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世倾君》拂尘为君

43、第四十三章 与君风雨劫将至

　　一个月后，世倾在神无居的族长厢房中睁开了眼，漆黑一片的眸子，银华的根部竟渐生出了一片黑华，她动了动胳膊就从榻上坐了起来。

　　“月儿，你终于醒了。”在案边看着竹简的姒绾君，注意到床边的动静，一下子放下竹简惊喜地向她这边过来了。

　　“谁是月儿，叫我族长大人。就算你是我夫君，这点尊卑礼数在我姒族也该有的。”世倾也不看他，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和从前大不一样。

　　“是……族长大人。”姒绾君被训得一愣一愣的，让他不禁怀疑这人……还是当初的月儿吗……

　　一时，姒绾君满腔的话都不知怎样说起才不算冒犯。

　　“愣着做甚，没看到我要下榻了吗？”世倾看着他，眼神还透着危险。

　　“啊？”姒绾君回神，见到她还算客气地示意了一下她的长靴，他反映过来了，一瞬间竟还觉得有些……可爱，于是忍着笑意半蹲下身为她穿靴。

　　自己选择的路，自己情不自禁爱上的人，除了宠下去，还能怎么办呢？这样想想，姒绾君放下了所有曾束缚他的念想，心底还甜滋滋的。

　　给她穿好靴后，姒绾君没有起身，而是抬头看着她，似乎等着什么。

　　“你，出神了，我的长君。”世倾翘起一条腿，也看着他，手一勾挑起了他的下巴，俯身魅惑轻声。

　　姒绾君听了，声音也柔了几分：“族长大人……甚是迷人，若大人不满了，舍得定罪……就定吧。”

　　世倾笑着摇了摇头：“我的人，永远无罪，神无居换天，也该洗血了。”说着她放了手起身出门。

　　姒绾君应着起身，跟在了她身边。

　　世倾冥冥中感觉她不是她了，反而是身体里像有一个沉睡的巨大困兽将要苏醒，那只困兽在她最虚弱的时候给她做了不违她意愿的决定，比如那日化虎后归于人身直封了姒绾君为姒族长君。

　　再比如她后来，没有除掉甚至赶走姒安，反而还让她在族中身处要位，姒安对她没了反心，处处给她谋划，她为了开阔子河，伐了大片山林，一时天灾降下，她阻了姒绾君前去，任天灾落下，山林边的村庄遭了殃。

　　在姒绾君私逃出神无居要去帮村民的时候，她亲自前去擒回了他，软禁在了神无居。

　　权力的喷涌，让她想法越加地不由心主，在姒安的诱导下，她去到了姒族最污邪的地方——罪女渊，那是关押姒族罪女的地方，罪女石便是用她们的血凝出来的，她去的时候，甚至感觉到了心神强烈的牵引，说“快放她们出去、快放了她们、她们很痛苦、她们要解脱……”

　　于是，她开了深渊的那道漆黑的门，她喜欢里面血腥疯狂又惨烈的气息，浓厚的血脉之力让她几近疯狂，她吸纳着那些浊气只觉得浑身畅快，顺着那些浊气，她看到的画面都是充满欲望、野心、权力的角逐，这些刺激就足以让她丧心病狂了。

　　世倾带着一身罪女血气，银华成了墨发，眼睛成了红黑一片，红唇勾魂夺舍，言语间都是生杀夺予，女人的尊卑被推至更高处，许多有罪之女报复性地在姒族作乱开。

　　渐渐地，姒族上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后来一天，在世倾外出的时候，姒安敲响了姒绾君的门，见到脸色苍白，神情有些恍惚的姒绾君带着手链脚链开了门的时候，她不禁有些心疼，蹙着眉走近了她：“哥哥，你可有后悔？”

　　姒绾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一脸担忧，话语里有几分哀求的意思：“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帮我出去。”

　　“如果让族长大人知道了，她可不会轻易饶了我，她现在，你也知道……我……又岂会拿命帮你？”

　　姒绾君暗了眸子，想到先时帮过他的人无一没有后文了，他半晌轻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神情有些悲凉：“……是我考虑不周了。”

　　姒安既然来了，可也不是没有目的地来的，她踱步到姒绾君面前，缓缓道：“眼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能帮你出去，但是有条件，你得帮我去把我的心腹换出来，他因为受我指示杀了不少罪女，三天后会被送上罪罚台。族长大人若还念旧情，断不会拿你怎么样，可这人对我来说很受威胁，这件事你答不答应？”

　　姒绾君听了没多想就要答应：“好，我……”

　　姒安一抬手，看着他，也是担心也是探究：“别答应得太早，你得想好了，若要出这个门，你的血脉之力得换给我的，撕心之疼，可不是书上说的那样。”

