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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破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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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司马少桃随师父学艺,样样都学的精通,但惟独这五行八卦,却总也学不好。她尝试了数次未果后,师父一脸无奈的样子,只说以她的本事,就算不学五行八卦,也足以横着走马江湖了,也就不再逼她。
现如今司马少桃只能半懂不懂的听着叶宁不温不火、闲话家常一般,说着这些晦涩难懂的阵法,她长叹一口气,心头委实气闷。
南罗十二煞脚下虚虚实实,身形飘忽不定,长剑轻灵诡异,杀气淋漓,司马少桃眼睛渐渐眯起,唇边勾起一抹难违的杀伐之意。
严格来说,司马少桃使剑时并没有剑法,当年师父教她剑法的时候就说,她一介女流,更兼身体孱弱,自然走不了阳刚威猛的路子,而轻灵飘渺的剑法美则美矣,对敌时若遇到了内力精深的行家里手,却是必败无疑。
司马少桃聪明的很,当时就摇了师父的手撒娇说,师父心疼阿桃,一定不会让阿桃长大后受人欺负,一定有第三种剑法的,对不对?
师父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言语间颇有些怜惜:只是委屈了你。
后来司马少桃才知道,这第三种剑法,只有一种人可以练,那就是杀手。杀手的剑法简单的很,宗旨也只有一个,杀人。比敌人心静、眼利、手快,再加上十成的心狠手辣,就能杀得了对手。
为了达到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目标,她足足练了三年。
三年内,她熟识天下各路流派的剑法,刀法,暗器,轻功,内力。师父说,熟悉对手的一切,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破绽,从而一击得中。
三年后,师父说,有一个法子,可以证明你的剑是否能跻身江湖高手之列。
于是,一个月后,清河十八寨连番被挑,十八个寨主相继被杀,十八颗人头奉上当时已被各路英雄公认为江湖魁首的归云庄,一夜之间,司马少桃,天下闻名。
司马少桃回转心神,当年她一人一剑独闯清河十八寨,全身而退,现如今,虽身陷八卦问天阵,她依旧能将这南罗十二煞,杀的片甲不留!
她心念一动,眼神一扫,看了一圈八卦问天阵,随即轻轻一笑,易经她虽所学不精,但她好歹也下过心思,玄矶主生,虚社主死,叠雍相顾南北,外围九星逆转,有交相呼应之势,最是灵活不过。
常人都以为生死两穴至关重要,守之,则敌困至死,失之,则阵破人亡。但师父当年却笑说,这些不过是外行的见识,真正的八卦问天阵变化万端,岂是由两个小小的阵眼决定成败。
司马少桃想到这儿,心底不禁流露出几分笑意,那次师徒对饮甚欢之时,师父说起平生事,恣意长歌,万端得意。她一旁听了,也是与有荣焉,只是回想了自己,虽继承了师父的衣钵,却终有不通晓五行之术这小小一桩遗憾,不免一声长叹,跟师父诉了苦。
她现在都记得,师父如何一脸高深的说了上面的话,然后拍拍她的脑袋,一副狐狸的狡猾模样,笑着对她说,我的徒儿,即便是不懂得八卦阵九九八十一变化之势,师父也自有破阵的妙招……
“小心!”叶宁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轻飘飘替她引开一剑,她这的一脸温馨笑意,却是想起了谁?
