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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

  •   两人正腻歪着,门外却匆匆跑来士兵禀报,说大将军已攻至京城,京中老丞相出城,亲自与之对谈。

      青棠想了想,觉得依老丞相性子,定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嘴皮磨出血地同大将军论上三百个回合,定劝他放下谋逆大旗,照旧尊封暮远为君。

      青棠哪能让他如愿,便下旨加快“登仙台”的修筑进度,国中男女老少全部征来,昼夜不休:垒土筑台。

      此举一出,没几日,晟朝京城就传回消息说,老丞相已追随大将军。

      追随这词用得极妙,老丞相不愧两朝元老,时局不明,总要留条后路。

      大将军率部入京后,果然如那几位南方客商所言:不取斗米、不侵寸土,善待百姓、军纪严明。城内的奸贼乱党都被青棠杀光了,留下几个中间派,也见风使舵、拜了大将军。

      青棠没细看客栈老板一家最后的选择,倒见那丁生成了军师——从前羁押在狱中人不人鬼不鬼的,如今却已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辈。

      “他……比我厉害。”
      看了一会儿,封暮远收起神识,坦言道。

      “嗯?”青棠反应了片刻,“你说大将军?”

      封暮远点点头,“像丁生这样的人,若我来用,也只会让他成为县令、州郡长官,断做不到让他任军师一职,”说完,他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捏鼻梁,“……是我眼界窄了。”

      青棠眨眨眼关闭神识,一下扑到他怀里,“哪有!暮远哥哥最好,不许任何人说不好,就算是自己说也不行!”

      封暮远嘴角微翘,伸手揉他脑袋。

      旧岁已除,新春将至。

      晟朝京中的柳条已抽新芽,青棠国都内的海棠却并未开花。似乎是为了让一切更逼真,从修筑登仙台开始,青棠就收回了大量仙法,让皇城中的草木更接近西北初春的模样。

      如此,原本用白玉垒砌的宫殿就显出几分荒凉:新绿未生,满地枯黄。

      而城内的百姓都被征发去建登仙台,街巷上的枯叶无人扫、店铺无人管,曾经人烟凑聚,如今,倒像一座死城。

      封暮远多少有些不满,只是每次他开口欲劝,青棠就会先搬出一套歪理,不是说仙法维持豆豆人们修登仙台已经很累,就是说景象不衰败、大将军攻过来起疑怎么办……

      总之,都是他有理。

      封暮远无奈,渐渐不再提,只留在寝宫陪青棠。

      青棠和他不同,他是个待在房内就只会打坐看书的无趣人,青棠却能在一个时辰内,连续想出七八个不同的点子:不是央着他要放风筝,就是说想吃烤茶饼。

      等封暮远将那小炭炉点着,青棠趴在一旁,盯着那簇摇曳的小火苗,他又舔舔嘴道:“也好想吃炙羊腿哦……”

      封暮远看他一眼,“羊腿大,这炉子烤不熟。”

      青棠唔了一声点点头,却还是眼巴巴看着小炭炉。

      封暮远一眼撇过去,只觉看见了一只看得到小鱼干却吃不到的可怜小猫,漂亮的眼睛圆溜溜的。

      “……知道了,”封暮远烤上茶饼,叫来伺候宫人要他们准备烤架和羊腿,在青棠高兴拍手时,刮了他鼻尖,“小烦人精。”