　　“换吧，就算灵力全无，我也是姒族的长君，我的担子，我亲自抗……”说着，绾君将身上澎湃的血脉之力，牵引着向身外扯出来，传到了已结印好的姒安身上。

　　血雾滔天包裹着两人，许久后，姒安看着脸色越发惨白的姒绾君，皱眉了，她甚至开始了抵触，她看着他眼泪滴了下来，咬着牙不甘道：“哥哥，她和我之间，一个外族女子真抵得过我们的血浓于水的亲情吗？即使她让姒族身处水火之中，你一点没有后悔？你对得起堂前先祖吗？”

　　姒绾君的血脉之力感受到阻碍后，他手下也越发下的劲狠了，他嘴角滴着血，闷咳了几声，坚定道：“每走的一步……我都不后悔，姒族到如今……我只看到了……从前，几十万年积累的污垢……被一遭翻出……咳咳咳……咳咳……脏污不出现……我族就永远……没有干净的那一天……你可以说我狠……也可以……咳咳咳……说我没心，但……我绝不懦弱……”

　　“哥哥，你好像也变了……”血雾渐散，姒安听着这破碎的一字一句，她欲扶住没有半点灵力的他，却被两条锁链扯住了身形。

　　姒绾君垂着头大口喘着气，一把抹去了嘴角的血，脚下虚晃了几步，正了正身形，朝门口迈去，只剩一句轻轻的“……不曾”随着门合上的声音消散在空中。

　　……

　　神无居，土牢。

　　换了一身姒安衣服的他，轻纱掩面，凭着姒安的令牌还算一路顺畅，很快就找到了她说的心腹——一个身形单薄不起眼的男人，半边脸被垂下来的头发挡住了，隐约可见一道刀疤，他从没在神无居见过他。

　　牢头开了门离开后，姒绾君进来了，蜷在角落里的那人回过神来，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向他连滚带爬过来，他拽着他的裙摆，真诚地看着他，嘶哑着声音道：“长君大人，我有一个请求……”

　　姒绾君也不诧异这人竟一眼能认出他，毕竟姒安的心腹，没这点意识，怎得她认可？他扯掉了面上轻纱，蹲下道：“请求什么？”

　　“我想……最后见一眼安大人，她……我想和她说两句话……”这人低着头，慢慢说着，最后竟有些哽咽了。

　　姒绾君倒是笑了，一边从腰间拿出了几盒胭脂粉，一边平常道：“我是答应她来替你的，这件事，你不用求我。”说着一手沾了胭脂，看着他道：“头抬起来。”

　　眼前的人明显怔住了，姒绾君一手抬起他还算干净的脸，将胭脂细细抹了上去，正要抹第二次的时候，那人反应过来了，一把抓住了姒绾君的手腕，暗了眸子低声道：“长君大人，我不值得你和安大人冒险，这件事……我不会牵扯她的。”

　　姒绾君一手掰开了他，轻声问了：“你喜欢她？”

　　那人跪在地上，慌张道：“小的不敢！安大人曾救过我，心系姒族，是我最尊敬的人。”

　　“头抬起来，时间不多了，我答应她的得做到，你出去了……就好好护她。”

　　“长君大人，这可是草木之刑，会没命的，你走吧。你能来，我便知会安大人的心意了，你是她最亲的人，我断不会让你涉险。”

　　“我有血脉之力护体，不会有事的，等答应她的事情做到，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你有想见的人，我也有。”姒绾君看着他，简单修理好了他的头发。

　　见了抿了抿唇，点了点头，姒绾君接着给他细细点着姒安的妆容。

　　在两人最后换好衣服，那人跪地告别他的时候，他问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姒南。”那人回答。

　　姒绾君记忆一恍，眯了眼问：“你是她棉曲的哥哥？”

　　听着这个熟悉的村庄名，姒南低着头颤了一下，点头了：“嗯，很多年前了，以前我在对外妖的时候，不慎被伤毁容毁得厉害，被人扔在了乱葬岗，不巧被她救了，她把我带到了巫医那儿，我才得以保命，与她匆匆一别。这么多年我一直暗里保护她，她知道了却不说破，她会写纸条让我帮她做一些事情，我都做到了，她在信里总是心腹心腹地叫我，却也没问过我是谁。”

　　“会一直瞒下去？”姒绾君动容了。

　　“嗯，贱命尚有一息在，定护她一世无忧。”他跪地一拜，定然回应道，颇有几分让姒绾君安心的意思。

　　姒绾君别过了他，此一别不知前路走如何，但两人心各有属，每个决定，每道脚步，只会若磐石般定然……

　　土牢归于黑暗，姒绾君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凉风从窗外灌了进来，惹得他轻咳了几声，没了血脉之力的养护，他的筋骨倒是弱不禁风了些。

　　第三天的曙光从外面洒进来，在一阵脚步声中，姒绾君从不安的睡梦中惊醒过来了，漆黑可怖的梦境让他有些冒冷汗，见了牢笼被打开，他看到前来的狱官竟没觉得半点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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