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人间》岸屿

92、人间归岸23

　　尤融沉着脸，任阮笙歌拉着，上了车，进了家门。

　　一进屋他就翻出茶几抽屉里一包不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香烟，利索地将烟点燃，坐在沙发上，将腿架着茶几，无比颓废地吞云吐雾。

　　尤融头发长长了，发型是介于少年和年轻男人之间的感觉，有一种很青春的性感。

　　但他这样抽烟的样子，是阮笙歌鲜少见到的，大概尤融从不在自己住的地方或是户外抽烟。

　　阮笙歌站他对面看他，居高临下地看，眼神却热切得很，带着点好奇，一点喜欢。

　　“你疯了？”阮笙歌笑，望着他像看不够似的。

　　尤融吊儿郎当往沙发靠背上一靠，对着他的方向吐出一口白色烟雾，居然还打着烟圈儿，看起来不像是新手。

　　“老子本来就比你疯。”

　　差一点，尤融就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爱我，你怕了吗”还好险险忍住了。

　　阮笙歌这人有毒，八百年前过了时的网络流行语，他说出来都不带脸红的，从三年前说到最近，害他也跟魔音绕梁似的。

　　尤融冷着脸，做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嚣张模样，一边冰山一样看着阮笙歌，一边沉浸式抽烟。

　　这画面看在阮笙歌眼里，是一种病态却极其招人的样子。光站在那，他已经感觉到周身体温在蒸腾，就快要压不住紊乱的呼吸。

　　强行按捺住狂乱的心绪，阮笙歌走过去，坐到尤融旁边，沙发那么大，他偏要坐得离他很近，肩挨着肩，腿贴着腿。

　　尤融睨他一眼，挪了挪，跟他拉开一段距离。

　　阮笙歌就往前凑，凝着尤融因为懒得看他而堪堪向着他的小半张侧脸，压着笑说：

　　“干嘛这么深沉啊？你好歹说点什么，有点情绪好吗？”

　　尤融趁抽烟的间隙，从喉咙里蹦出一个“滚”字。

　　阮笙歌对着他，是一点脾气发不出来，无奈地叹气，“你这样叫人一点都看不透，我心慌得很。”

　　尤融总算抽完一根烟，暂时有点时间理他了。

　　“我在想一个问题，既然你无时无刻不在我身后，那你哪来的时间写的这么多作品，还拍电影挑演员交际应酬的，还亲自给人培训演技。”

　　阮笙歌听完这无厘头的话，直笑了好一会，身子发抖。

　　尤融狠狠瞪他一眼，转脸又做出冰山的样子。

　　“我确定你想的不是这个问题，但你如果好奇，我可以回答你。”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会有小黑屋，监控区和照片墙？”

　　尤融总算肯转头看他了，眼里杀气很重。

　　“监控就是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能留下你足迹的载体，方便我回来后补起来。”

　　“照片墙，那些高清照片，显然是私家侦探的杰作。老公的大部分时间，确实在忙事业。你满意了吗？”

　　尤融的视线从阮笙歌的脸，渐渐晕染到他身后的书架上，在很显眼的地方，摆着一摞书，跟他自己家那个系列是同款——舒柏序演的故事。

　　“如果没有我，你会爱上舒柏序吗？”

　　这一句没有火药味，是他下意识泄露的心声。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很努力想全副武装，却禁不住在某个时刻一下子就暴露了脆弱那一面。

　　阮笙歌也敛了笑，深深看着他。

　　“人生没有如果，但你硬要问的话，我可以笃定地回答你，不会。”

　　阮笙歌向他迫近一步，又坐在了他旁边。

　　“我爱你只因为你是你，你是独一无二的，我就爱这样的你，任何人都不是你。”

　　尤融轻轻将身子往后靠，尽可能贴着沙发扶手，这样比较不会累，如今跟阮笙歌相处，总让他觉得累。

　　阮笙歌今晚却似乎格外认真对待他的问题，眸光很深，很郑重。

　　“你不会因为嫉妒而去陷害任何人，也不会为了名利去做违心的事，但他会。”

　　尤融害怕这样的气氛，害怕动辄被阮笙歌影响，将自己的决心顷刻间烫得摇摇欲坠。

　　“为什么说我不为名利？我玩音乐即便说是为了我们的爱情，那拍电影呢？”

　　阮笙歌灼灼看着他，目光充满侵略感。

　　“亲爱的，你是在装傻还是在考验我的记忆力？”

　　“一开始骆屏园跟你提出电影合约的时候，他特意提了那些丰厚条件，跟你分析前途利弊，而你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你说，你不做音乐以外的工作。”

　　“那就是你的本心。”

　　阮笙歌强行拉过尤融的手，将那手紧紧按在自己的心口，隔着衣服压在那处滚烫的蝴蝶纹身上面。

　　“你之所以答应拍电影，一方面是因为我，你舍不得我，也好奇我跟你说的那些秘密。”

　　“另一方面，无论你承不承认，我都看得出来，你心里有偶像的责任。”

　　“即便我不出现，你迟早也会和公司站在一起，拿出态度澄清这件事。你不会让你的粉丝失望，哪怕你不爱音乐，但选了这条路，你是很努力在坚持的。”

