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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昔年笙歌60 ...

  •   决赛所在地。

      新的草原更加辽阔,还有郁郁葱葱的密林,透着远古部落的气息。

      这让尤融病态地痴迷,像灵魂中的狂热觉醒了,却将他狠狠灼烧着。

      密林深处,百年古树,树影丛丛,整棵树干从根系到叶梢,都被笼在白色浓雾里。

      雾里有个影子,颤抖着跪在地上,将额头贴着干枯的古树根系,像寻找一丝能救他的空气。

      脖子上,黑色皮项圈,束得极紧,外围全是铆钉。

      一根手指,颤巍又凶狠地,使足力气,挑起那项圈,带动底部坠着的一圈银色细链子,发出挣扎的脆响声。

      声声动人,只是那脖颈已经勒得血红一片,交错的青筋那么凌乱,像谁拼凑不整的灵魂。

      “救救我——”

      “杀了我!让我解脱。”

      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

      迷茫的眼睛,流着泛红的泪,像绝望在高歌。

      他的声音变了,忽然间变得深沉,变得幽寂。

      “你无法解脱。”

      “为什么?”

      他跟自己对话,厉声质问,身子却那么无力,像要颓落,要枯萎。

      “你就是死亡本身,你是无边罪恶。”

      “你是永生不灭的火,很快就会将这世界,烧成灰烬。”

      “不——”

      他跪得更低,不断地磕头,“求求你,救救我…你救救这个世界。”

      “他们是芸芸众生,他们是无辜的。他们还有爱,他们需要活着——”

      突然间,像有人扼紧了他的脖颈,令他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那手指还在使力,越来越像脱离了血肉的骨节。

      那道声音依然在诉说,幽沉,阴冷——

      “你无法选择,就像白昼与黑夜,轮回流转,永不停歇。”

      “你是夹缝之中,那只夜莺。如果不吟唱,你身上的罪恶之火,就会烧起来。”

      “而你站在熊熊烈火中,变成累累白骨,再发不出一丝喊叫……”

      那声音仰天大笑,又霎时间收起笑意,无情地宣布最终惩戒:

      “即便到那一刻,你依然不死不灭,不得解脱。”

      “生生受着!”

      指节发出脆响,那扼颈的项圈,终于断了,四分五裂。

      跪地哀求的人,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唇角带着一抹妖冶的笑,用黑色丝巾擦拭掉眼尾的殷红泪痕。

      “我在地狱等你,阮笙歌。”

      他说,他笑得那么热烈,像拥抱一个梦。

      转身离去,万籁俱寂。

      丛林深处,走出几个人,站在刚才那些诡异画面发生的地方。

      无一不是忧心忡忡,虽然害怕,却更无力。

      连珈莲都带着抹深沉,抱臂思索。

      “谁能救救他。”周洛说,“他看上去,似乎已经被痛苦摧毁了,走不出来了。”

      “如果我们不帮他,他会死的。”这是珈莲说的,他最懂那种濒死的痛苦。

      章野从树后,猛地拉出一个人,那人现在的脸色,比之他们每一个人,都更痛苦而阴森。

      这是阮笙歌,除了尤融,其他人都能时常看见的阮笙歌。

      他活在尤融看不见的那些暗影里、角落里,像死神一样,时时刻刻盯着尤融。

      看他堕落,看他疯魔,看他痛苦,看他受折磨……

      但他始终迷恋那片暗影,以死亡凝视,为活下去攫取氧气。

      谁是地狱,谁是恶鬼……

      谁是夜莺,谁是死神。

      章野要疯了,事实上他已经疯了,癫狂又急乱地,晃着阮笙歌的手臂,喉咙里吼出愤怒的质问——

      “你为什么要折磨他?”

      “你是要他的命吗?”

      “你能不能回到他身边,好好爱他?”

      “或者你永远不要出现,不要用那些酒醉后、看似是梦的幻觉,去欺骗他,操控他!”

      “不要假装对他好,不要逼他忘不掉。”

      “没人受得了你那种变. 态的爱情。”章野哭了出来,最后绝望地祈求,“你也看到了…他已经很可怜了,你放过他吧。”

      周洛、肖一鸣、珈莲,每个人都在哭。

      每个人都在祈求——

      “放过他吧,别再折磨他了,阮笙歌。”

      “你为他写过一首歌,”章野情绪越来越激动,“叫《紫色长街》,你用这首歌夺冠的。那时你有多爱他,多珍惜他。你在台上用歌词唱着,你对他的爱。”

      “你迫不及待往回赶,你说他期末考完了,你要给他做好吃的。”

      “你还记得吗?”

      章野哭着,晃阮笙歌的手臂,从来不曾这样想求一个人。

      “你说,他是那盏孤灯,而你是长街,你会笼罩他的黑夜,汲取他的光辉。”

      阮笙歌终于说话了,在那之前,他一把掼开了章野祈求般抓着他的手。

      “他答应过我,永远不会变。”阮笙歌的声音像呓语一样,那么缱绻,那么怀念,“他是纯洁无瑕的小狐狸,永远不会对世界失望,他需要我的保护,而我——”

      阮笙歌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像裹满风霜的寒冰。

      “我一直都在。”

      他缓缓后退,声音像咒语一样,自丛林深处浮现,萦绕,那么缥缈——

      “他的恶得不到救赎,他的爱得不到怜悯。”

      “这是我。很早,我就告诉过他。”

      “可他没听我的话,将我最心爱的小狐狸,扼死在仓库里。”

      阮笙歌还在诉说,却已经看不到影子。

      “病床边,他向我朗读《圣经》,虔诚地说,他的爱永不熄灭。”

