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明暗界线（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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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苏绛河就失眠了，她起床试图剪一剪片子，纷乱的情感与凌乱的回忆把她的思路完全掩埋。
在做出剪得稀烂，还差点把素材删除的行为后，她关闭了软件和电脑。
苏绛河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冬日的月亮于半夜显现，今晚是晴夜，月亮仍旧模模糊糊的，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她的视线自然下落，自己的卧室窗下正巧对着那辆陌生的厢型车。此刻，厢型车驾驶座那边的车窗开了一条缝，缝里透出烟头的光亮。
苏绛河内心一紧，连忙合上窗帘。
赵秋蕙对讨债公司的恐怖想象还是影响到了她。
她不安地跑出卧室再次检查了门窗，再回到卧室，纠结了一番是否要把卧室门反锁，最后在床上缩成一团，心脏不安地跳动着，一直折腾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楼道里居住的老年人开始陆续出门，方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
睡着了做的却是一连串噩梦，醒来时苏绛河已不记得内容，可头脑昏沉、四肢酸痛，实在提不起精神。
一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三小时后还要见一个客户，是一家网红摄影包具店。
那一家的推广商务，苏绛河本想拒绝，毕竟一年前那家的摄影包还被同行狠狠吐槽过。
现在的苏绛河有点庆幸当时没有立刻拒绝，她总得接点什么填补A平台中止合作后的空白。
毕竟旅拍的开支不是一般的大，除此之外，苏绛河还想在容城郊外再租一套能上天台的房子，在天台架设一台天文望远镜……
苏绛河起床拉开窗帘一角，那辆厢型车不见了，她心里稍稍松快了些许，稍微收拾过后，她拿了片面包垫了垫肚子，再次点开手机时，才注意到高特助上午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
【晏氏高特助：苏小姐您好，不知道您是否知道自己同小晏总有个婚约？】
【晏氏高特助：我知道忽然问起这个十分冒昧，小晏总最近被催得很烦，安排相亲的对象又实在不符合他的要求，他让我询问您是否有意向履行婚约？】
【晏氏高特助：婚前协议已经拟定好了，请您有空查看一下。婚前协议.doc】
【晏氏高特助：如果您还有什么要求，可以一并提出。】
苏绛河删除了对话框，心想：如果那家网红店的摄影包质量变好了，自己应该会接下这个推广。
事实是，这种网红小作坊与大品牌之间确实有着天壤之别，PR同自己说话时还透出一股不专业和不尊重。
“我觉得吧，你的视频里可以把那些大众熟知的品牌镜头都塞进去。”
——无语。你的配件包承重不够，刚刚听到你演示的时候，镜头塞进去线头就开裂了。
“个人想法，你要不除了vlog再单加一期介绍摄影配件的那种，类似爱用品大分享？”
——推广费少少，口气倒是不小。
“我比较主张，视频与硬照相结合的宣传，把我们这个包往星空下一放，模仿那个天坛上头一个北极星，周围星轨的构图。诶，多好！”
——白嫖之心，昭然若揭。
苏绛河知道，是对推广费的渴望，还有对来年可能入不敷出的恐慌，才让自己坐在小小的会议室里，听油头粉面、身兼数职的PR吹了将近一个小时的个人见解。
她到底没有强忍恶心，接下这家网红店的推广。
地铁转了两条线，苏绛河回到熙熙攘攘的桐花路，道旁的店铺传来的淡淡奶油香气，让苏绛河的肚子发出了抗议的声音，她这才反应过来从起床到现在四点多，只吃了一片面包。
苏绛河转过身，发现自己只做午市、眼下已经收摊的老字号饭店前。老字号左边那家门庭若市，容城爱尝鲜的人们在贩售窗口排起长龙；右边那家店，苏绛河记得自己上次回来时它门口也如左边的盛况，眼下却门可罗雀。
她毫不犹豫地走向空闲的那家店铺，不用排队，而且打折，店员装点心的当口，苏绛河莫名想起了中午看到的，高特助发给自己的信息。
“您的点心，请收好，请问哪种支付方式？”店员态度殷切，动作和缓，与隔壁那家装盒飞快，多说两个字都不耐烦的店员行为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苏绛河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可能被赵秋蕙传染了，不然怎么会思考起履行婚约能带来什么好处？
就在回过神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被人盯着的不安袭击了苏绛河，她没有直接回头查看，而是将没有解锁的手机越过肩膀对向身后——对面车道边停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厢型车，驾驶座的车窗打开了三分之一，车窗边沿上悬着一双让人脊背发凉的眼睛，一阵抽烟过后的尾气飘出，车窗升了上去。
这辆车十分眼熟，似乎是昨晚停在她家楼下的那台。苏绛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支付方式？”店员提高声量又重复了一遍。
“不好意思，走神了，Apay吧。”苏绛河点开支付软件，店员下意识想说自己这里不支持Apay，还是略带不情愿地点开了不常用的支付摁键，扫了苏绛河的支付码。
