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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   2014年6月,南方进入梅雨季,总是不按常理的飘雨。空气中湿度过重,雨后反而更加难熬,气温虽不算太高,但总让人闷得喘不上气。

      姜椿言刚刚高考结束,从市里将自己的装备全部拖回家。她在考点附近订了酒店,其他学生都有家长送考,只有她从考试开始就只有自己。

      她一直住在外公外婆家,老人家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再加上他们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她还要分心照顾老人。在外婆提出要陪同时,她就拒绝了。
      这会儿才算是有些后悔,她之前一直是住校生,东西也都在高考前全都邮寄回家,快递只能邮寄到镇上。

      远处的天黑了一片,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味道,闷热被即将到来的暴雨吹散,手臂上的黏腻稍微褪去,可手提包的重量,不允许她有丝毫的放松,不停地往下坠。

      她叹了口气,高考前很多学生就找了家里人把书本带回家;还有一部分,高考前的最后一节课将书本撕得粉碎,洋洋洒洒地飘在空中,那场面大的好像她少时在北方见过的风雪;她算是极少数,将重要课本都带回家的人。

      可在这一刻,她还是有点后悔,没有把这些都丢给学校的清扫阿姨。

      从镇上到村里还要赶一趟车,她站在站台前,只有一块简陋的站牌。上面写着过路的公交,她算过时间,还要再等10分钟。

      乌云越来越近,狂风吹乱她的发梢,飞扬的长发,挡住视线。她将手中的手提包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用发圈绑起头发。高考前夜,隔壁房间的姑娘,敲响她的房门,怯生生地问她,能不能借根发绳。

      她摸摸了手腕上的两根发圈,最后还是心软,给了对方一根稍微好点的,这些也都是外婆塞在她的包里,谨防她需要时没有。

      她头发多,三圈头皮发紧,两圈又松松垮垮。绑久了,发圈也就不好使儿,三圈也是松散地耷拉下来,刘海时不时就落下来。

      她看了看腕表,最多还有五分钟。

      她戴着眼镜,只是远远地看见,前路的柏油马路已经有些变色。

      一辆公交开着远光灯就朝她的方向驶来,一同来的还有细密的小雨,雨势渐渐大起来,她拎着东西,不好打伞。

      还好,在暴雨突袭前,公交车还是稳稳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滴。”

      车上没什么人,今天是工作日,天气也不太好,几乎没什么人出门。

      只是车后排,有位穿着白t的男人,一顶黑色鸭舌帽,戴着耳机,看不清面容。

      姜椿言在他不近不远的地方随意落座。

      这辆车只有去他们村子的人才会坐,他们这里不是什么旅游基地,只是偶尔有几个背包客会来采风,但也是少数,基本上是挑着春暖花开的日子,不冷不热。

      她眼睛一转,村上的人她大多数都认识,可这个人打扮出挑,干净,有姜椿言从没有在学校里见过气质。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有种书卷气。
      头上的耳机也是当下最流行的时兴玩意。他们班上的富二代也有个同款,总是在班上招摇过市,时不时就要乘着班主任不在带出来炫耀,惹得人频频瞩目。一直到某天,教导主任巡查,被发现,狠狠批评了一顿才肯罢休。

      姜椿言揉了揉发疼的手腕,掌心有一道深深的勒痕经久不散。

      这辆车终点站就是他们村子,车程还需一小时。她靠在窗户上,准备打了个盹。高考之后,紧张感不再,可高三整年养成的作息,还未恢复,解脱的欣喜未被冲散。

      她躺在酒店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以至于,早上起来照镜子,黑眼圈比之前更深。

      她睡得不太安稳,窗外的雨点逐渐变小,可马路逐渐颠簸。脑袋总是撞在玻璃上,总是阵阵的疼。
      半梦半醒,一脚踏空,她猛地睁开眼睛。
      宽阔的大路变得狭窄,窗外不在咆哮,窗户被打开透了点小缝隙,雨停了,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钻入鼻腔,头脑是无与伦比的清明。

      “前方到站雪村,为本次的终点站,请所有人乘客依次下车。”

      雨天路滑,司机不敢开得太远快,比预期的时间晚了一些。

      她回头看了眼,那个男生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不动分毫。
      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雪村这里没什么酒店,他们这里民风淳朴,基本上游客都是在村里人家中借宿。她之前假期,不耐热,又想省电费,常常抱着课本坐在村口的榕树下那是个风口,总是凉风习习。顺便给其他人引路,赚点外快。

      姜椿言下车后,那个男人也紧随其后,她心里一麻,这里是虽是她的地盘,但雨天也不太会有人出门,若是遇上坏人,她手无寸铁。不知是天气原因,还是紧张,手心渗出黏腻的汗渍。