　　“没有人知道你的歌曲创作过程有多难，可是我知道，我什么都看得到。”

　　“即便那样，你依然没想过退缩。痛苦将你席卷的时候，你照旧写歌，以你能做到的最好状态呈现演唱会的极致舞台效果。”

　　“骆屏园也说过，像你这样竭尽全力对待每一件事的人，世界上并不多。”

　　尤融的呼吸乱了，对着阮笙歌狂热的视线，心也像染了醉意，湿漉漉地怦怦跳着…

　　嗓子像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紧紧看着阮笙歌，听他说这些让人心潮澎湃的话。

　　“我最爱你的一点——”

　　“工地那段日子，是你人生的最低谷。明明那样愤世嫉俗，可那个老头不过关心了你几句，你就在他挨打的时候，毫不犹豫站了出来。”

　　“那是一帮地痞流氓，背后的社会关系复杂到难以考量。鲜少有人会为一个陌生人趟这种浑水，而你那时孤单一个人，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却连一秒都没犹豫过，直接冲了上去。”

　　“如果没有你的及时出手，等我赶过去的时候，肯定是来不及的…你确实像那位网友说的，救了他父亲的命。”

　　阮笙歌摩挲着尤融的手指，那样的爱和眷恋…

　　“你问我为什么爱你而不是别的人，这世上还有谁会像你一样傻，从小到大承受酒鬼父亲没有理由的暴力殴打，却始终只记着他对你好的样子。”

　　阮笙歌的声音带着哽咽，带着压不住的心痛。

　　“为了我的梦想，你不惜葬送自己的前途。”

　　“你为我付出所有，可你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我毫无理由地将你抛弃。”

　　“甚至连你唯一的亲人也去世了…”

　　“即便那样，你仍然走我走过的路，千辛万苦地替我实现梦想。”

　　阮笙歌再忍不住，狠狠一把将尤融搂紧在怀里。

　　“三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你找不到我，却始终没有忘了我。”

　　“那些日子我不是不怕的，怕到滋生了心魔，怕到时常做噩梦…可你没有让我失望，你始终爱着我。”

　　“小融…”阮笙歌将手指扣在尤融纤薄的背上，一下下抚过，“你口口声声说恨我，却没做过任何一件伤害我的事。”

　　“小木屋，我查过了，你跟她没有实质上的关系，甚至没有承诺，充其量有一些暧昧。”

　　“但我不怪你，那是你知道真相以后，最万念俱灰的时候…有人对你好，你想回报她，只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你自己都是困惑的。”

　　阮笙歌将尤融抱得更紧——

　　“我什么都懂，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懂你。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放开你的手。你明白吗？”

　　尤融红着眼睛看他，阮笙歌眼眶也红了。

　　一点点靠近，他用滚烫的唇将尤融包裹在只属于他的世界，淹没进浓烈得无法消融的深海。

　　“爱你。”

　　阮笙歌的泪落到尤融脸上，又滑落至两人紧紧贴着的唇间。

　　那么烫，像谁倾泻了一室的心事…

　　晚上，阮笙歌坚持要帮尤融吹头发。吹完，又替他裹好浴袍，打横抱着轻放在主卧室柔软的大床上。

　　阮笙歌躺在尤融身侧，让尤融背靠着他胸口，手臂紧紧圈着尤融细瘦的腰。

　　尤融看不到阮笙歌的脸，心里很空，只能竭力往后靠，感受他身上熟悉的温度。

　　“那个视频里，你跟舒柏序说你恨我…”

　　尤融始终耿耿于怀，还有那个在草原上做过的噩梦，梦里阮笙歌宁肯坠入万丈深渊也不愿和他在一起。

　　深谷里传来他带着恨意的嘶吼：“那些弓箭手是你引来的，是你的罪孽吸引他们。”

　　就是那个梦，让尤融彻底清醒，真真切切意识到，阮笙歌是恨他的。

　　阮笙歌轻轻叹气，心里藏着太多暗涌、激烈的情绪，长久都静不下来。

　　“我曾经恨过你，后来，对你的爱让我战胜了它。”

　　“我用毁灭梦想的方式去守护你，守护你的梦想。”阮笙歌蹙眉，紧搂着尤融，心那么痛，“可你却不珍惜，把自己的梦想、前途都毁了。”

　　“我曾经确实恨你，恨到想要杀了你，想跟你一起毁灭，做鬼也要纠缠下去。”

　　“可这三年，你走过的每一步路，都只是让我对你爱得更深。”

　　尤融恍恍惚惚地听，像一场梦，将点点滴滴的画面连起来，在他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放，逼迫他记住。

　　“可我累了…”

　　他枕着阮笙歌的胸口，用柔软的头发蹭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那就依靠我。”

　　阮笙歌手指缓缓摩挲尤融的脸颊，像他一直爱做的那样，一寸寸感受那细腻冰凉的触感…无数次想他的夜里，于意念中存活的白玉骨瓷，也是这般的迷醉了人心。

　　再凉，也是他一个人的，总有一天能焐热的。

　　“小融，”阮笙歌喊出这个名字，再压不住澎湃如潮水的感情，“你还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