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世倾君》拂尘为君

25、第二十五章 与君魂落薛府中

　　天枢垣，西疆，折柳城。

　　不知今天怎地，街上议论纷纷。

　　“什么？薛家的公子活过来了？他带着个丑萌丑萌的东西，跳崖都没死成？回来干嘛呀，那么丢人！”小贩之间分享起了今天见闻。

　　旁边一中年妇人接话了：“是啊，今天一大早，街上好多人都看到他了，自己走回来的，还抱着那个丑萌玩意，两个都没死成呢。”

　　对街一位稍显年轻的女子说道：“要不是她娘子嫌他有病，能私下里去品仙居出台吗？啧啧啧，还被顶顶风流的七殿下睡了，最后这女的居然还舔着脸和七殿下处，七殿下后面看都不看她了，七殿下露水情缘而已，谁知道啊，这女的最后居然闹自己家里，说什么要薛郎赶快休了她，好成全她，薛家富甲一方，自然不能让一个女子啪啪往自己脸上打啊，人是休不了了，可这事啊，闹得人尽皆知。”

　　另一位年轻女子点点头，捂嘴笑了：“也是哦，这薛明是薛家独子，就是身体不佳，她要不是仗着是皇城那边的人，恐怕真干不出这种事。”

　　隔壁一个猪肉铺的老板摇了摇头道：“苦的就是人家薛明了，男人……偏偏那方面不行……啊哈哈……真是可笑啊。”

　　“哟，几位，门市这么惨淡，看样子嚼着市井舌根，也不能给你们添财咯。”一位身着赤色羽衣的女子，咬着苹果，冷嘲暗讽地指指点点了这几个店铺。

　　“你谁呀，又不买东西，叨叨什么呀？走走走。”对街的年轻女子不开心地轰人道。

　　“嗤，德行。”羽翎说着瞥了她一眼。

　　旋即当街一喊：“这条街的东西，除了这几个铺子，都给我包了啊，送到止云客栈天字品房间，钱一个子不会少各位的，谢谢啊。”

　　她一喊完，哄地一下收拾东西的麻溜声就盖了过来。

　　“你！”中年妇女有些气不打一出来。

　　羽翎一摊手，啃了口苹果：“哦，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说完便潇洒地化成朱雀离开了。

　　阳光正好，她来到了西疆最高的那颗梧桐树上晒太阳。

　　很多年前，她是在这里被人救了，再被人放生的，她很喜欢这个地方，后来她一有空或者心情一好，就爱来这里栖息，然后将满满的故事和梧桐树用鸟语诉说。

　　梧桐树下偶尔会来一个拿着画纸的锦衣少年，那是当初救他的人，但是她不语，他也不打破这个和谐，只是每次都会说：“你又飞回来了啊。”她看着他，扑腾扇了扇翅膀，就算是回应了。

　　她看着少年画她，从歪歪扭扭的几根线，到丑得有模糊形态了，再到有动作神态了，再到有色彩了，这断断续续也有百多年了呢。

　　这一天，她在枝头栖息，被一道轻咳的声音吵醒了，她不解道：“天这般冷了，你怎么还来。”

　　那男子看着她笑了，说：“原来，你的声音也很好听，过了这个冬天，我就要回家去了，很久很久都不能再来，我想最后画一幅，送给你。”

　　“哦，你画吧，既然是给我的，就画这个样子的吧。”朱雀应了一声，化成了人形，慵懒地躺在树上，晒着冬日的暖阳。

　　朱雀没听到动静，瞥了他一眼：“怎么了？被吓住了吗？”

　　那男子摇了摇头，有些红了脸，低了头，动着笔：“没……就是……美得让人离不开眼。”

　　最后，这副画被她挂在了她宫中最显目的位置，每看一次，她都有一种会陷入画中的美好感觉。不禁觉得，她在乎的少年，正一步步蜕变呢……

　　朱雀回想着过去，闭着眼睛在树上栖息，至上次一别，已经一千年没回这里看看了。

　　除了市井宫楼的沧桑变化，这颗梧桐倒是被很好的保护了起来。

　　“姑娘可是在等人？”树下轻地传来了一道带着磁性的声音。

　　羽翎摇了摇头，睁了眼，抬了下手挡太阳，轻声笑了：“不是哦，我应该在等，一幅画。”

