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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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在我意料之外的，和初见分手之后，我遇到了他的母亲。
那是我和初见见面后的春节。
多年来，我很少回到北京过春节，不是回到杭州，就是跟初见窝在上海。今年，母亲无论如何也要我回北京一趟，我答应了，尽管，我知道这是亲戚们又来关心我的终身大事了。
遇见初见母亲的那天，我正在商场百无聊赖地闲逛着，迎面碰上了他的母亲，阿姨一眼就看到了我，邀请我陪她坐坐。于是，我和她来到了商场附近的咖啡厅里。
“你瘦了。”刚一坐定，阿姨就细细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说道。“你最近过得好吗？”还没等我回答，她就笑了笑，说：“都这么瘦了，怎么可能过得好，是我多此一问了。你和初见见过面了？”
我知道她指的是我之前醉酒给初见打电话那次，于是点点头说：“嗯，见过了。”
“既然，你们见过了，那你也应该知道，他过得不好，很不好，和你一样。若生，其实，你们刚分手的时候，我也曾怨过你，尽管我知道，这一切不是你的错。这点怨恨就算是我做为母亲的一点私心吧，请你不要见怪。当时，初见的状态实在太差，我们把他带回来以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整个人都消瘦得厉害，每天只会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翻看你们的照片。我知道你们分手的原因，也知道这件事是他做得不对，可我是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这样痛苦，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埋怨你，为什么不能分开的温和一些呢？可后来，初见给我看了你把钱打给他的汇款单，我就知道，这样的结果，绝对是你不愿意看到的，弄成这样，不是你的错。我和初见爸爸很早就离婚了，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是的，我知道。”我说。
“当初，我也和你和初见一样，敏感、寡言。和你们不同的是，我到底是学艺术的，骨子里天然刻着几分浪漫，我也曾渴望过一份真挚的感情，可惜，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嫁给了初见的父亲。”说到这，她的脸上扬起一抹凄然的笑。她顿了顿，接着说：“生下初见后不久，我就和他的父亲离了婚。其实，那时候追求我的人也还是有很多的。可是，那时我已经小有名气，那些人追求我的目的也并不纯粹。何况，一个女人如果做了母亲，那么，许多事情就都要靠后了。以前，我只需要考虑自己喜不喜欢，可有了初见以后，我喜不喜欢都已不再要紧。加上我性子冷淡，常年埋头创作，便一直一个人带着初见过了下去。或许，是受我和他父亲的影响，初见这个孩子从小就孤僻、不爱说话，这点，你应该能明白。他跟他的父亲从小就不亲近，所以，后来他投资失败的时候也不肯向他父亲求助，继而，才会有之后一系列的事情发生。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吧。当时，我还很愧疚，觉得是我和他父亲对他的影响，间接造成了这一切。所以，当初我知道你们的事情的时候，心里很高兴。或许，有的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绩优异，有的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某一领域有所建树，但我只希望我的孩子不要变成一块石头。如果，有一个人能让他哭、让他笑、让他高兴、让他烦恼，那我是很高兴的。其实，你们都以为我是在送你们高考那天知道的，初见也是这么以为的，但实际上，我知道的比你们以为的要早得多。早在你们初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初一？”闻言，我有些诧异，那时候我和初见才刚刚认识啊，绝对没有任何暧昧情愫啊。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她微微一笑，解释说：“不是说你们那时候就在一起了，而是初见给你画的那幅画。”
“画？”我在心里回想了一下。初见给我画了很多幅画，但初一的那幅应该是我们相识之初，初见给我画肖像的时候，画给我的油画。那幅画，之前挂在我在北京的家，和初见分手后，我有一年回到北京，回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只拿走了这副画。现在，这副画挂在我杭州的公寓卧室的墙上。
“是的，就是那幅画。你们外行人看这副画可能只觉得跟真人很像，可我们却能看出来，这副画里，蕴含了作者的多少心血，尤其是我是初见的母亲，我能看出我的孩子对这幅画抱有着怎样的感情。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画这幅画的时候，是多么的认真、虔诚。而且，我听说，初见画这幅画的时候，并不是看着你画的，而是看到之后，回忆着画出来的。你或许不知道，这对于绘画者来说有多难。首先，他的技艺要足够高超，其次，他要他画的人格外熟悉，熟悉到能把这个人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刻在脑海里。画出一幅跟真人一模一样的油画并不难，难的是画中人眉眼中的神韵。而初见这副画画得很好，这不是指技艺的高超，而是指他对他笔下的这个人倾注的情感。如果，他不是怀着十足十的情感去画的，那么，这副画也只是画而已，再像你，也是空洞无物的。可是，那幅画我见过，画中的你虽没有用太多技法雕饰，但眼角眉梢的灵动韵味却是跟真人如出一辙的，这是极难做到的。因此，见到这幅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对他来说，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听到她的话，我心里也是一片默然。初见送过我很多幅画，诚然，每一幅我都很喜欢，都视若珍宝，也知道他在其中倾注了许多心血，但这些，如果不是他的母亲告诉我，我是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的。