      她提着东西,走不快,还穿了双不太合脚的布面球鞋,鞋侧因为踩到水坑,已经有些浸湿。细密的小雨落在身上,眼镜上濡湿一片。

      好不狼狈。

      她没空管身后的男人,走几步都是自己认识的人,大不了往村里的小道一钻,七拐八绕,总能甩掉。

      她将沾了雨,而落下来的刘海儿别到耳后,把包换了只手,活动了下手腕。

      快步向前,只用余光看向身后。

      没走几步,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了头顶,替她遮挡。她侧过头,是刚刚那个男人,已经摘下耳机,搭在脖颈间,鸭舌帽还顶在头上。眉骨微微凸起,平添一丝凌厉,高挺的鼻梁,薄唇如雕刻。顺着看去,骨节突出的手,好看的指节,攥紧伞柄,有些泛红。

      姜椿言被吓了一跳紧盯着他,怀疑眼前人的动机。

      那人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嗓音许久未说话,有些沙哑,“一起走吧。”

      姜椿言有些防备。她看过很多案例,大约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很容易被拐|卖去大山里,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用气音,“谢谢,”接着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去,“不用了。”

      男人好似看出来她的动机,又装作没有的样子,轻笑一声,我是启明大学的学生,来这里采风,我叫柯彦舟。随后补了一句,“我之前经常来。”

      指了指眼前的石桥,“从这里一直往前走,就是村长家。”

      “启明大学?”姜椿言默默地复述一遍。琢磨着男人的话,他说的确实没错,若是没有来过的人,断不可能知道村长家在何处。

      启明大学国内top级别的大学,她自己的父母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甚至在她少年时期,一直是她的梦校。只是后来跟父母大吵一架,这份少女情怀,也付诸东流。

      人年少时,总是对名校的学生有莫名的学霸滤镜。

      柯彦舟点点头。黑伞无端给他添加一丝沉稳的气质,但说起来话来,还是饱含少年气。

      他见姜椿言还是不太相信,只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你是雪村人吗?我之前几年假期也会来,之前都是借住在陈家,是一对老夫妻。听他们说,自己是跟孙女一起住,只是孙女在市里念高中,你认识吗?可以带我去吗?”他顿了顿,又说,“我可以付钱。”

      姜椿言一惊,她外公外婆不是本村人,是从别地迁居而来,也是村里唯一姓陈的人家。她之前也隐隐约约听外婆说起,前两年总有个小伙来这里采风。他们就将客房收拾出来给他住,临走了还给了他们一大笔钱。

      她当时听说,就有些害怕,仔仔细细问过这个男人有没有推销什么产品,或者骗钱之类。转念又想村里都是自己人,外乡人也做不了什么。

      疑虑仍未打消,可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太年轻了,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大。之前来这里的背包客都是30岁朝上,穿着冲锋衣,肩上是背包客常用的登山包。这段时间,时常有人来村里上考察,她隐隐听说,是有个大老板要给村子做开发。

      村里的人朴实了一辈子,这里是他们的祖宅,是根。大多数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或者是学习,常年不回来,村里也空了大半,就剩下老人,说什么也不肯挪窝。
      大老板派来的人,被连轰带赶滚出了村子。打那以后,村里的外来人就少了很多。

      她咬咬牙,还是准备带他去,她需要一笔钱,来做她大学的生活费,这些年多多少少也攒下了一些,但谁会嫌弃钱多,她不想再依靠父母,“我带你去吧。”

      她怕对方不信,“你刚刚说的,是我外公外婆。”

      柯彦舟抬眸,“是吗?这么巧。”

      剩下的一路,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姜椿言不太习惯跟陌生人相处,更何况还是男人。她站在身侧,甚至能感受到男人温热的体温。

      她朝他看去,柯彦舟的肩膀湿了大半,夏天的衣服很薄,肌肉若隐若现。
      黑色的伞,不动声色地向着她倾斜。

      她对上柯彦舟的目光,那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随即轻笑声,“看什么?”
      她迅速移开目光,闹了个大脸红,结结巴巴,“没,没什么。”

      在此之前,她就时常听外公提起柯彦舟,她不知道对方的名姓,只知道外公总是在念叨,小柯。

      外公说,小柯是个很好的孩子,帮他换掉了书房老旧的灯。
      外公还说,小柯很懂事,会跟着他在河边钓一下午的雨。
      ……

      外公对柯彦舟,赞不绝口。
      以至于,那段时间,她总是对着外公说,“是是是,小柯比我好,以后就让他陪你钓鱼。”那时候年纪小,对于这种无端出现的人,总有些敌意,认为是他夺了外公对自己的关注度。

      可在某天,她想家,没通知任何人。只背了点书,从学校回家,看到外公外婆坐在摇椅上无事可做,桌上只有随意做的一菜一汤,那菜还是平时就粥喝的咸菜。

      平日里,只要她在家,虽不是天天大雨大肉,也是三菜一汤,从不缺。

      她才知道,老人家是真的需要人陪,这不是她时不时打个电话就能治愈。

      百闻不如一见,姜椿言今天算是见到了,她也实在没想到,外公口中的小柯,就是这个看上去过于时尚的富二代。
      村口离他们家并不算太远,只是姜椿言脚程慢,再加上下雨,砖石湿滑,她同样害怕脚底下的砖石,踩空弹起,溅起一身水,走得小心翼翼。

      柯彦舟倒也是一路就这么跟着,没抱怨一句,老老实实地撑着伞。

      姜椿言家在雪村中心位置,临街,屋子后面就是河,推开窗就是小桥流水。白墙青瓦,门前的红灯笼,在风雨中摇曳生姿。二层小楼,后院还有个天台。从前门进去,连廊接着小院,院子中间有棵移植的柿子树,入了秋,不停地往下掉柿子。

      姜椿言先一步踏进家门,人还未到,声已到,“阿公!阿婆!我回来了!”

