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舟》钿汐

63、第 63 章

　　太和六年，秋天。

　　今日是凌昱的母亲，陆贵太妃的六十岁寿辰，一时间宾客盈门，凌钺舟对这位拥立自己的皇兄多有礼遇，早早赐了寿礼，谢洵更是亲自去祝寿，陪着热闹了一日，至傍晚方回。

　　夜间，凌昱在府中放起了烟花，为母亲祝寿。齐王府距皇宫并不远，谢洵站在寝殿窗前，大致能看到烟花在天上的形状。

　　“喜欢烟花吗？若是喜欢，明日我们也放。”凌钺舟走过来问道。

　　谢洵不欲招摇，说道：“今日姨母过生日，合该庆一庆，若是没什么事，放了也没什么趣味。”他心里清楚，若是自己有什么要求，凌钺舟一定会满足。可闲着没事放烟花，总归是不太好。

　　他们在这个位子上，本就地位超然。平日处理公事时兢兢业业，如今百姓刚过得好些，心里更知不可靡费。

　　凌钺舟自然知道谢洵刚才的话是为着他考虑，轻笑道：“有你这般劝我，我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做昏君之事了。”

　　谢洵心道，你本来就不是。他蓦地想起穿越前看的那本野史，虽然前半部分都很扯淡，但后面讲的是凌钺舟找到了自己的心爱之人，十分听劝，倒和现在情形相似了。他半开玩笑道：“历代明君时常是有一位贤后的，想必我就是你的贤后了。”

　　凌钺舟听过谢洵和他说过后世史书的记载，他倒不在意千年后的评判，可听到谢洵如此说，还是心里一动，一如两人刚开始的时候。

　　“陪我在这深宫之中，会不会太闷了。”凌钺舟听说过谢洵讲现代的事情，科技的鸿沟并不是一时之间就能消弭的。从前生活在五光十色的生活中，如今怕是会让谢洵感到无聊。

　　“怎么会。”谢洵笑着安慰他：“有你陪着我，我自然不会觉得无趣。更何况在现代，我这个年纪估计已经在上班了，每天早早起床，忙碌一天，平日一个人住，想想就算是能天天玩游戏，想旅游很快就到，可回家看不见你，也没什么意思啊。”

　　一连听了数句心爱之人的宽慰之语，着实熨帖了凌钺舟的心口，他俯身将谢洵抱起，在一小声轻呼之下，将人抱到了床榻之上。

　　自新婚之后，他们与无人时抱在一起，温存细语不多时，往往就聊到了床上。身心契合自是每次尽兴。今夜一番沉湎之后，凌钺舟照旧拿着巾帕帮谢洵擦拭干净。哪怕外面随时有人侍奉，这种事情他从不假手于人。

　　此时的谢洵半阖着眼睛，已然有点困了，凌钺舟的动作很轻，生怕扰了他的困意。收拾好之后，凌钺舟重新躺在床的外侧，伸出手抱住谢洵。他们只要睡在一起，他就会紧紧地将人拥在怀里，一点都不想分开。

　　谢洵本是要睡过去，他察觉到凌钺舟似乎并没有睡下的意思，于是睁开了眼睛，问道：“怎么了，睡不着？”

　　凌钺舟的声音在谢洵耳边漫开，“今日吏部上了折子，我瞧了，评了叶檬为上等。”

　　叶檬之前在燕王府里的讨生活时被陶合意陷害，谢洵顺手帮了他一把。后来叶檬考了科举做了官，在西北历练时收编流民之事做得极妥当，后又调往陇西一带，亦是有了功勋。

　　“陛下的意思是要提拔他？”谢洵会意。

　　“嗯，他能力上佳，又承过你的恩情，对你极是感激。”凌钺舟回答道。

　　那次的分离还是给凌钺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在毒发后失去意识，几乎形容癫狂，哪怕他如今威仪甚重，仍担忧出现类似的事情。

　　因此他乐于提拔受过谢洵恩惠的人，他让他们记得他们忠心效忠的人是谢洵。如今禁军的兵符一半在七驸马那里，另一半不在他手中，而在谢洵手里。

　　凌钺舟任命李富做禁军副统领，让小莲做了内库管事。就连厚待凌昱，都是因着他待谢洵确有亲情。甚至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皇兄。

　　若是他日后再有个万一，这些布置能护好谢洵的性命。

　　谢洵深知他的担忧，这几年劝慰过几次，凌钺舟虽是应了。可生离死别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过后仍旧担忧。