“初见这个孩子不爱说话，就连对我也是一样的。可那段时间，我发现你总是出现在他的口中。你别误会，不是他对我说了什么，而是我问他一些事情的时候，他的答案总有你的影子，他没有刻意隐藏，也没有意识到，你已经融入到了他的生活里了，可我作为母亲却意识到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的名字是第一个且唯一一个出现在他口中的名字，在你之前或是之后，都没有其他人能出现在他的口中。你们关系的变化应该是在高中之后吧，我能感觉到，那个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对你的心意。和那些古板迂腐的家长不同，我感到很开心，有什么比孩子的开心更重要呢？等到你们高考的时候，我送你们去考场，见到了你，我就什么都知道了。毕竟，喜欢是藏不住的。见到你之后，我并没有觉得你们不务正业，反而有一种本应如此的感觉。若生，你是看过许多书的，你应该知道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国境以南，太阳以西》吧。”
“知道。”我说。
“《国境以南，太阳以西》中，主人公初君有过很多的女人，可最后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的只有岛本、泉和他后来的妻子——有纪子。不过，他能为泉留下在心里一席之地是因为他曾深深地伤害了她，而有纪子也是一样。虽然有纪子是他的妻子，为他生下两个女儿，也是陪在他身边最久的人，可，他能为她留有一席之地还是因为他曾伤害了她。虽然，最后他们并没有离婚，而是重新开始，但无疑，他的做法也深深地伤害了有纪子。因此，她们二人在初君心里的位置都是有他自责愧疚的缘故。可唯有岛本，是不一样的。虽然，他在和岛本分开之后有过许多的女人，虽然，他在和岛本重逢之前，重逢之后也都曾和妻子缠绵。但，如果岛本是他的女友，是他的妻子，那他是绝对不会在和她在一起之后，还和别的女子发生关系的。就这一点来说，初君对待她们和对待岛本有着本质的不同。在主人公初君看来，生理需求是一种本能，和不同的异性解决生理需求也是一种本能，可能，这就是柯立芝效应吧。他愿意尽量地减少他解决本能时对泉和有纪子的伤害，也会为伤害了两人而愧疚，但他绝不会为了杜绝对她们的伤害就压抑自己的这一本能。而如果换成岛本，他是绝不会让岛本有受到伤害的可能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吧。所以，这里面，只有岛本对于初君来说是最与众不同的。这一点，从他心里的那一块无论是和泉或者是和有纪子在一起时都无法填满，他也不愿意让她们填满，即使，她们两个的身上都有一种自然打动人心的毫不矫情的东西，可只有岛本能进入并填满就能看出来。其实，他缺少了的，如饥似渴缺少了的那部分，人生中空洞洞的那一部分，是一片沙漠，而且是孤独的沙漠。如果说这一部分是沙漠，那么，人就是地球，不是地球上每一块土地都有沙漠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片沙漠的，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会意识到它的存在，一生浑浑噩噩。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与天赋，也是一种难以治愈的沉疴痼疾。而你和初见，无疑是有这种能力，这种疴疾的。它能让你们感到难以名状的孤独，也能让你们遇到真正的爱情。孤独与爱情，本就是一体的。唯有那些无时无刻不在孤独中的人，才能有可能遇到爱情。是孤独，不是寂寞。那些想要找一个人陪伴自己的，不过是寂寞罢了。你和初见，就像是两个孤独的旅人，一直流浪着，只有遇见彼此，心才有栖息的地方。所以，你们两个，是注定要在一起的。除了对方，谁都不行，跟谁在一起，都不过是如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地生活。我这样说，你应该能明白。或许，以后你们也会各自结婚，各自成家，但你们心里的那片沙漠，是除了对方谁也无法填满的，哪怕是孩子也不行。我知道，你或许不会相信，可知子莫若母，我觉得，初见以后很难再结婚了。其实，你不知道，当时初见不只订好了婚期和场地，连婚房都买好了，只等你们结婚，就在房产证上写上你自己的名字。他那时手里没钱，这是他第一次向他父亲求助，因为他不想让你在出租屋里结婚，他想给你一个家。他投资失败的时候没有向他父亲求助，赌博欠债的时候也没有向他父亲求助，只有你们结婚的时候，他拜托他父亲帮他买了房子，算是他借的。房子的装修是他亲自设计的，全程盯着，还有两间婴儿房，一间粉色的，一间蓝色的。他说，你想要一个孩子。原本，只有一间，他装修成了粉色的。我看到之后，打趣他说，万一是男孩子呢？我不过是玩笑，他却当了真，立刻又装修了一间蓝色的。他说，这样，不管你以后的孩子是什么性别，都不会手忙脚乱。你们分手以后，他没再提房子的事情，仿佛是把它忘了一样。直到前一阵，他让我们把这个房子卖掉，我就知道，你们应该是见过面了，并且，以后他都不打算结婚了，房子留着也没用，所以才要卖掉。”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和初见的妈妈道别的，又是如何走出咖啡厅、走出商场的。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把卧室的门反锁，扑在床上狠狠地哭了一场。
哭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哭这造化弄人吧！
瞧，我也会说造化弄人了！
哭累了之后，我蜷缩在床上，沉沉睡去。梦中，我坐在梧桐树下，望着远处。远处，我的少年穿着一袭纯白色的衬衫，踏着阳光，向我走来。
作者有话说第25章 第 2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