      那渺茫的声音,猛然间浮起一丝笑意,像地狱咒语一样,让人彻骨森寒——

      “很巧,我也是。”

      那笑声扩大,在整个山谷里回荡,像一曲吟唱。

      “他在地狱等我,而我——就是地狱本身。”

      毡房里,乐队的人激烈讨论,为决赛阶段,尤融选的曲子,吵得不可开交。

      尤融静坐一边,整个人已经没有生气,像一个影子,像游魂,用一双死神的眼睛俯瞰他们,不带丝毫怜悯。

      他选了三首歌,都是这些天创作的新歌。

      同一个系列,极致的哥特世界,一片漆黑。

      《惩恶·永不回头》

      《惩恶·堕落天神》

      《惩恶·人间归岸》

      章野烦躁地抓头发,在敞阔的毡房里走来走去。

      “草原上长大的人,跟我们不一样。”

      “他们教会你什么是快乐、自由。但他们学不会什么是哲学而抽象的痛苦。”

      “即便他们有痛苦,也不会是你歌里这些暗黑意境的痛苦。”

      “他们感受不到的东西,怎么可能追捧?”

      周洛说:“但是直击灵魂。”

      周洛点了根烟,抽得像白骨生花,带出一片艺术的律动。

      珈莲最是支持尤融。

      这些天,尤融喝过的酒,抽过的烟,写过的歌,流不出的泪,他都珍藏起来。

      每一次,默默看他,深夜在丛林中嘶吼,拳头癫狂撞击树干,漫天落叶纷纷飞舞,丛林璀璨如盛世之巅。

      最后,看他归于平静,看他无边寂寞。

      珈莲站起来,眼神是异常地热切:

      “摇滚是什么?是唤醒人类的天籁。”

      “草原之旅的意义是什么?牛羊成群,猛兽独行。”

      “听不懂没关系,艺术本来就是引领人类的先知。”

      肖一鸣也被打动,整个人带着近乎澎湃的激昂。

      “我们不做凡人,我们做草原上的雄鹰,逐空追日,整片天空都是我们的,翱翔,要极致的自由。”

      尤融只是静静看着他们,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如烈火在高歌。

      那只囚鸟,终于挣脱了牢笼。

      它将抵达人生的归处。

      彼岸花海——

      梦开始的地方。

      决赛,「冰雪初融」向世人开启了一扇通往黑色圣殿的大门。

      那里是无间地狱,莲花遍地,火焰成海。

      枯骨之上,载着拯救世界的神。

      黑色的神,手执权杖,用惩戒的法典,规束这无序的人间。

      芸芸众生,祈求拯救。

      神便怜悯他们,唤醒他们,救赎他们。

      ……

      如同阮笙歌带领「笙歌和乐」在那年的摇滚圣殿里,缔造出的那场盛世荣光。

      这一年。

      春寒料峭,旷野无边,尤融带领「冰雪初融」,在星海下书写了一场暗□□——

      漫天飞雪中,一位初生的神,由此降临到人间。

      他的名字,被书写在人们视野所能及的任何地方,被无数人仰望。

      离开草原这天,尤融独自在辽阔的天地间,策马狂奔。

      天上一轮炙烈的红日,盛放得那么喧嚣、热烈。

      像当年,他第一次走进阮笙歌的房子,在那个窗帘如海浪般浮动的黄昏,他隔着一扇门厅,第一次感受摇滚的世界。

      那年心跳有多错乱,耳膜就有多热切。

      尤融拉紧弓弦,向着天上那轮怒放的红日,闪电般将箭射出去——

      正中红心。

      后来,他们一行人回到荆州。

      尤融见到了骆屏园,尤融带着乐队的人,在一个夕阳如画的日子里,走进了熠晖那座华光闪耀的楼宇。

      却原来,离荆州电视台那座灯塔,很近。

      遥遥相望,只错开在世界的两端。

      踏进门那一瞬间,尤融忽然在想,那年年初一,那么小的巷子,包子铺前,为什么阮笙歌会在那,会看见他。

      原来——

      那一年,大年夜,阮笙歌同他一样,徜徉在梦里。

      熠晖的顶楼,阮笙歌在夜里,放过一丛焰火,照亮过那片城市的星空。

      尤融的名字,开始和乐队一起,一步步走向那璀璨的云巅。

      那个承载了人生最初最美好回忆的危楼,被拆迁了,再没留下任何痕迹。

      住所,换成了北郊密林外,一座孤岛般、透明而华美的别墅。

      整个别墅,置身一片花海中。

      如同决赛之前,他心中那只挣脱了牢笼的囚鸟,正一步步走向人生的归处。

      彼岸花海——

      梦开始的地方。

      梦结束的地方。

      深夜。

      尤融躺在沉满玫瑰花瓣,满室幽香的浴缸里,耳边萦绕着最近的歌。

      黑胶唱片浮动的音乐旋律,那么迷醉,那么忧伤,像一首空寂而缱绻的梦。

      手边,放着一瓶酒,酒液是墨绿色的……像极了那年初见时,阮笙歌身上的衣服。

      “阮笙歌,我为你实现了梦想,可你在哪里?”

      “骆哥找你,用尽了办法,可始终没有音讯。”

      “我累了,这场爱,早已耗尽了我的生命。”

      真想彻底解脱啊——

      这华丽的人间,于我眼里,只是黑白默片。就像那句歌词:

      「生命中所有灿烂,最终都要用寂寞来偿还。」

      尤融缓缓下沉,紧闭眼睛。

      任水面和花瓣,掩埋住破碎的身体。

      嗓音像无数次在梦里,那样眷恋地呢喃——

      “我始终不明白,那样爱我的你,为什么把我丢下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昔年笙歌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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