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妖事录》假装有钳人

14、妖僧真伽

　　翱翔天地有感而发 前朝贵胄临安柴家

　　金文德见到自家妹妹带着程青回来复命，还在门口探头探脑，也猜了个九成九。他听程青报告完这几天抓蛇妖的进展，便给他留了台阶，问道：“接下来如何？你可知那黑佛爷在哪？”

　　程青说道：“我觉得若真是他犯的案，应该就藏在临安某处。”

　　金文德点了点头，话锋一转：“我妹妹年幼单纯，经不起诱惑，请手下留情。”

　　程青狡黠地一笑，压低声音说：“金兄多虑了，我化形未全。”

　　说完，视线下移自己腰腹。金文德将信将疑，举起带鞘的佩剑轻拍程青胯间，确实平平无奇。金文德神色古怪，十分难以置信，如此喜爱招蜂引蝶之人，却根本没这个需要。

　　程青对于这个问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曾到处找前辈询问。前辈安慰说蛇都这样的啊，入世修行后有的能长出来，有的长不出来，但没妨碍啊，咱们不是还有尾巴，照旧可让小娘子玉仙玉死呀。

　　程青对冯玉珍也用过尾巴，因前辈传授的食用方法是“搅拌使其血气上涌”，这事都怪自己好奇冲动，他一直心怀愧疚。

　　在暨阳时，程青特地私下问了谷安，得知羽衣郎君也是借助尾巴，顿生惺惺相惜之感。

　　如今只排除了羽衣郎君的嫌疑，下一个目标是永州黑佛爷。黛娘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玄郎只能恳请金文娴多加照看，有需要的时候帮他们传递信件。

　　金文娴极不喜欢黛娘，碍于江元雁的面子又不能拒绝，好几次鼓动江元雁去玄郎面前揭露她的真面目，江元雁每次都推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搪塞过去。

　　因为她深知玄郎对黛娘的感激之情，即使黛娘真做了触犯底线的事，玄郎也只会尽力修补挽回，绝不会弃她不顾。现在光凭几句尚无证据的话语，顶什么用？

　　……………

　　等待黑佛爷下落的这段日子，玄郎在灵隐寺后的北高峰传授江元雁轻身之法。

　　南高峰对北高峰，十里荷花九里松。

　　北高峰群山环绕，竹木葱郁，山巅有“天下第一财神庙”，灵气、财气浓厚。站在山上俯瞰，西湖美景尽收眼底，西边钱塘江与海相接，一望无际，烟波浩渺。

　　江元雁托程青蛇果的福，已可平地跳跃而起五丈多，只是不知如何在空中保持平衡。玄郎虚扶她腰间，带她从峰顶一起跃出，每次起落都轻声提醒，一呼一吸之间，已下落数十丈。

　　北高峰不过三十多丈高，顷刻间便能从山顶下到钱塘江边。江元雁起初吓得小脸发白，闭眼紧紧攀住玄郎，只靠听口令做脚下的起落。

　　之后她渐渐习惯耳边的呼呼风声，敢在纵高跃下时张开眼睛，伸展双臂，玄郎只需在身旁看护，略做辅助即可。

　　如此往返几天，江元雁谨记“起步如飞燕掠空，落地如蜻蜓点水”的要诀，勉强也能独自上下山峰了。

　　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这种融入自然的感觉让江元雁无比畅快，胸怀前所未有地开阔。她情不自禁地踏起拓枝舞的舞步，纵高快旋，但见腰肢细软，飞袖轻转，眼波流转中尽是洒脱肆意。

　　一曲舞毕，罗衫轻汗。江元雁意犹未尽地问玄郎：“好看吗？”

　　“好看，有感而发与天地呼应。我本不明白何为“寄情山水”，也不知如何与自然之景共情，今日姑娘一舞，令我茅塞顿开。”玄郎若有所思，就地打坐入定。

　　江元雁俏立身侧，耐心等待。

　　待玄郎睁开眼睛，已是日薄西山。

　　“不好意思，我也有感而发。”玄郎抓住转随即逝的灵悟，参透了与天地同息的流转方法，吐纳间收获的灵气是之前的几倍，“都说人为万物之灵，这个形态的确是最适合修炼的。”

　　咕噜噜，咕噜噜，江元雁的肚子里不合时宜地奏起了饥饿之曲。

　　她做个了鬼脸，说道：“看来你得感谢我的启发蹦高跳下特别容易饿，请我吃鹿家包子吧。”

　　两人从山间小路蜿蜒而下，玄郎向来话少，从不主动聊天。

　　江元雁却很享受这种清净，发现地上有一丛漂亮的野花，林间有一只漂亮的小鸟，她都会拍拍玄郎，示意他看。

　　玄郎觉得江元雁很没见过世面，忍不住指点珍稀的花儿鸟儿给她看，每次都能收获她大惊小怪的欣喜表情。

　　江元雁蹲下摘花，看到手腕上的手镯滑落，随口问道：“对了，这个手镯要还你吗？”

　　她不知手镯是否贵重宝物，说不定还是黛娘的东西，玄郎只说让她戴上去暨阳，并没有明说赠予。

　　“不必，做给你的。”玄郎冁然浅笑，她手无缚鸡之力，又是瞒着家中出来，没带防身之物，只有靠自己在保护了。

　　江元雁还以莞尔一笑，他笑起来原来这般好看。

　　鹿家包子铺里细馅的羊肉葱包刚出锅，热气腾腾，每个都白白胖胖，分明都在叫着“来吃我”。江元雁顾不上烫，捧着包子又叫又跳，最后还是扔给了玄郎。

　　玄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捏起包子举到她嘴边。江元雁小心翼翼地小口咬破，等热气溢出后，才大大咬上一口，肉汁浸润的松软面皮香气四溢，美味到叫人眉开眼笑。

