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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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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府’牌匾之下,谢琼穿着明仪精挑细选的长袖直襟,再加个毛茸茸的兜帽。
双手插在袖中保暖,调养后的脸色喜庆的很。
也不枉费明仪这几日卡着点,哄孩子似的哄谢琼喝药。
谢琼言语间多是不舍,眼尾处褶皱却堆叠成好几层。
小丫头要出府,心中真是神清气爽呐,喜得她朝食时甚至多用两份鱼粥。
“皎丫头,这几日也辛苦你,速速归家去吧。你祖母和衡阳定然也是很想念你的。”
比谢琼矮两个台阶上,明仪板板正正地立定,笑得那叫一个落落大方。
“老祖宗,今日拜别,还得送您份礼物。”
明仪向后招招手,旋即,一位腰挎药箱的老者出面,对着谢琼二话没讲便弯腰拜下去。
“草民乃东城蔡栎,家中世代行医,专治头风数十载,魏娘子特地授意为您疗养。”
谢琼:?
好像有地方出现差错,她不是已经痊愈吗?
明仪轻轻扶起蔡栎,还贴心地弹去他药箱拐角处无意间挂住的飞絮。
“老祖宗,蔡医师确实由我特地请来府中。你啊,今后可要安心调理,再不可将自身安康不重视。”
见谢琼瞳孔放大,怔愣地说不出反驳话,明仪又压低声音凑近。
“若是再这么不顾及身体,我可要从早到晚盯着您喽…”
*
三月十七,风轻云淡。
万物调和的好时节,礼部的侍郎却在青天白日闹出个笑话。
新贵张训自宪鹿城而来,一路低调至极,不知是宪鹿城过于偏远,还是他本身就不爱奢华。
当衣着朴素的张训从北城门牵着瘦马经过许久,礼部侍郎还在苦苦等候。
明仪自回郡公府,魏明容便像个穿花蜜蜂,天天不是拌嘴,就是哭着拌嘴…
真的从未见过如此执着的,越挫越勇。
她终究没憋住,找个书房镇纸稀缺的理由,出门放风。
很可怕,明明每次都是自己赢,可是魏明容不管得到怎样的结局,第二日还是雷打不动地扒门。
……
“魏明仪你去哪?”
魏明容张牙舞爪地冲过来,手中好像还拿着奇奇怪怪的东西。
“带我一个!”
“嗬…!”
明仪靠在马车内壁的身体忽然崩起,吓得温媪一跳。
“娘子,怎么了?”
镇定神魂后,明仪才深深吸口气,外面赶着早市的乌泱泱一片,喧嚣的声音里是千万个烟火气息。
是集市啊,还好,活过来了。
“没事,做了个…”皱着眉调整用词,明仪有些后怕,“噩梦…”
“要不回府休息罢?再点上一炉安神香?”
“不用!”
温媪疑惑不已,怎么反应这般大?
明仪尴尬地清清嗓音,“春困秋乏,今日早些安息就是。”
也有道理,白日里总不好多睡,温媪若有所思地点头同意。
*
自宣氏一门倒台,京都的风流韵事又多了一笔,大街小巷疯狂传着宣鸿胪家的事情。
很明显,达官显贵经历中的曲折,远比平民百姓能想象出来的还要精彩。
待风波平定之后,某些猎奇心重的书贩甚至将故事写出来,以博人眼球,供世人玩味。
而赏玩的人也能很好地揪住书中某些地方,纷纷撕去高洁模样,私下里交头接耳议论。
“啧啧啧,你说说。她这卑微如萤草的人,能被那宣柯看中,也算是天上掉馅饼。”
中间歇息的那口气还没咽完,话也只是说了半拉,就被身边那位给火急火燎地衔接去。
“谁说不是呢,明明就是不可多得的福气,白送的发迹,她还不要!”
摇着扇子的第三人出现,眼睛里闪着精光,眉锋挑出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
“某倒是觉得,极有可能是这小宫婢见攀附权贵无望,这才恼羞成怒,趁着人失血过多痛下杀手。”
随后那些细声,甚至不用听,都能猜到。
恶意地揣度,自以为是的看透。
真是处处惹人发笑。
明仪想不通,拿在手中那本游记忽然就模糊不堪,她左右反复翻动,最终还是确定。
这就是本游记。
可是那几人明明一副书生的风流装扮,此处还是繁崇路最齐全的书店,怎得比酒馆还要嘈杂?
怎么就能,将这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呢?
“初九在哪?”
温媪捧着方才选定的几本游记,“应该守在马车处,是有什么吩咐吗?”
