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第一客户》叁月时

39、Chapter38 骨岭

　　五百零一年前，鬼院。

　　入口很深，小鬼使蹑手蹑脚地抬腿进去，走了几步后，仍是一片昏暗。

　　地面上腐烂的尸臭和刺鼻的血腥味顺着空气爬了上来。鬼使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残缺不全的尸体和一滩又一滩还未干的血液，一手捂着鼻子，一手轻轻敲了敲尽头的石门。

　　一阵紧张的沉默后，里头传来一声嫌恶的声音：“干嘛？”

　　小鬼使咽了口口水，壮着胆推开了门，只见里面石头大小各异，被雕成了桌子、凳子、床的样子，摆放整齐，活脱脱有阳界普通人家的感觉。

　　“早就听说这个鬼王极其厉害，在鬼院中待了四十年也安然无恙。如今看来他不仅割据一地，还做了各式各样的家具，真是非同一般啊。”

　　小鬼使在心中感叹，目光流转，一位年轻男子正坐在石床的中央，剑眉星目，五官深刻，眉毛上扬，透露着一股邪气。他抬起眼睛扫了鬼使一眼，鬼使吓得抖了抖身子，镇定片刻后道：“鬼王大人，我们冥王请您出去。”

　　此言一出，那鬼王马上抬起头来，收起了支在床上的腿，黯淡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后又变成一潭死水。他半信半疑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真的？”

　　鬼王眉头微皱，神色凝重，小鬼使立刻使劲点了点头，“真的真的，不敢骗您。”

　　说完，鬼使毕恭毕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鬼王跳下石床，和他一起朝洞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许多厉鬼本想冲上来咬鬼使，看见他身后的徐闻阻，无不灰溜溜地逃走。小鬼使大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到了鬼院的入口处，他从袖子中掏出封印，在鬼院上方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鬼王请。”

　　徐闻阻没有理他，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仔细端详了一下上方透着微光的出口。

　　他弯腰捡起一块石子，朝那个口子扔去。几分钟后，他见石子没有回来，也没有什么异样发生，便纵身一跃，随即消失在了鬼院的上空。

　　——
　　两个时辰后，尚在重修的冥王殿内。

　　“大人，您确定这方法能行吗？”

　　林风延架着刀，满脸“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的表情，强壮又巨大的身躯与身下小小的石凳很不协调。

　　冥王往林风延的茶杯里添了点热水，自信满满道：“怎么不行，我觉得这是最保险的方法了。一山不容两虎，我就不信这两个鬼王在阳界能相安无事地相处，到时候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我们就坐收渔翁之利。”

　　一小吏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人！大人不好了！那鬼王和清铖主任……和清铖主任……”

　　冥王鄙夷地看了小吏一眼：“和清铖怎么了？”

　　“在一间房中……同床共枕……”

　　“什么？！”冥王气得跳了起来，“那我们小江头上不是一片草原？！”

　　“……”小吏眨了眨眼睛，“大人，你弄错了，是另一个鬼王。”

　　“哦……不是姓尹的啊……”冥王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下，又马上跳了起来：“不对啊，这怎么和清铖搞上了呢？！”

　　小吏不知道其中缘由，低头不语。一旁的林风延朝冥王一挑眉：“‘最保险的方法’？”

　　冥王尴尬又气愤地抿了抿嘴，一拍桌子，“算了，现在也没时间管他了。保卫科派去的那几个人间道士怎么样了？”

　　林风延顿时有些落魄，“全……全死了。”

　　冥王奇道：“那姓尹的鬼王有这么厉害？”

　　林风延严肃道：“那倒也不是，主要是他手下有一群鬼将，保卫科的那些鬼使和人间道士，当真不是厉鬼的对手……”

　　林风延突然单膝下跪，抱拳道：“大人，属下今日一定亲自上界，带领鬼使们活捉那鬼王，以报您府邸被毁之仇。”

　　冥王摆了摆手让他起来，“不用，别浪费鬼使了。你去把你的冥印拿来……”

　　——
　　五百零一年前，皇宫大牢中。

　　“你当真不归顺于我？”

　　尹漠捏着宋轶哲满是灰尘和血迹的脸，恶狠狠地说道。

　　“呵，”宋轶哲冷笑了一下，“我宋某下辈子也绝不当叛军的走狗。”

　　“放肆！”尹漠一把摔开他的脸，宋轶哲被远远甩出去好几米，头撞在牢狱的墙壁上，头破血流。

　　他此时已经是伤痕累累，体无完肤，想必受了不少刑罚，却还是意志坚定，宁死不屈。

　　尹漠慢慢走了过去，“那惠帝待你当真有这么好？也不过就是让你当一个守城将军而已。说实话，我挺看重你的，你要是肯效忠于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宋轶哲从牙缝中吐出一句话：“你那些带血的钱财，我看了就恶心。”

