。”
　　此时，他完全颠覆了他以往在我心里不近人情、不好说话的形象。此刻的他，犹如神祇下凡，整个人都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我都听你的。”我说。
　　“那好，从明天开始，我们中午放学后买完午餐，然后到这里。”
　　“好。”我说完之后，他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开始吃各自的午餐，没有再说什么。吃完午餐后，我照旧倚在树干上看书，又一次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午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