明仪接过她手中所有,些许吃力。
“下面那三个书生倒是‘敏而好学’,让他将我新打的那支翠钗悄悄地接济过去,千万别惊动任何任何人。”
次日,掌管京都治安的府尹收到封魏郡公府二娘子的报案。
上书:遗失价值千金的翠钗一支。
*
白江里年前就结上的厚冰层早就开始消融,城郊最早一批的浮鸭正下水游得畅快。
天气暖和,人也愿意出门走动,平唐路与繁崇路更加活跃,每日各种活动推出不断。
城中最大的酒楼,位于繁崇路中端,说书人正拍着案板,说着原先定好的故事情节。
一段讲完,下面的听众砸吧嘴赞叹。
只有一人在面前的糕点盘中挑拣两下,最终还是选择抓把瓜子。
“关山月这折戏虽然有趣,可也不能天天听,大鱼大肉啃得多了也会觉得腻得慌。”
瓜子壳被他扭头随意吐出去,飞到哪里也不在乎。
这人抖着腿,活生生是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一甩头发,耳后高高扎起的几处小辫子随着动作甩起。
紫色貂皮大氅与腮边围上的那圈紫狐皮,毛色都极好。
行内人只需远远瞧上一眼,就知道是打南边崒横山里的好东西。
千金难求。
可惜此人语气不善,端得就是副桀骜不逊的调调。
“喂,老头儿,你能不能说点子有趣的啊。”
前面有位小郎君被飞来的瓜子壳击中,不偏不倚就卡在他的发髻上,随侍眼睛都直了。
“喂,你这厮吃零嘴儿吃便是,做甚么弄得到处都是!”
被点名的人咧着嘴笑得意味深长,将手中瓜子左右两只手来回倒腾个不停,瓜子碰撞在一起,清清脆脆。
他甚至都没有用余光扫视,嚣张恶劣的气息扑面而来。
“哈,哪里的狗叫声,青天白日的还真是聒噪!”边说边用手不顾形象地在座位上掏掏耳朵。
随后接着嗤笑,“是你家郎君正好坐到那处位置,与我何干?”
随侍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手指指着人半天,“你…你…”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你”了许久,才将剩余的话说出来。
“你!你这厮简直是强词夺理!你!你颠倒黑白!我家郎君可是四品大臣花典仪的小郎君,圣上钦定的大学士,你是甚么身份,敢在此口出狂言?”
此人歪着头端起桌上茶水,轻轻咪上一口,嫌弃地吐出。
“哪年的茶水?一股子霉味,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糟糠…”
小二早就在纷争开始的时候,就被掌柜的推过来,随时准备着拉架。
站在不远处的两人听闻他的鄙薄之意,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当着大家伙的面砸你的场子,这和蹬鼻子上脸骂人又有甚么区别呢?
小厮见人嚣张气焰简直令人发指,又观小二与掌柜的畏手畏脚不敢上前。
气急之下扯着嗓门高声喊道:“你们都是死的吗?城郊的泥土是和住你们的脚吗?枉费我家郎君有空便来这楼中捧场!”
花典仪家小郎君素日是个脾性最和善的人,每每来此听出折子戏,都能赏下许多银钱…
得罪金主,那可真是太不明智的行为了。
掌柜又将眼光飘向另一侧,此人年纪轻轻,身侧那位随侍倒是颇有资历。
他在京都做掌柜这么些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浪荡不羁的花花公子、一本正经的君子、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以及刀口舔血行走江湖的亡命之徒。
这位的随侍,脸上的刀疤从左眼裂到右面的下巴,看着就叫人胆战心惊,腰间别着的那把长剑,更是不寒而栗。
花典仪的小郎君开罪不起,这位分明也是个难以伺候的主儿。
纵使他口中藏一百条舌头,也动弹不起来,焦灼中还真为难起来。
掌柜脑瓜子转得飞快,他既不想得罪花典仪,亦不愿开罪一个士族,为自己的今后埋下祸患。
他伸手扯过小二,在小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将人推出去。
“六儿,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没看见花小郎君那还没整理好嘛,还不快去收拾收拾!”
被唤作六儿的被推出去,他不是不知道此刻成为焦点不算是件好事。
但是总也要有人来打破这个僵局,小心翼翼地上前为花游重新整理好。
“花小郎君,劳您偏偏头…”
花游倒也真不负清风明月般的称号,一句重话也没有斥责,收拾好之后反而温和地制止住随侍。
“好了,想必这位小郎君也不是故意为之。此地也不是一人所有,大家安安生生听戏就是,何必争论这些是是非非,那是对老先生的不尊重。”
小二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位的脾性好得很,不然这种无理的事情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不一定能够和平解决。
但是没想到,花游这厢是表示没什么大问题,甚至还想着要给后面那人一个台阶下,那个人倒是还不乐意了。
只听他用鼻腔狠狠冷笑一声,“呵,脾气这么好啊,还真是令人不愉快呢。和某个惹人讨厌的家伙一样,装模做样,令人作呕!”
花游闻言楞住一瞬间,随后又温温和和道:“小郎君须知,天子脚下,无论你是何处何门,左右逃不过法。鄙人并不觉得自己的性格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也从未给别人带来什么困扰。”
两人间的气度很明显不在同一个层次,周围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烈火烹油,止都止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