      青棠也不恼,摸摸鼻尖傻笑。

      可惜,羊腿烤好时,青棠已靠着封暮远睡着——他没耐心,等着发了会儿呆,就吃光了刚才的茶饼子,之后起身玩秋千、喂锦鲤,闹了几圈觉得无趣,又翻出话本瞧。

      那话本是他们在西-疆的互市上淘的,封面画得花花绿绿,青棠一眼看着喜欢,结果,里面却是用词十分晦涩难懂的官场故事。

      看着青棠小脸都皱成一团,封暮远忍住了没笑出声。

      这本书被青棠塞在包袱最底层,但不知为何,最近他总拿出来翻看,像从前他给他留的那些术法作业,虽不喜欢,却又透着三两分的不舍。

      封暮远摇摇头,招来灵剑切烤好的炙羊腿。

      他的剑法和他这个人一样,很少有花哨多余的东西,灵剑虽一百个不情愿去碰这油腥黏腻的东西,奈何主人驱策,只能飞快地划过羊腿,将之变成小块整齐地码在盘内。

      封暮远捏了个道决,在那盘还冒着热气的羊肉上罩下一枚用于保温的灵火罩。

      他扯过来一旁的大氅,将之披到青棠肩上,自己微调了角度,令青棠能够睡得更舒服。

      西北初春的日落比京城早许多,当他做完这一切,晚霞已从橙黄变成了浓艳偏黑的深红色,封暮远挺直腰板,微眯着眼,静静看暮色四合——

      这些天,他总想起天帝。

      想天帝对他说的那些话,想那一本本用上古雅言记录的厚重竹简;想曾经混沌的四方天、还有支撑天地的不周仙山,想昆仑、女娲和伏羲这些上古神君。

      头顶墨色的深空被晚霞染红,很像那天焚烧着神木的熊熊烈火。

      “……”

      封暮远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胸膛数度起伏,通过一口浊气,将那些压抑的暴虐情绪重新摁回到灵台最底。他微微松开捏紧的拳头,低头、睁开眼,静静看血液回流指间。

      “唔嗯……?”睡了大半个下午的青棠哼了一声,惺忪睡眼尚未睁开,鼻翼就先嗅到了羊腿的香,他瞬间清醒、一下坐直。

      封暮远看着他——明明手指已伸到了盘边,青棠却忽然顿住,一下转过身来、抱住他脑袋就在他嘴上重重香了两口,“谢谢暮远哥哥!!”

      说完,他又曲起指节,如敲门般在封暮远胸口叩了两下。

      正在封暮远疑惑他这做什么时,青棠笑,“也谢谢灵剑宝贝!”

      封暮远:“……”

      他很确定,他在自己识海中听见了一声极重的冷哼。

      他们是合契道侣,又都具神籍,识海中发生的一切,青棠想看自然是看得到的,所以封暮远看见他家的小坏蛋翘起了嘴角,甚至还哼起了小调,伸手抓来羊肉故意吃得到处流油。

      封暮远无奈,却也没阻止,只取出巾帕、将人搂到怀里。

      青棠笑盈盈吃着,却还不老实,一如往常故意撩闲,闹得封暮远忍无可忍,也不用准备好的巾帕了,直接一口咬在他还沾染了羊肉腥膻的指节上。

      如他所愿,他的小阿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可下一瞬,他还没来得及收口,青棠这作死的小东西,就屈起手指,十分放肆地挠了他的上颚。

      这动作挑衅意味十足,瞬间让封暮远眯起眼睛、捏开他的嘴,凶狠地扑了上去。

      他们在一起几千年,从来都是这样——青棠一次比一次过分地试探,撩拨得他忍无可忍,最后反过来将人收拾了。

      虽都没进行到最后一步,但许多该做不该做的事也做了。青棠嘴上浪,手上功夫和耐力却不足,先撩了人,最后却总不能陪封暮远持久。

      看着脱力昏过去的青棠,封暮远抹去唇上水光,缓缓将人用毯子裹起来,打横抱回寝殿床上。

      殿内没有点灯,封暮远小心翼翼将人塞到被中,垂眸、轻轻顺了顺他鬓边的碎发,然后也钻进被子里,将人搂入怀内。

      封暮远虔诚地吻着青棠发丝,西北初春的夜色静谧,他目光幽暗地看着窗下登仙台投射的虚影——

      无论青棠要做什么,他都不希望他有事。

      否则,他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大军攻入国都那天,恰好登仙台落成。

      不过为这登仙台,他们这段时间以来,可没少拌嘴。

      青棠总是隔三差五就要自己跑到工地上看看,封暮远一开始还陪着,后来意识到修筑登仙台的人其实是青棠变幻的豆豆人,换言之——就是他自己。

      这种专程跑过去看的行为,落在封暮远眼中,就显得多余。

      可青棠却很坚持,总说做戏就要做全套,他这个昏君若不经常去监工,怎对得起他贪恋美色、不务朝政的角色。

      封暮远怕他累,几次提出来由他来控制那些撒豆成兵的小人,或者,他也作陪。

      青棠却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要。”

      “为什么?”

