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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Suis-mo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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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在比现在更年轻的时候,我曾经跟朋友讨论过我的爱情观。
她问我:“你什么时候才会觉得自己爱上别人了呢?”
我说:“等到我不再想跟他说话,只想沉默着跟他跳舞的时候。”
“那还真是意外……你不是喜欢说话吗?”
“那不一样,尴尬又无话可说的沉默跟这种沉默是不一样的。你知道,我看到任何人都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平时几乎都是忍着,只在心里说,因为没什么人愿意听我的长篇大论。然后现在要是出现一个人,他愿意听我所有的长篇大论和无意义发言的话,我反而会在过一段时间后沉默,有那么一个瞬间不太想跟他说话。”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把所有想跟他说的话说完了,现在只剩下沉默。我会像写完一篇论文,做完一个项目一样开心——因为一切尘埃落定。”
“然后你就爱上他了?”
“然后我就爱上他了,对他说,要跟我跳舞吗?”
“就这样?”
“就这样。”
朋友听完之后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说我的爱情来得未免太容易。
我不否定她这样的说法,因为我的好意一向就是来得这么容易,同时去得也很容易。
“不过我是个长情的人。”
“是吗?看不出来。”
“当然了,你没发现我几乎一直都是被分手的那方吗?我是在正式交往之后除非被对方踹掉,否则会一直保持热情的类型。”
“然后在分手之后马上找下一个?”
“对啊,那不然呢?我既然能轻易的爱你,当然也能轻易的爱别人了。”
“好轻浮的女人——”
“我就是轻浮的女人。”
09.
在我看来,同居实在是件可大可小的事。
大就大在,我其实不是个随便的人,不是跟我正式交往的心仪对象,我根本不会带这个人回家;小就小在,其实在蜘蛛之前,还有至少六个人住过这里,其中也包括了那位恐怖分子和连环杀手,现在再加一个罪行还不明的人进我的履历,好像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在商场里带蜘蛛闲逛着买衣服和日用品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显得很心不在焉。他倒是很称职,一路上表现得像所有陪女士逛街的男人一样,一直在尽职尽责的掏钱和拎包。
他一路上好像是在跟我聊天,但是具体内容被我忘记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带他走到我的家门前,他问我一加一等于几,我说等于三时。
“有什么问题吗?”
“有,我在想要不要给你一个正式的编制,不然不好跟邻居解释怎么会带一个陌生人进门。”
听完这个解释之后蜘蛛似乎很意外,他朝我举了举手上拎的一大堆东西,脸上的表情显得无辜又无奈。
“我难道没有吗?”
“嗯……好吧,你现在有了。”
老实说,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情人总是不长久的,我连朋友也不多,并不想以后疏远他。
但来都来了,那就算了吧。
我信守承诺,打开家门,然后将四把钥匙交给了他。
在那之后,我跟这位老朋友同居的生活乏善可陈,也就是普通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些事。
因此我对这段时间的记忆很散碎,能记起的几乎都是一个个音节,而不是具体的某些事例。
在邻居们看来,我家有点像是“女主外男主内”的那种家庭。因为我每天都会准时去上班,而他基本都是赋闲在家看看书,喝喝茶,偶尔还会跟邻居太太们聊聊天。
得益于知识分子系的长相和高情商的对答,他成功让我的邻居们信了他脾气很好在家里是弱势方这个邪。
有一次我跟他在阳台晾衣服时讨论学术话题的音量大了点,第二天下班回家的时候就被住隔壁的太太拉住了手好一顿劝。
“他们说我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也不知道让你一下。”
“那要让吗?”
“想都别想,我告诉你,这是很重要的事,不解决我们这个观点分歧,你别把床并回来。”
最后这次学术争端的结果是我的论文致谢里多了一条对他的感谢,让研究所里的同僚起哄说:“师姐养小白脸!”
“放尊重点,那是论文导师。”
晚上我模仿他们的语气把这件事告诉他,蜘蛛趴在我身上露出一个常见的礼仪性微笑,说:“是吗?”
他说话时的呼吸在我赤裸的胸膛上留下热迹,使我对这件事的记忆紊乱,比起白天时跟朋友们的谈话,更记得的是他关于这个单词的发音。
有一回我们坐在一起看电影,录像带买错了版本,没买到原声,只买了通用语重新配音的版本,以至于全程观影重点都在跑偏,全在关注配音演员的演技和台词的文本翻译水平。
“嗯……看来鸿声工作室的通用语版台词翻译水平不行啊。”
“怎么说?”
“在阿拉伯语中有一类反义词,它跟一般的反义词意思不太一样,是特指这个词语同时代表了两种完全相反的东西。比如说既是大也是小,既是苦也是甜。这部电影我之前看过原声版,里面有很多这一类的反义词出现,可通用语版里提供给配音演员的文本就完全没有这个特质。”
“哦?比如说?”
“比如说‘tarab’,男主角在跟女主角告白的时候说的台词在通用语里是‘你就是我所有的欢愉’,可在原版里,他的台词是‘你就是欢痛。’”
“这差距还真是够大的。”
“是吧?”
电影还在播放,蜘蛛在听完我的评价之后就沉默地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等到电影结束,屏幕上开始放工作人员名单的时候,他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看向他,然后努努嘴,模仿着刚才屏幕上男主角说话时的语气,用阿拉伯语对我说了一句:“你就是欢痛。”
说完之后,他又挂起他那副通常的礼仪性微笑来。
“像这样?”
“对对对——”我捧场地给他鼓了鼓掌。“你的演技还真是内行。”
“算是吧,类似的事我以前做过很长一段时间。”
“停一下,接下去就不是我能听的内容了。”
他笑而不语,站起来去把录像带倒带,我们把那部电影又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