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卷成话本女王》釉霜

29、029

　　离开半月亭，往西走半日，便是一处叫鱼口嘴的镇子，魏翀示意停下，去酒楼吃顿饭，在出发。

　　其实，李振的人，已经提前两天便已经在镇上潜伏。

　　顾名思义，此处地势十分险要，入口小，利于防守和埋伏。

　　虽然不大可能在这里便遇险，可也要防患于未然。

　　毕竟来的人里面，明面上能打的除了甄希麒，便只有他，再加上一个半吊子童天赐。

　　其他皆是老弱妇孺。

　　杭秋剪家是开酒楼出身，由她先去打探，斟酌一番后，选了一家叫农家香的只有一层的酒楼。
　　这家酒楼最有特点的，是有个偌大的敞院，只有一个出入口，方便防卫又视野开阔。

　　等到众人进院后，甄莜美才发现，皇帝似乎很喜欢和父亲聊古籍。
　　甄莜美心思微动：她知道父亲有一套前朝便遗失的古籍，里面收录的全部都是各种神怪故事。
　　如果把它拿到手，自己的素材不就更新奇了么？

　　越想越觉得可行，父亲不给，自己偷偷溜进书房，偷也是可以的。
　　嘿嘿······
　　双核手托腮，甄莜美看着油乎乎的松木桌面，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有人在她侧面的矮凳坐下。

　　“想什么呢？一脸猥琐，我怎么觉得福王看我眼神不善啊？”
　　白色华贵大斗篷，微微寒风从矮窗吹来，那些软乎乎的长毛，轻轻摇动。
　　甄莜美把手伸进兜帽后，确实舒服暖和。
　　她不由侧身，高在岳缨肩膀，打了个呵欠，“别看他，他有病。”

　　杭秋剪在路上对她说的话，她也有所触动，只是小姑娘家心思微妙，她不敢与人言。

　　魏翀或许真的是在生气，而且是生大气。
　　她竟有些惶惶然。

　　想起在九重阁那次，说要让她帮忙整理经书，她拒绝后，两人都好像没正经说过一次话。
　　当然，也没机会向他展示自己的道歉和诚意。
　　总归还是自己有错。

　　这样纠结的情绪，一直延续到开餐。
　　甄莜美心有所指，往上首的另一桌看去，正巧魏翀眼神正在院内四处扫视，不期然间，目光交汇在一处。

　　甄莜美端起茶盏，朝他微微举起，抿上一口，又附带微笑。
　　魏翀怔忪间，茶盏已经放下，眼光，再也没到他这边看一下。

　　他都有些怀疑，刚才是否是自己因为起的早，事情多，导致眼神恍惚？
　　小姑娘，怎会对他敬茶又带笑？
　　不可能。

　　收回目光，专注眼前。
　　饭后，众人稍稍歇息片刻，继续启程。

　　行至一处山前，可见满山依然葱茏的成片松、柏树。
　　地上堆砌的褐色松针，树杈上光秃秃坚强的树枝，才让人有了还是冬天的萧索之感。

　　魏晏已经脸上红润，小脸两侧像顶了两个小苹果，这让十分想要出来撒野的甄希麟只能委屈巴巴的蜷缩在车厢，已经忍到极限。
　　车来车帘，一把伸出两只小胖手，“哥哥，抱我出来，我也要看外面。”

　　这一次，魏翀并未横眼过来，表示反对。
　　甄莜美见状，托起弟弟的小胖屁*股，将他送了出去。

　　魏晏哈哈笑，一把接过，顺势又在屁*股上拍一巴掌，“小馋猫，坐里面委屈死了吧？”
　　“可不···”瞟了在前面斜侧的魏翀，有些胆怯，又瞧了瞧他身侧的大哥，终于鼓起勇气，“麟儿不敢委屈，大家都高兴最重要。”

　　小脸一本正经，说出的这句话，让所有人哄堂大笑。
　　即便连魏骞，也笑出声。
　　“甄先生这位儿子，真有趣。孺子可教也。”

　　甄诚干笑，只是怜爱的眼神，瞥过小儿子，唯恐他穿的不够，在外面行走会被冻着。

　　众人这么一被打扰，有些疲怠的情绪，顺便又变得清新而活跃。

　　还没过多久，一桩大到和后山连成一片的青灰色宅院，掩映在树木和山石之间。
　　氤氲缥缈的白汽，从宅院的一侧渺渺升起。
　　那里，应该就是温泉。

　　门宅宽阔，两扇厚重的褐红色大门，映衬高大的青灰色建筑群，绿色琉璃瓦下是茂密的树林。
　　宅门洞开，巨幅山水画照壁，将深深的宅院藏于其后。

　　从照壁两侧，鱼贯走出侍从队列，统一是男人着褐色短褂长裤，女子着鲜艳的桃粉色短褂长裤。
　　显眼又分明。

　　众人皆是鸦雀无声，垂首缩颈，双手悬于身前。
　　没人敢随便看，也没人敢说一句话。
　　一位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男人站在正中间，集体行礼后，各自回位。