司马少桃不说话,只是脸上带了温柔的笑意,对着南罗十二煞轻巧的眨了眨眼,身形一纵,少桃如一只疾驰的鹰,滑翔在一片绮丽的烛光剑影之间。
叶宁一愣,这丫头难道是疯了?他知道司马少桃于此道不精,才故意念了那些法门让她领悟,以司马少桃的资质,就算不能全懂,也至少可以明白三四分,仅凭这几分的领悟,再配合少桃的身手,也勉强能冲出这八卦问天阵。
司马少桃身形飘忽,迅如闪电,偏偏进退之间全无章法,根本就是自找死路。叶宁一时气急,他不帮忙,固然有点儿坏心思,想看看这个一向从容的女子若被人逼急了,会是怎样一番捉襟见肘。可是少桃的身手是知道的,即便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虽不可避免会狼狈,但也绝不会落败,但现在……
正当叶宁忍耐不住,正要出手相助,远远站着的鬼眼蛇君却轻咦了一声。叶宁顿时安静了下来,微有些尴尬,自己竟然关心则乱,忘了旁边还站着这样一个大敌。
叶宁心神略定,将目光投向司马少桃,终于发现一丝不寻常。司马少桃看似凌乱的步伐之间,竟使得南罗十二煞的阵势渐滞,阵型也随着她的步伐起了变化。
南罗首煞位于生门,她人在阵中,自然更加知晓,八卦问天阵已有脱出自己控制的趋势。南罗首煞当机立断,左手玲珑灯一旋,阵型随之一变。一刹间,十二柄剑交次重叠,剑影灼灼,白光闪闪,杀气凌人,刚刚扭转的局势,顿时又对少桃不利起来。
叶宁在旁边却不禁微笑了,索性袖了手,脚下一晃,就出了八卦问天阵。司马少桃练的是杀手的功夫,若论眼利身快,江湖上还当真鲜有敌手。若南罗十二煞维持原阵,司马少桃虽以快掠阵,也不过些微乱了阵型,长久僵持,以一敌众,兼处于八卦问天阵之威下,更难有破阵可能。
坏就坏在,南罗首煞临时变阵,变化之际,再快再熟练,也不免有漏洞一闪即逝。而在司马少桃面前出现漏洞,就只有阵破人亡一个下场。
果然,八卦问天阵中,司马少桃身影如鬼魅一般,突向了西北角的少女,那少女进一步是甲木,退一步是阴火,然而新阵未成,旧阵已弃,不论是进是退,她都无法借助阵型化掉少桃的攻势。少女无法,横剑一挡,但终究是慢了一步,一剑穿喉,顿时没了性命。
阵型已破,少桃不作迟疑,抽出长剑,回身之间,就了结了身旁的几个少女的性命。
南罗首煞倒是临危不乱,一声长啸,其余的少女顿时退了开来,站定了六门之位。南罗首煞身形一纵,飞到司马少桃三尺之内,司马少桃反手一剑,结果了未来得及退去的一个少女,随即回手提剑一迎,那南罗首煞一个虚晃,右手轻点八角玲珑灯,一阵针雨铺天盖地袭来。
司马少桃手中长剑挥舞,封得滴水不漏,脚下急退,却是将将好退到了六门之内,南罗首煞提灯持剑,正好将少桃封回到八卦阵中。
司马少桃停下一笑:“就凭这残了的八卦阵,你还想封住我?真是痴心妄想!”
南罗首煞一脸漠然:“封得住,是我们的本事,封不住,就是我们所学不精,活该受死,不劳姑娘教诲。”
司马少桃扬了扬眉,有些吃惊于南罗首煞口吻里的从容赴死,随即不自觉的瞟了一眼鬼眼蛇君,这样忠诚的手下,当真是调/教的出色。
鬼眼蛇君冲着司马少桃可爱的一笑,随即扬手召回了阵中残存的数人,南罗首煞登时收剑回灯,带头回到了鬼眼蛇君背后站定。
司马少桃缓缓收了剑,踱步到叶宁身旁,叶宁摇着扇子,叹着气道:“你对我还藏拙,让我白担忧了一场,真让人伤心。
司马少桃白了他一眼,示意他:这笔账回去再算,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鬼眼蛇君拂了拂紫锦的袖子,抬着头,皱着小小的额头,五官稚嫩,却做出个沉思的表情,若放在普通孩童身上,多半是会让人怜惜不已的,但眼前是个活了三十多年的男子,故而那份让人怜惜的可爱,只会让人觉得怪异和悚然。
司马少桃按捺下心底的不适,放松了表情,问道:“不知鬼君是否要亲自赐教?”
鬼眼蛇君背了小手,迎着风,环佩叮咚,长声一叹:“也罢,我鬼眼蛇君闲了多年,今日竟栽在你们两个孩子手里,当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司马少桃生生的打个激灵,她有些看不起自己,鬼眼蛇君一脸纯真的时候,她觉得胆寒,但反过来,鬼眼蛇君以成年人口吻说话时,她却更是悚然。难道当真是自己年少不经事,遇到点儿违背常理的事,就无法面不改色,泰然处之?