清脆的一声，小一百就飞走了。苏绛河低头看了眼袋子里的三个小盒子以及不及手掌大小的点心，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是被人跟踪比较恐怖，还是容城的物价更胜一筹。
她站在店铺门边，偷偷偏过头看路对面，那辆厢型车已经开走了，可她的心脏仍突突跳得厉害。
手机的闹钟忽然响了起来，让疑心生暗鬼的苏绛河吓了一跳，连忙点开手机取消，这才发现，这是月前设置的日程提醒，从五点一直设置到六点，每隔十五分钟一个闹钟，日程上标志着“大疆新款无人机预定，保佑我一定要抢到啊啊啊”。
当时看到新机型的雀跃随着推广和企划的落空，碎了一地。
苏绛河将闹钟一个个取消，心情也一点点沉入湖底。
两年前辞职做全职星空摄影师的时候，一定不会料想到会有今天的境况——明明作品获得国际大奖数次，还入围了天文摄影目前全球最大的奖项，还是会担心来年会不会入不敷出。
除了安慰自己后年情况就会有改善的，还能怎样呢？
可万一到了下一年，苏兴邦欠债的事情仍在影响自己的事业，又该怎么办？
苏绛河感到自己的意志表面正有什么在松动剥离。
“哇，这张星空拍得好好看啊！又想骗我去高原！大城市哪里看得到星星？”
迎面走来一对打扮光鲜的小情侣，男生手里捧着网红点心店买的小糯米团子，伸着脖子凑过去看女生的屏幕，似乎不大感兴趣，还是丢下“牛逼”两个字作为评价。
“噫，好恐怖啊！”女生滑动手机似乎翻到了其他消息，用腾出的手抚了抚自己的手臂。
“又看到了什么了？”
“一个女主播的地址被泄露，然后被冒充外卖员的歹徒粉丝袭击了！”女生关了手机，吃了两口团子压惊。
“之前我同学，就是那个在网安的，说之前顺着摸到了个暗网，上面有好多女主播、博主的地址贩卖链接，甚至还有贩卖偷拍视频的。我朋友说，那种偷拍视角就是快递盒子啊什么的。”
“希望我关注的那些博主平安。”
“你还是先注意自己的安全吧，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网络id别都用同一个，寄件的时候多走两步路，别把房间号都写上去。”
路过的情侣无意间的对话，让苏绛河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赵秋蕙昨晚做出的恐怖假设掠过她的耳畔，她赶紧取出手机把预约上门的送菜服务取消了。
商铺的暖气从门口逸出，桐花路的人行道十分温暖，不少行人都脱了外套搭在手臂上散步，苏绛河却觉得脚底生寒。
没走两步，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再次从脚后跟蔓延到后背，这种不适感，就像是小动物被毒蛇盯上了。独居、朋友又不在容城的苏绛河夹紧腋下的大包，快步在桐花路的人潮中穿梭。
甩不脱，如影随影的恐惧仿佛从脚后跟蜿蜒而上的蛇，让她冷汗直冒。
苏绛河跟着人群走入了综合超商的地下一层。这里弥漫着各类点心的香气，苏绛河难以感受到平日走入其间时的治愈，她不断地钻入人挤得最多的地方，一直从入口处的烘焙点心区，钻到最里面的生鲜区，那种被跟踪的感觉才散去一些。
她一面假装挑拣蔬菜水果，一面张望四周，确定没有可疑人物跟踪自己之后才慢悠悠地跟着人群结了账，走向距离自家最近的出口。
好在回家的路上，苏绛河并没有再感受到异样的威胁，安稳地走回了桐花路繁华背后拆不掉的老旧开放式小区。老小区的物业很一般，寄到这一带房屋的包裹都放在东侧弄堂入口边的“蜂巢”或简易塑料棚下的货架上，上头只是象征性地架了个监控，快递还是很容易被偷走。
距离自家还有几分钟步程的时候，苏绛河接到个快递电话，快递小哥说，蜂巢满了，快递给她放货架上了。
苏绛河回忆了一番，最近会寄来的快递大概是佳能赞助的新款镜头，于是加快脚步往家赶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赞助商寄来的镜头似乎被偷了。
货架上包裹不多，苏绛河找了两圈，找到额间冒汗，都没看到自己的包裹。
再打快递员的电话，对方一听是如此贵重的货物，下意识就想甩锅，“我跟你打完电话才离开的，我不知道啊，你看看你们那小区的监控啊？是不是邻居误拿了？你在那边等一会儿，说不定会还回去的。”
比起镜头丢失的愤怒，苏绛河心头更多的是焦虑和恐慌，“包裹丢失你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的，我现在并不是在无理索赔，我只想知道，你放下包裹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周围有什么可疑的人。”
这个问题问出口，她也觉得自己有点病急乱投医了。
“没有，有监控的话就去查监控！”兴许是手头有不少包裹，快递小哥的语气十分急躁。
“没找到的话，我会直接联系发货人的。谢谢打扰了。”苏绛河用冷硬的语气丢下这句话。
挂断电话，苏绛河立刻跑向弄堂口中介二楼的物管处，监控前一个老头正打着瞌睡。她提出要查看监控，老头操着容城本地方言，完全不为自己打瞌睡被人抓包感到不好意思，张口闭口都是业主隐私，非要苏绛河去报了警才让查看监控。
苏绛河住在这儿这么久，从没跟物管处的老头打过交道，此刻她又气又急，从普通话切换成容城方言，恶狠狠地咒骂了两句，跑出了物管处，把破旧木门狠狠地摔在身后。
这两天的憋屈涌上心头，苏绛河紧抿嘴唇，耳畔嗡嗡的像是耳鸣，走到自家所在的单元楼下时，一个身穿黑色夹克衫，戴着鸭舌帽的男子从她身边经过，身上带着浓重的香烟焦油的臭味。
耳鸣的苏绛河皱着鼻子还没反应过来，只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上跑，刚过四楼五楼之间的拐角平台，一抬头，她在自家门口看到了本该摆放在货架上的快递箱。
作者有话说第3章 明暗界线（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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