　　“这个，可好吃了，是你家乡的羊儿。”江元雁满嘴流油地介绍。

　　玄郎只是不吃生食活物，羊肉自是天生就喜欢的。吞下一只包子，果然美味，顿时胃口大开。

　　“黛娘的事暂且搁置一下，等程青的消息吧。谷安说他兄长谷全上山砍柴未归，据说谷全之前遇上了一位高僧，我觉得似乎和拘捕令里一桩求逮捕妖僧真伽的任务有关。”玄郎手中仍举着包子喂食，“明日是二月初一，我去领了它。”

　　“嗯，那我明早去金银店等你，但也没有一点线索呀。”陆江元雁吃完包子看到流在玄郎手指上的汤汁，顺便舔了一下扫尾。

　　玄郎像被火烫到一般缩回了手，江元雁一愣，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哈哈，以为是自己的手指，对不住，对不住。

　　玄郎抿着嘴，脑袋里嗡嗡作响，像被触摸了灵魂般晕眩。他看了一眼心无旁骛还在继续吃包子的江元雁，对于人族来说，这样做并没有特别的意思吧？

　　………………

　　翌日，金宅铺子门前。江元雁来早了，在门口低着头踢墙根的野草玩。

　　金文德和云昇一身劲装，出门办事。

　　“雁妹妹，怎么站在门口？”金文德自玉锁牌事件后，再也不称呼她“江姑娘”了。

　　“嗯，娴姐姐不在，我待会去她常去的地方。”金文娴常去的地方，自然是程宅。

　　金文德点点头，走出几步，心说，不对！文娴不在，她难道是故意留在这里等我的？姑娘家心思多，脸皮薄，不好意思明说，还好我够细腻。

　　于是，他心中顿生柔情万丈，马上折回去，用手臂勾住江元雁的脖子，用力往怀里带，俯身在她耳边说：“今日不巧，等有空了陪你。”

　　江元雁还没有机会反驳，人家就完事走了。

　　金文德行了几步，和一人点头致意互问早安，却是玄郎。

　　玄郎今日来迟，是因为昨晚梦到自己还是小狼时，妈妈温热的舔舐，舒服得不愿醒来，后来不知怎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江元雁的脸，才惊慌跳起。

　　金宅门口郎才女貌这一幕，让他觉得今晨的阳光有些刺眼。

　　江元雁看到玄郎，脸上绽开了如春光一般明媚的笑颜，嘴角眉稍都是雀跃。

　　玄郎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脸上却禁不住露出淡淡一笑，走进店里领了任务出来。江元雁马上跟上去：“我们现在去程宅吗？”

　　“不，先去永安桥北瓦看猴戏。”玄郎整整衣衫，说道，“那妖僧名叫真伽，喜将人变成猴子售卖。”

　　北瓦勾栏里好不热闹，莲花棚里巨大的戏榜上名人不少，竟然还有那位在御前耍过杂戏的赵泰，好想看啊，那个也好想看啊！江元雁被扯着到处奔走，心中不时生出遗憾，不多时，还真找到了带着猴儿的卖艺人。

　　那是个精瘦的老头，脸上布满皱纹，双目炯炯有神。老头的猴子体型不大，脖颈上套着皮圈。他和猴子一搭一档非常默契，鼓掌喝彩声不断。

　　江元雁自从听说猴子可能是人，就一直疑人偷斧，猴子听懂了指令，她觉得它是人，猴子呲牙示威，她又觉得只是猴子而已。

　　趁大伙看到兴起，猴子机灵地捧出一个铜盘，挨个向看客讨赏，只要有铜板扔进盘里，猴子就会鞠躬道谢。客人瞧着有趣，大多会给些赏钱。

　　猴子讨完赏，继续和老头插科打诨，还抢走老头的帽子东奔西串，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差不多快结束时，围观的人就少了。剩下的看客，都等着猴子谢幕时来讨钱，再逗逗它。

　　玄郎在盘子里放了一块碎银，人群散去后，老头专程带着猴子来道谢。

　　“多谢这位大爷的赏赐，乡野拙技，受之有愧。”老头言语诚恳，猴子坐在他肩头，用手指扣挖着老头的粗布衣服，不时漫无目的地抬头看看四周。

　　江元雁自是明白要打听猴儿的由来，便说：“爷爷，您这猴子机灵得很呢！”

　　“那是，它随我闯荡江湖好多年了，我叫老蔡，它叫菜头。我无儿无女，它就是我的亲人。”老头怜爱地帮菜头顺着毛。

　　江元雁满脸羡慕，也伸出手摸摸毛茸茸的猴脑袋：“这是山里抓来的吗？我也好想要一只聪明的猴儿。”

　　“小猴儿可不好抓，猴群可凶了，菜头是和它妈妈走散，我碰巧捡的。”老头停了停说，“这猴儿不管怎么养，都带有野性，一不高兴就呲牙挠人，不适合小姑娘养着玩。但有次我见到的大马猴，一点脾气没有，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训得那么听话。”

　　玄郎赶紧追问：“那猴儿在哪呢？”

　　“那是快一年多前的事啦，后来听说柴家大小姐觉得稀奇，出重金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