      “唔……”青棠低头忸怩了一下,然后才小声道,“你是‘妖妃’呐,你要是起来了,岂不是证明我……很不行?诗里不是都说——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吗?”

      封暮远:“……”

      行,还……挺有想象力?

      原来,他还有这么个祸国殃民、每日被……得下不来床的妖妃角色要扮演。

      青棠见他面色不虞,忙蹭过去送了好几个亲亲。

      封暮远板着脸,本想不为所动,但青棠惯会说话,人也趴在他跟前撒赖,他实在无法,只能歇了那份监工的心。每次青棠去时,他都待在寝宫中打坐入定。

      因此今日登仙台落成,也是他第一次得见这高台的全貌——

      白玉垒砌、高耸入云,一级级的石阶从宽大开阔的底部层层往上堆到顶部。最顶层不算宽的台面上,并未按青棠描绘的那样——铺上红毯绒垫、点满炭盆香炉,而是用黑白石砖垒砌出一条太极阴阳鱼的模样。

      因高度和结构的关系,登仙台顶层的面积并不算大,圆而光滑的石台边上,并未设立栏杆,而是立着小半圈木人,木人身上落满了海棠花瓣,黑白交错的地面上,也洒着不少鲜红翠绿的花叶。

      青棠走在前面,在黑白色的砖块上来回跳跃,封暮远站在他后面,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布置,心中却生出大片大片的不安——

      这登仙台,未免也太像天界的试剑台。

      关于试剑台的不好记忆一瞬涌出,封暮远闭上眼,狠狠捏住虎口,只觉西北早春的风又劲又冷。

      那年试剑台上,他作为学宫的武教习,需亲自检测这群新毕业小萝卜头的武艺,青棠第一个跟着他习剑,自然也在测验的名单内。

      因此,封暮远专门收起了灵剑,换上了一柄普通的桃木剑。

      参与试剑的学员们,大多不是封暮远对手,试剑也只是为了检验他们在学宫这段时间学习的成效,其中剑法最精妙的一个,也只在封暮远手下撑了百来招。

      轮到青棠时,众人知他素日躲懒,便没太在意。

      结果青棠在封暮远手中不仅撑过了百招,甚至还使出了和封暮远一模一样的剑法——潇洒飘逸、灵动凌厉,原本已各自移开视线的人群,又瞬间被他们精彩的对决吸引。

      一开始,封暮远不着痕迹地让了青棠,后来,剑修骨子里的争强好胜也被对方挑起,尤其是——连他也不知道青棠其实早就学会了他这套剑法。

      青棠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带着三分诡计得逞的狡黠。

      封暮远心跳一乱,手中剑一错,险些被青棠刺中要害,好在两人用的都是桃木剑,真戳中了也不会怎样,且他在下界与魔道交手颇多,很快就回神、拉开了距离。

      倒是青棠得寸进尺,挽了剑花冲他挑衅,“小老师,当心些!”

      那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爱慕的心思还没挑明,封暮远闻言只是敛眉,重新挫剑迎风而上。两人在试剑台上缠斗了数百招,看得台下众人惊叹连连。

      最后,青棠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在封暮远送剑来时,没站稳、往前趔趄着就要撞上封暮远的剑。

      虽说用的是桃木剑,伤不了人,但封暮远还是一下就变了脸色。

      收势不住的桃木剑戳向了青棠的胸口,他只觉心脏被一股极大的外力捏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第一次,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害怕看见血,尤其是绽放在青棠身上的血。

      神情恍惚中,青棠忽然覆上了他的手。

      一股极大的力量爆发出来,青棠将他从试剑台上过肩摔了下去。

      按规矩,离开试剑台的人,同样也算输了试剑。

      学宫众人在一愣之后围过来扶起封暮远,见他脸色阴沉,几个老学究还瞪着眼说青棠胜之不武,青棠满不在乎地哼哼,脸上是诡计得逞的笑容。

      唯有封暮远心跳如擂鼓,面色惨白,后脊梁都被冷汗湿透。

      吹着西北劲寒的春风,看着眼前与试剑台九成相似的高台,封暮远只觉遍体生寒,那种失控、绝望的不安感越来越重,声音也沉了几分:

      “阿棠,你不会是……要故技重施吧?”