　　“大老爷和两位先生，住在东侧福寿园；魏家叔侄住南侧暖阳阁；甄家大、小公子和童家公子住梅花园；甄家小姐和岳家小姐，以及杭家小姐，三位千金住在西侧的海棠苑。”

　　声音洪亮却不刺耳，安顿的井井有条，这位管家，是个人物。

　　甄莜美不禁多瞧了两眼。
　　“看什么呢？赶紧的，进屋我就把这害人的大袍子脱了，被福王时不时投来几眼，我浑身起颤，如芒在背，这滋味不好受。”
　　岳缨挽起她的手腕，就被丫鬟们带着，往海棠苑去。
　　而杭秋剪，则一如既往的替她们善后。

　　甄莜美转过头，便看到站在前堂的魏翀，正在和一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交头接耳。
　　等到在瞧，全都不见，这宅院太大。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
　　魏翀先安顿好甩手皇帝大哥，让童光远和甄诚住他左右，陪他解闷。
　　不仅是为了让皇帝开心轻松，也是为了给这两位臣子铺路。

　　还有他那不省心的太子侄儿，吵闹着要和甄希麒换院子住，一来想要摆脱他的控制和管束，二来也是和童天赐一样的，都是不太着调的人，可以一起出去玩耍。

　　本来出来，既是为了休闲，也是为了捕敌。
　　他也有心想要瞧瞧私下里，甄家兄弟的个性和相处细节。
　　还有一个自己阴暗的小心思：甄家兄弟住进来，甄家那小姑娘势必会来这探访一番。

　　·
　　山里的夜，比城里冷，岳缨脱了那昂贵大袍子，就像再次活过来。

　　等到三人收拾好，便一起朝着被那位姓李的管家安排好的温泉池子而去。

　　男池子和女池子之间，有道高高的围墙，唯一进出的小门，不仅有宅子里的仆从看管，不放心的三人，还特意留下两个小厮和两个丫鬟。

　　温泉水汩汩冒泡，漫天白汽从水池里不断冒出，进入池子，只觉浑身酥懒，好像全身的毛孔都打开。

　　甄莜美小身板比她俩瘦弱，再加上上次被白雪洁推入水中留下的阴影还在，她并不敢去深水区，只是坐在离岸边不远的一处台阶上。

　　杭秋剪和岳缨，两个都是凫水高手，遇到这样的好机会，岂会错过。
　　等到两人游到不见，甄莜美也兴趣寡淡，不到一会儿便上了岸，打算穿衣回院休歇，一心等待晚上的大宴。

　　兰叶在后面，提着她的随身箱笼，主仆俩顺着院墙慢慢往回走。

　　突然，在青灰色的高墙上，一道横长过院墙的高树上，有一道黑色人影扒在树杈间。
　　如若不抬头，几乎不会被人发现。本来，这是一处极好的藏身地。

　　哪知，遇到喜欢到处寻找灵感的甄莜美，她只是觉得这棵树长得怪异，可以写一个以老树怪为主角的章回。
　　不觉便抬头停驻，想要多观察一番。
　　哪知，便遇到那人大概是想着，既然已经被发现，便先下手为强。

　　兰叶在前，等人影扑下来时，她已经下意识窜出好远。
　　甄莜美的小身板，一瞬间宛如被泰山压顶，连呼叫都没来得及。

　　嘴被迅速捂住，连眼睛都被大掌蒙住，只是那手掌，颤抖的几乎盖不住眼睛，嘴里还在不断呐呐，“我也不想的，我就是想来偷点东西吃，我已经三天都没吃饭了···你不要叫好不好？求求你······”
　　声音抖索，带着未完全改变的少年清脆嗓，只是尾音因为在抽泣，居然让甄莜美不仅不怵，反而想笑。

　　她不再慌乱，一把将他哆嗦，冰的似铁的巴掌扒开，“你反倒还哭了，你哭个鬼啊，想吃东西去厨房那啊，在这躲着有什么吃的？”豪迈站起，把自己身上沾了灰尘的裙子抖了抖，“走，姐带你去找吃的。”