叶宁用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一脸无奈:“这位姑娘,该回魂了。”
司马少桃瞪大了眼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叶宁,这人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淡然谦和的样子,就连刚才她几乎身处绝境,他也不过是气息微乱,身体微倾,虽在一瞬间有出手相助的念头,不过在看到她有余力化解,就立时恢复了那份悠然。
她与叶宁相知,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二人武功卓绝,心思百转,足以睥睨江湖。故而二人可以放心的互诉衷肠,而不用担心互为制肘。司马少桃微微一笑,可是为什么她心中总有几分遗憾?
聪敏如她,武功高强如她,也终于在短短一天之内,遇到了只手化解她全部攻势的人,她已然不是那个战无不胜的江湖传奇。今日遇敌于连七,鬼眼蛇君,她武功虽不如人,却还是侥幸留得性命,归根结底,只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若有一天,她连那一丁点儿价值都没有的时候,叶宁会如今天这般在一旁淡定且从容的看着吗?
司马少桃心思百转,面上却一派淡然,无法预见的事,考虑再多也只是徒劳,她轻声一笑:“我在想,金不换生长不易,山顶想来也不过几株,既然对方能一路阻拦,也就未必想不到釜底抽薪。”
不待回答,司马少桃轻轻转过头,背对了叶宁,她想起了那个赌约,看来是她输了。
刚才在最后的那波黑衣死士倒下时,叶宁眼底若有所悟,想必那时他就知道山顶已一无所有,也猜到了对手三番四次的倾力攻击都功败垂成,终会想到趁着天还未亮,派人来进行最后一次交涉。
她二人不熟悉山路,对方即便最后一次交手依旧功败垂成,也至少能占着地利的优势全身而退,而她和叶宁却无论成败,都再拿不到金不换救人性命。
司马少桃眯起双眼,一路与黑衣死士殊死搏斗,她一心一意要及时赶到南山山顶,却不想都只是徒劳。想来有人早就在暗地里看她的笑话了,自己刚说过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叶庄主,如何才能及时采到金不换,又如何才能及时将药草送回归云庄……
她回想起来颇有些无奈,那会儿怎么就能一遍又一遍正经八百当回事儿去问叶宁,对手看笑话就罢了,为什么偏偏叶宁已猜到真相,却不告诉她,还容忍她那愚蠢的质问,让她一次次疾言厉色对他横眉相对?
司马少桃抬起头,看了看天,寅时已过,卯时将近,天有些灰蒙蒙的,暧昧不清,就像她和叶宁之间的关系。两人都是骄傲的人,谁都不肯先让步低头,这次的比武招亲,本是个绝好的契机,可惜以前是老天不肯,这次是她先灰了心。
鬼眼蛇君在两人间看了一看,滴溜溜了转着眼珠,一时间像是又恢复了那份孩子的天真:“你们当真没什么话对我说吗?”
叶宁从司马少桃身上收回视线:“不知鬼君……”
鬼眼蛇君不耐烦的扬了扬手,打断他的话:“说过了叫我阿狸的,你的记性可真是差劲,真不知道美人姐姐图你什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两人一愣,尽皆默然。
“算了,也不指望你能说清楚了,”鬼眼蛇君小手托着额头,再次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似乎很受不了这两个人缠杂不清,于是直奔主题道,“金不换虽被摘光了,不过既然是我的毒,我自然配有解药,你们若真心救人,不妨好好求求我。”
叶宁和司马少桃对视一眼,若是如此,那是再方便不过,但是,究竟怎样才算是‘好好求’呢?
鬼眼蛇君得意的背了手,昂着小巧的下巴,踱了四方步子,一步一停,走了过来:“我的毒是常人能解的吗?不妨告诉你们,我阿狸下的毒,解药集齐,需要七分文火煎三个时辰,再用人参酒煨一炷香的时间,随后才能按一般解药的法子,配成药丸。你们仔细算算,那个中毒的人究竟还有多久的命?”
昨日比武招亲之上,司马心柔闹场,那女子中毒,都应该是辰时刚过的时候发生的,而现在天已近亮,已是寅时了。
二人临行前心柔交待,她用金针之术拖延一天的毒性,若一天之内带不回金不换,那女子必死无疑。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即使在一天内带回金不换,解药也不能在限定时间内配出,那女子还是死路一条。
二人齐齐愣住,一来没想到司马心柔一代毒医,竟也有料错的时候,二来没想到鬼眼蛇君的解药的配制竟需要这般周折。叶宁微垂了眼帘,仔细权衡一番,才一脸淡定的开了口:“鬼君有何事需要帮忙,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