　　谢洵想的倒也简单，他在这个时代，是因凌钺舟而来，自然没有太多的打算。他不会和凌钺舟说什么生随死殉之类的话，这种话只会给凌钺舟带来另一种压力。
　　“我知道你这样做是担心自己和从前一样。可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我有信心，我在这里，是为了陪着你，而你也要一直陪着我，知道吗？”

　　见到他如此的郑重其事，隐含着决意，隐含着一些生死与共的契约，重的让人无法轻易开口。凌钺舟停顿良久，答应了下来，“我明白，我定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谢洵露出你还算懂事的欣慰表情，停止了继续说教，躺在他怀里很久，忽然小声道：“其实我从来不觉得你身体不好，就像刚才，应该是比这个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好的。”

　　刚才？凌钺舟忽然意识到了刚才是什么，他看着谢洵良久，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应该是吧？”谢洵见他不说话，又说道：“当然这个我无从比较。”

　　凌钺舟本来以为他要睡了，听到这话，自然不会让他有考虑更多的心思，将人再次压在了下面。

　　历代不乏有帝王求长生，以期千年万岁立于万民之上，而他只求长相守，陪着谢洵度尽余生。

　　前朝人人皆知今上与皇后关系甚好，朝中人若是得了皇后青眼，仕途要顺遂许多。

　　有的臣子心思伶俐，自然想着在皇后面前好好表现，有的臣子心机深重，想着送家中子侄进宫，分一杯羹。

　　在他们看来，古往今来最痴情的皇帝，也极少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再好的人，看久了也容易生出腻烦。

　　自从这几个臣子生出心思，就想法子撺掇着凌钺舟广开后宫，但凌钺舟一个不睬，也不许他们将此事拿到谢洵面前聒噪。

　　直到很长时间后，谢洵才知道此事。他明白凌钺舟一直有意维护他的贤名，可时间久了，他也不忍凌钺舟一个人承受这些烦人事情。他附耳道：“若是他们在生事，就让他们闹好了，闹到我面前，我有办法整他们的。”

　　“你要如何整他们？”凌钺舟虽不赞同他操这些心，还是捧场道。他并不是没有法子解决这几个臣子，只是他们是功勋之后，世袭爵位，如今没什么能力，人脉都还在。他若是因着这个由头发落他们，会影响谢洵的名声。等到过些时日，这件事情冷下去了，他再动手。

　　“现在有谁出头？”谢洵问道。

　　凌钺舟道：“今日是卫国公。”

　　谢洵脑中浮现出一个微胖的身影，“简单，这位国公平日最是惧内，他若是下次还不识相，我就给他送几位贵妾，让他夫人好好管教他。还有呢？”

　　凌钺舟忍俊不禁，“礼郡王也说过一次。”

　　“他家那几个孩子都管不好呢，再敢来说项，我找个由头让他们全去太庙跪经，好好改改他们的脾性。”谢洵又道。

　　想起礼郡王平日最是疼爱孩子，甚至到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程度，若是让那群孩子去太庙从早念到晚上，怕是会心疼死礼郡王。

　　凌钺舟又说了几个，谢洵的主意一个一个冒出来，最后道：“这群人真是仗着祖上的功劳，在这生事。若是他们再得寸进尺，我可就不让他们安生了。”

　　“他们必然是畏惧你的。”凌钺舟忙赞道，不由得将人抱紧了些。

　　谢洵得意道：“你看，横竖你后宫这辈子只有我一个人，以后呢，贤后我做的，妖妃也可以做的。”

　　“妖妃？”凌钺舟微微挑眉。

　　“他们正是觉得我太贤德，才想搞些事情出来。而妖妃横行无忌，今天打这个，明天骂那个，足以吓得他们不敢把家中孩子送进宫中。”谢洵想象着那些祸国妖妃的形容，随口说起来。

　　“可妖妃除了行事无忌，平日都是魅惑君主的。”凌钺舟笑道。

　　“你什么意思？”谢洵微微瞪大了眼睛。

　　“那既然要做妖妃，可不可以先让我看一看。”凌钺舟望着他。

　　谢洵想到了什么，呼吸微微一滞，他看着凌钺舟，继而抬手用一块绸布蒙起了他的眼睛。“等着，别拿开。”

　　凌钺舟没有动，只听见屋里偶尔有叮当环佩之声响起，不知道是些什么。他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武人都是有本能的，蒙着眼睛的他比平时警惕更多，可听到熟悉的声音，并没有警惕起来，而是耐心地等着。