　　少年不再啜泣，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虽然瘦削到几乎是尖嘴猴腮，可也看出来长相不差。
　　“你多大？”
　　“刚刚十二，去年老家遭了灾，才出来的。”
　　“家里其他人呢？”
　　“我爹娘都死了，就我一个。”
　　“你叫什么？”
　　“壮儿。”
　　“好，姐姐以后给你饭吃，你可愿跟我？”
　　壮儿当即跪下，当当当，三个大头磕下。
　　两人边说边往厨房去，丝毫没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

　　·
　　魏翀正在和李振商谈晚上护卫细节，便听到院门外，传来连哭带嚎的呼叫，“大公子，大公子，小姐被人打晕了，你快出来啊!···”

　　两人同时窜出院子，一个走院门，一个轻功走墙沿。
　　等到事发地，甄莜美已经不见，只留下还带着湿意的帕子。
　　魏翀慌乱中，两侧额头好像要爆炸，不等李振说话，脑中一片空白的他，直接吹响藏在胸前的玉哨。

　　李振一愣，此时情形，远远不到需要发动更多人手的时候。
　　可他不敢多想，直接跳出高墙，试图扩大搜索圈，往外寻找。
　　外面其实已经有密布的层层暗圈，歹人，走不远。

　　等到甄希麒从福寿园请安回来，魏翀的人马已经撒开，院内院外，同时到处是人。

　　魏翀有心问问当时情形，可兰叶被吓傻，除了第一反应是去找甄大公子求助之外，那歹人长什么样子，她是一点都没看清。
　　气的魏翀让她先回去，等小姐回来。

　　哪知，还没等甄希麒跑出院子，李振已经带着能走路的甄莜美回来，身后，还五花大绑着一个嘴里塞了只鸡腿，长得并不强壮的衣衫褴褛，几近黢黑的男人。
　　而甄莜美，正在和李振解释什么。
　　哪知李振不理，直接甩手走掉。

　　而壮儿，依然被绑住，可怜兮兮地咬着大鸡腿，想要辩解都不能。

　　魏翀气急，黑青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
　　即便往日常见的谆谆说教或者平静冷漠，全都没有。
　　甄莜美在李振那没讨到好脸色，当即觍脸过来，在魏翀面前点头哈腰，“魏大先生您大人有大量，我只是带这孩子去厨房找吃的而已，哪里知道劳动这番大动静，您看，是不是给那孩子松绑？这么冷的天，他衣裳还都是破的，又饿的慌，您看······”

　　此时的甄莜美，讨好的神色，即便是抱胸站立一旁的甄希麒，都看不下去。
　　脾气不太好的妹妹，何曾为谁这般低声下气？

　　可看到那跪在地上的可怜孩子，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噙满泪水，他也不忍苛责，自己妹妹的不懂事。
　　正巧不明就里的魏晏，肩上驮着甄希麟从外面回来，后面还跟着拿了个大布袋的童天赐。

　　“这····是出什么事了么？今晚的烤兔子，还想不想吃？”
　　众人眼光全都扫射过来，童天赐打开布袋，果真，不仅有兔子，还有灰雀。

　　“吃，怎么不吃？”在魏翀那没央求到结果，甄莜美及时换到魏晏这边，“这人是我才收的小弟，你叔叔不让，阿晏，你说怎么办？”
　　魏晏眨巴眼，用舌头舔干燥的嘴唇，悻悻然，“阿美，你身边已经有这么多的男人，还需要另外收小弟？你还有没有良心？这般始乱终弃？”

　　甄莜美朝他抡起拳头，最终还是嬉笑着，在他肩上轻捏，摆出诚意十足的讨好笑，“阿晏，谁会嫌朋友多呢？今晚烤兔子，我的那份给你怎样？”

　　见她一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奴颜婢膝模样，魏翀板起脸，冷哼中甩袖而去。

　　壮儿最终在魏晏首肯下，被解开绳子。

　　甄莜美央求大哥，带他去沐浴，梳头，换衣裳。
　　还特意拿出自己带来的一套笔墨纸砚，让他不要乱跑，专心练字。
　　因为，壮儿无意间说起，自家爹爹是秀才，在镇上当教书先生，他从三岁便开始读书写字。
　　壮儿，简直是上天给她送来的最好帮手，好好栽培一把，不愁自己不成话本子大家。

　　得知这野小子居然会读书写字，甄希麒也更愿意拉他一把，横竖家里也需要帮工，又能完成妹妹的善心，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