　　那人轻笑了，抬手将一幅泛黄的朱雀图递了上去，说道：“可是，我等姑娘……有一千年了哦。”

　　羽翎收了画纸，翻身下了梧桐树，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人，笑着道：“你长大了。”

　　“你还是那么美。”那男人明亮的桃花眼，添了几分妖孽气息，抑制住了想拥抱的冲动，语气里尽是重逢的喜悦，带着深深的想念。

　　“这次，我有能力保护你了，跟我回家好不好？”畫夜柒眼神恳切，问道。

　　“好啊，你上次画的我看腻了，我还想求一幅。”羽翎笑道。

　　“好，以后你要多少，我便给你画多少。”畫夜柒点点头也笑了，牵起了她的手。

　　“七郎，市井的闲言碎语，不是你，对吧。”经过市井的时候，又有闲言碎语传到她耳中，羽翎看着他问了。

　　畫夜柒不否认，看着她认真道：“是我，我也知道那些碎语，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相信我，很多表相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可以相信吗？”羽翎第一次情窦初开，笑着轻问了，和少女一样。

　　“可以，我们可以把日子过得很幸福的。”畫夜柒点点头，更加握紧了她的手。

　　说的是家，其实并不是，畫夜柒现在画作的能力，足以让他凭空以画成灵了，他的画注入了他特有的灵，活了。

　　她看着他在桃林深处画了一处别致雅苑，雅苑便生成了，因为少了人气，他竟也画出了侍卫侍女，这些都让她非常惊叹。

　　他们在这里朝夕相处了好长一段时间，院落里贴满了他为她画的图，可是后来，他接到了密令之后，会离开院落了，起初他都会回来，后来隔三差五地出去，再后来一个周天、半个月、两个月都不曾回家。

　　她看着庭院里无论四季如何，都不曾枯萎的桃、荷、桂、梅……幸福好像都成了泡影……

　　她想出去的时候，竟然发现她与画中世界融入得好像太深，出不去了。

　　羽翎看着泡影般的一切，神情也暗淡了，身形更是有些消瘦了……

　　一次深夜，晚眠的她迷糊间刚躺下，房间便闯进了一个人，浑身酒气二话不说便欺身压在她身上，是她的七郎，她看着他皱眉的样子，不忍心拒绝……

　　第一次，她咬着牙疼得呜咽得说不出话来……

　　那晚，她见到耳边那人说：“阿兰，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给我生个孩子，就……好不好……”后面嗫嚅的几句，羽翎湿了眼眶，听不真切了。

　　只觉得这一声又一声的“阿兰，阿兰……”要了她的命。

　　他从前，都是叫她“翎儿”的，他认错人了，她又该怎么办……

　　第二天，羽翎浑身酸软地起身，床边没有一丝热意，昨晚似乎大梦一场，失神了好久，她都不知道她是怎样漠然地换了床单的。

　　半年又四季，七郎好久没来了，她就像笼子里一只被磨去了棱角的金丝雀，在这阳光明媚的虚假囚笼中苟且。

　　这一日，画中的灵力有些波动，她看到了一个俊朗的男子抱着一只黢黑的丑萌小兽走了进来，那小兽一进来，便从那人怀里蹿了下来，往她那里跑去，到处嗅，到处闻，还十分热情地舔她脸颊，用爪子还轻轻挠了挠她的脸，嗷呜了两下，小兽的眼里竟还泛着泪花。

　　“你是？”羽翎还是头回见到陌生人闯入。

　　附灵在薛明壳子里的玄烬一拱手，说道：“翎儿小姐，我是薛家独子薛明，因为家中娘子吵着与我分家，至今已有三年之久，说是因为七殿下夺了她身子，今次特意支开娘子，前往七殿下府上讨个说法，说法讨完不久，路过门口碰上了家丁要扔一幅画，于是讨了过来，回到家中打开来，却是无意误入此境。”

　　羽翎有些无神：“哦，画扔了吗？扔了也好，他早该扔了，留着只怕会误他事呢。”