　　一个熟悉的身体依偎到了自己怀中，他感受到怀中身体似乎比平时热一些，他触碰到了谢洵身上的衣料，意识到了什么。

　　“揭开吧。”谢洵小声道。

　　凌钺舟用空余的一只手解开了眼罩，看清楚了怀中的人穿了一件胡人的舞姬服，轻薄的纱衣包裹着姣好的躯体。

　　他的眼神倏然暗了下去。

　　那些事情他可以继续自己处理，只是这妖妃，倒是可以时常见一见。

　　那天谢洵扮了一次妖妃之后，他发现凌钺舟那日睡得格外安宁，就想着要不要再来一次。谢洵自觉是一个现代人，在这种事情上的观念绝对不会输给这群古代人，于是吩咐内监帮着置办东西。

　　他原本以为内监最多弄来几件轻薄纱衣，谁知他们搬来了整整一箱。

　　“这都是什么啊。”谢洵打开箱子，被面前的铃铛绸带环扣等物看得目瞪口呆，另外还有一些或精致或粗犷的东西。

　　凌钺舟亦是没想到谢洵会主动搬来这个，停顿了一会儿，方道：“内造的，平日是多送给王公贵族们。”宫里如今虽没人用，可这几年送过多次，想必是攒在一处，今日一起搬来了。

　　谢洵想着之前见过的那群王公贵族，真是一点看不出来。他扫到那些形状怪异的东西，忽而有了一个想法，问道：“他们不会是不行了才用这个吧。”

　　凌钺舟轻声道：“也不全是。”

　　“也就是说有人会……”谢洵抿了抿唇，说道：“难道他们会从年轻时一直用到年老？不会也要带到坟里去吧。”

　　“有的会。”凌钺舟言简意赅。

　　“那他可要选个隐秘的地方。”谢洵颇感无言，后世可是挖掘过不少贵族墓葬的，里面的东西哪怕是块破布，都会成为藏品。如果这东西成为藏品，他甚至有点不敢想了。

　　“且虑不到那么远。”凌钺舟提醒他。

　　谢洵意识到，无论很多年后如何，首先要用在自己身上了。他先前并未料到是这些东西，此时颇为赧然，可看到凌钺舟在一旁挑拣着，一时倒也不想再拒绝。

　　不知是过了多少个夜晚，谢洵终于体验够了那箱子东西的威力，哑着声音道：“以后再不同你玩这个了。”

　　“好。”凌钺舟很尽兴，看他这样，手上揉着他的腰。

　　“再也不扮这妖妃了，你以后也别想让我扮。”谢洵又道。

　　凌钺舟继续点头，软语安慰：“你在宫中本就可以横行无忌，并不需要扮什么。我要这宫中人人都敬你怕你，若是他们对你但凡有二心，直接发落就好。”

　　谢洵点头，心里满意，睡前依旧靠进了凌钺舟的怀抱中。

　　等到谢洵休养好了，这天晚上，他再次看见了那堆宫中秘藏。他指责道：“不是说以后不玩这个了么？”

　　“我只答应皇后以后不扮妖妃。”凌钺舟打开匣盒，从中拿出一个香炉，点着了里面的香料。

　　“这有区别吗？”甜腻的香气很快袭来，谢洵受最近的影响，闻到就已经觉得身体软了。“你点的是什么？”

　　“榴花弄蕊香，不过原料同石榴并没有什么关系。”凌钺舟不停吻着谢洵脸颊，放松着他的精神。

　　后宫中种了不少石榴，寓意着多子多福，谢洵是知道的，听闻这香的名字，解了意思，应当也是助益的东西，只不过多了一层孕子的寓意。“你想什么呢？”

　　凌钺舟轻声道：“阿洵既然不做妖妃，要做贤后，自然要担起贤后的职责，为皇家孕育子嗣。”

　　他的声音很低，又是靠在谢洵耳朵上讲的，哪怕只是戏言，可谢洵只觉得再无起身的力气。床帏纱帐下，轻烟一缕一缕消散。

　　而与此同时，卫国公正在国公夫人面前哀求，指天发誓自己绝无纳妾之意。礼郡王则满面忧愁，预备着陪着子女前往太庙跪经，以求保住爵位。前阵子有了想法的那些王公贵族们，全都夹起尾巴做人。

　　此后，朝中再无人敢劝陛下纳妃。

　　凌钺舟抱着谢洵，想着方才的事情。他从小时觉得，为人夫君要宠着妻子，他亦是如此做的。可如今他意识到，无论什么情况，就像今夜，谢洵对他同样是有点纵着的意思。

　　而凌钺舟在最近几个月里的骄纵之下，终于不再焦虑其它事情。得爱侣如此，夫复何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