      不同于刚刚的拘谨,她此刻有种放开的活泼。

      外婆从里屋走进前厅,姜椿言一见到,就扑了上去,“外婆,我好想你啊!”
      她是寄宿在学校,临近高考,她一丝一毫都不敢耽误,从高三下学期一开学,她就没有回过家。每个假期,宿舍空空如也,只剩下她一个人,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她不敢回家,紧绷的弦,一旦有松快,就会彻底失去控制。

      好在付出还是有回报,模拟考的成绩都在年级前几名,她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打电话回家,告诉他们自己得了好成绩。

      高考结束后,她回学校对过答案,虽不敢保证能上名校,但也算对得起她这一路。

      外婆年纪大了,身子也渐渐矮了下去。小时候,她总是仰望着外婆,这次,却要低下头来。
      这趟回来,姜椿言能明显感受到外婆佝偻的后背,以及花白的头发。外婆一下又一下地拍在姜椿言的后背上,“我们小椿辛苦了,”粗糙,皮肤失去弹性的手掌心,附在她的脸上,眼眶含泪,“瘦了。”
      祖孙俩的感情,都融在这句“瘦了”中。

      外公拿着锅铲姗姗来迟,“我们小椿回来了,”他带着不合身的围裙,不善言辞的老人,颤抖手臂,“辛苦了小椿。”

      柯彦舟并没有打断这场祖孙会面,只是将手中的伞靠在墙边沥水。

      外公看了眼跟身后的柯彦舟,喜上心头。

      “小柯来了啊!”

      于是,抱头痛哭的祖孙俩一起回头。
      姜椿言眼角带泪,眼眶红了一大片,跟刚开始嘴硬的模样,完全不同。
      我见犹怜。

      柯彦舟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轻咳一声,随后鞠躬,“陈爷爷,陈奶奶,好久不见,我又来到叨扰了。”
      外公冲上去拍了拍柯彦舟的肩膀,“哎小柯,这次准备待多久啊。”他肉眼可见的开心。

      姜椿言涌上难言的情绪,外公好像比起喜欢自己,更喜欢柯彦舟。她抿了抿嘴唇,不再看他们,转而抱着外婆撒娇,“阿婆,我想吃你做的笋干烧肉。”

      “好好好,我们小椿想吃什么都可以。”外婆宠溺地拉住姜椿言的手背,来回摩挲。

      相比起半年前,身穿臃肿冬装离开的姜椿言,这会儿,瘦得厉害,脸色白净,红唇娇艳欲滴,头发还有点潮湿。陈秀珍心疼不已,抬手将湿发拨至耳后。
      这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小孩,被父母折断羽翼,困在这白墙青瓦中。原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外公转过头看向姜椿言,“小椿,你带小柯去他房间,二楼左手边第一间,”说完拍了拍,柯彦舟的手臂,“这次住多久啊?可要好好陪我这个老头下棋,上次的棋局还没有解开呢?”

      姜椿言眼神迷茫看向柯彦舟。

      原来,他就是和外公对弈的人。

      寒假回家时,外公的书房有一局残棋,不让人动。外公有空就端坐在书房研究棋局。江南的冬天,是潮湿汽裹着冷风,书房后面就是河,总不见阳光。整个冬天过下来,外公的老寒腿复发,被外婆强制要求不能再进书房不准再研究那盘残棋。

      外公没办法,只能拖去市里买辅导书的姜椿言,偷偷给他带棋谱。多带几次,就被外婆发现,连带着她都被一顿臭骂。

      她无端想起电视剧里的台词,“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她领着柯彦舟上楼,“跟我走吧。”木质的楼梯踩起来,发出吱呀声,手扶梯粗粝的手感,像是在摸磨砂纸。

      她全程没有回头,只是走在前面。猛地转过身,才发现柯彦舟还站在楼梯下。

      姜椿言居高临下地看着柯彦舟。略微昏暗的灯光,衬得他无欲无求,冷傲孤僻。

      她呼吸一滞,“怎么不走?”

      柯彦舟瘪瘪嘴,像是下了什么很难的决定,沉着嗓子,“我要上厕所。”

      姜椿言没忍住,笑出声,“对不起,一楼右手边。”随后补了句,“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想到的电视剧是甄嬛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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