　　小兽一看她萎靡不振，急得围着羽翎团团转，被玄烬抬手给带了回来，抱在怀中安抚。

　　“我能进来，就能有办法出去，我可以帮姑娘一把。”玄烬看着着画中庭院，轻声道。

　　“既如此，小女子就不甚感激了。”羽翎一福身谢道。

　　玄烬强大气场一开，一步一步便踩碎了这画卷，两人一兽出来之时，只有漫天飞舞的碎纸，似雪花在宣告爱的消亡。

　　看着羽翎就要推开门离开，玄烬的手被一双兽爪拍了拍，于是上前一步问道：“你接下来去哪？”

　　羽翎看着如此真实的阳光吐了一口气，轻声笑了：“这里不是我的家，我走错路来的，我也到回去的时候了。”

　　“好，既如此，我送你一程。”玄烬说着便也随她出去了。

　　几个家丁和他拱手让道，看着这个绝美的女子纷纷有些诧异，却也无人敢上前多问，三年前少爷回来就有些不一样了，说不上来的不一样，连老爷、夫人都惧他三分。

　　少夫人在她一回来便安静了三年，也不吵着分家了，反而屁颠屁颠跟着他，今天少爷才稍微支开了少夫人去市场买鱼买菜，少爷这才神秘兮兮地出门了一趟，带回来一幅画。

　　玄烬将人送到了画船边便离去了，转身去了小酒楼。

　　黢黑的小兽在桌上手舞足蹈分析道：“冰球，我姐她这次肯定没回去，这我是知道的，按发展轨迹，她还得待上一年，虽然我也不清楚她呆这里干嘛，但我觉得她一定是余情未了。”

　　玄烬品了口茶，点点头笑了：“嗯，夫人这几年性子都变得可爱了不少。”

　　“可爱你个大头鬼，要不是你这个人物能稍微符合我姐的发展，我才不屈尊附身在这丑东西身上呢。”世倾握着小兽拳，有些生气。

　　有个轻挑的声音传出：“哟，这不是薛家少夫人吗？听说你家郎君好了？就不抱着七殿下穷追不舍啦？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哦，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气死薛家郎君呢？”

　　“麻烦你不要满嘴喷粪。”那女子也不是好惹的主，说着就讲手里的酒砸像那人。

　　“哟呵，一点妇道都不守，还有脾气了，七殿下什么身份！你一个有夫之妇，做出那样的事情犯不犯贱呐。”那男子气不打一处来。

　　世倾跑出去看了一眼，蹙眉了，这不是薛家倒霉娘子嘛，世倾又蹿上桌拉了拉玄烬衣袖，把玄烬的茶都洒了点。

　　玄烬也不恼，停了嘴：“夫人，为夫这口茶还没喝完，拉扯做甚？”

　　世倾示意：“薛明的便宜夫人你不管管？”

　　玄烬冷然道：“管她做甚，自己做了什么就要承担什么。”

　　世倾惊呆了，这人竟不为所动？于是纳闷了：“唉唉，话虽如此，可他们现在侮辱这便宜夫人，这可是打你的脸呢！”

　　“你才是本座的夫人，下次再胳膊肘外拐，为夫可就不依着你了。”说完，玄烬往下扔了茶杯，好巧不巧地打在那人正要拿东西的手上，抱着嘿嘿笑的世倾便走出去了。

　　“下次可就不是一只手了。”玄烬冷冷地盯着那人，那人吓得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郎君！”楼下的便宜娘子正冒着星星眼，狗腿似地欢快地上了楼，一把抱住了玄烬。

　　世倾被锢在两人中间，呼吸困难，异常难受，那便宜娘子似乎是嫌她碍事，竟是要把她扒拉走，玄烬刚一感受到这女子竟对世倾动手动脚，也不客气的只手一抬，将人直接猛地掀下了楼梯。

　　世倾整个人瘫软在玄烬怀里，大口喘气，玄烬顺了顺她的毛，轻声问道：“没事吧。”

　　“呼……还活着，还活着……”世倾甩了甩头，顺了顺气。

　　便宜娘子在地上疼地打滚，嘴里嗷嗷叫着：“哎哟，郎君你这也太不小心了。”

　　玄烬下了楼，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冷声说了句：“能起来就自己走，不能起来，就慢些再起来，自己走。”说完就离开了。

　　“哎哟，我这……郎君，唉……你倒是，等等我啊……哎呦……”说着硬是强撑着起来了，一瘸一拐地拿起柜子上酒，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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