      青棠一愣,眨眨眼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封暮远在指什么。

      “哪有!”他怪叫起来,“我就是图方便嘛,都是‘台’,试剑台、登仙台差不多呗,暮远哥哥不知道,设计这些可麻烦啦——”

      封暮远听着他撒娇,心中的不安仍在。

      天界试剑台离地不过三尺,这登仙台却高逾百丈。

      青棠没给他机会细想,招招手,“暮远哥哥过来,待会儿我们就站这儿!”

      封暮远依言走过去,青棠给他指的位置恰好在阴阳鱼分开又交叠的顶端,他脚踩的位置上,还有好些被风吹落的粉白色花瓣。

      “他们来了我们就跳,傀儡人会在下面替我们变成肉饼子,”青棠笑嘻嘻的,“我们会脚踏七彩祥云离开这里,到山清水秀的小村庄过神仙日子!”

      封暮远:“七彩祥云?”

      青棠:“怎么,暮远哥哥嫌太惹眼了吗?那换成白色祥云好了。”

      封暮远:“……”

      青棠过来,亲亲密密挽住他的手,与他并肩看着远处叠嶂起伏的山峦,“总之呐,我们现在就是要干的活儿干完了,只等他们打上来,就可以开溜啦——”

      正说着,铿锵兵甲声也越来越近。

      封暮远回头,遥遥见了势如破竹的大军,皇城巍峨的大门轰然倒塌,之后就是一道道的城门、宫门、院门,大将军一马当先,然后是老丞相、丁生和张辅将。

      还有许多面孔跟在他们身后,封暮远总觉得他见过那些面孔,还没想起来,青棠就忽然转过身来,拉起了他的手。

      他心中一震,倏然感到自己双腿发麻,骇然低头时,却发现了青色的灵光如藤蔓般、不知何时已攀上了他的脚面,顺着他的裤管,将他整个人牢牢焊在了地上——

      灵光甚至从他们站着的地方蔓延出去,渐渐填满了整个阴阳太极鱼,青光之下,碧色的藤蔓疯长,上面还不断开出一朵一朵漂亮的小白花。

      这阵法,是当年他教青棠的。

      原是他一位师叔陨落前,终悟出的道。在别人看来并无大用——耗费灵力布阵,也只不过是令山中枯败的百花重开、万木逢春罢了。

      青棠却一学就会,甚至在那基础上演出许多变阵,最终摘叶飞花、操控丛林,甚至能编出藤蔓囚牢将人困住,比捆仙锁都好用,就连天帝,都惨遭过戏弄。

      登仙台高耸入云,西北百花未开。

      封暮远双目血红,他一早就该意识到!这高台上怎会有花!

      封暮远喉中发出嘶嘶低吼,青棠只看了他一眼,就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此时此刻,封暮远终于明白了青棠瞒了他什么。

      可他却动不了,一寸也动不了,只能瞪着青棠,疯狂摇头。

      青棠松开了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后,轻轻踩着他被束缚住的脚背,凑上来给了他一个吻,“暮远哥哥,早点回家!”

      说完,封暮远只觉腰间一空,青棠后退两步,纵身一跃,就那样消失在登仙台上。

      肃肃寒风如利刃,刮在身上疼得很,青棠忍着没吭声、只翻转手腕,扯断了腕上连接着四方的灵线,笑着闭上眼睛——

      而站在原地拼命挣扎的封暮远,也终于想起:那些方向、那些跟在大将军身后的人,根本就是他们那几日游山玩水去的地方,无意中结识过、救过的。

      青色灵光若隐若现,万民的记忆被瞬间改写,天穹中的乌云渐渐亮起了浅白色的光线。

      下嫁给敌国皇帝的昏聩君主,在这一刻成为了忍辱蛰伏、筹谋算计的明君圣主。封暮远目眦尽裂、嘴唇翕动,还未发一语,身后匆匆赶来的大将军、老丞相等,就已登临高台。

      他们在他身后恭敬跪下,“臣等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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