　　尹漠的耐心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一把抢过旁边监狱长手上的鞭子，对着宋轶哲就是一顿毒打。瞬间血流成河，痛喊不断。半响后，尹漠终于停了下来，“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归不归降？”

　　宋轶哲在地上喘着气，依旧坚定道：“你再问一千遍也没用。”

　　霎那间，尹漠掏出腰上的剑，手起刀落，宋轶哲血溅三尺，尸首分离。

　　——
　　江浔烦躁地在房中来回踱步，他今天去宫外给百姓们免费看病，无意中听到宋轶哲被杀了，头还被挂在城墙上示众，连忙赶了回来。

　　尹漠刚收拾完朝中的事情，他脱去了身上带血的衣服，光着上身进了寝殿。
　　江浔一见他回来，急忙跑上前去，“你把宋轶哲杀了，头还挂到城墙上去示众？”

　　“没错。”尹漠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江浔瞋目：“你在做些什么？你也知道，宋轶哲是个好人，也备受百姓拥戴，你杀了他有什么好处？”

　　尹漠理直气壮道：“好人？好人又怎么样，既然不愿意归顺，都是我的敌人。”

　　江浔气得简直要七窍流血，“你不可以这样，草菅人命会遭……”

　　“报——”

　　江浔的报应还没说出口，一个厉鬼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大王，有百姓闹事。”

　　尹漠挑了挑眉：“哦？还有百姓闹事？”

　　“是的，都是以前爱戴宋将军的人，如今他们已经闹到了宫门口，该怎么办？”

　　尹漠平淡道：“还能怎么办，全部抓起来杀掉。”

　　江浔瞪着尹漠，怒斥道：“你在干什么？！那些都是无辜百姓！”

　　“刁民弄不清状况，不知道听命于皇帝，那只能杀掉。”

　　江浔不语，他的脸色无比难看，沉默片刻后，他拿起桌子上自己的外衣，“既然如今我们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不如就此别过吧。”

　　尹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唇发颤：“你说什么？”

　　即使是九死一生、一无所有的时候，江浔也未曾对他说过什么要离开他的话。哪怕是尹漠去了鬼院，也没见江浔放弃过他。现在他什么都有了，江浔却说要走？

　　江浔眼睑下垂，一言不发，转头就往外面走去。

　　那个前来通报的小厉鬼显然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知所措地退到角落中。

　　尹漠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他，江浔走得很快，头也不回，尹漠的手擦过他的衣袖，什么也没有抓到。

　　——
　　五百零一年前，洛城外。

　　江浔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双目失神，他实在想不到，有一天事情会变成这样。

　　鬼王在阳界作恶，滥杀无辜，危害一方，而这一切的根源，不都是他修炼禁术私放鬼王上界吗？

　　从前心系天下是非分明的尹漠可能死在鬼院中了吧。

　　江浔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突然，有两个小鬼使朝他迎面走来。

　　那两个小鬼使手里拿着东西，像是装书卷之类的竹筒，两人看见江浔，都默契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江浔擦了擦眼睛，率先开口道：“你们是来抓我回冥府的吗？不用怕，我现在就和你们回去。”

　　一听这话，两个小鬼使马上抬起了头，摆了摆手，其中一个个子较高的小鬼使道：“小江大人，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抓你回去的，我们是来下战书的。”

　　说完，他指了指手中的竹筒，江浔奇道：“送什么战书？”

　　小鬼使回答：“我们主任要与鬼王决战，约在三天后，地点在骨岭。”

　　江浔上下打量一下两个小鬼使，看这行头觉得是保卫科的人员，问道：“你们主任可是林风延？”

　　小鬼使点了点头。江浔又道：“我知道林主任力大无穷、英勇过人，但眼前这个鬼王在鬼院待了十五年，不好对付。若是保卫科要与其硬碰硬，只怕是得不偿失。”

　　江浔这话说得诚恳，也的确没有其他的意思。作为保卫科主任，林风延法力和武功在冥府都算一顶一得高，但是对上从鬼院那种万鬼相残的地方出来的活鬼王，胜算只能说是五五分，更何况尹漠现在手下还有一队鬼将。他早就想到冥府会想办法上来剿灭尹漠，可他没想到这个方法会如此的简单粗暴。

　　另一个小鬼使朝他拱手道：“小江大人，这个您就不用担心了。冥王给我们主任的宿剑上下了咒，哪怕是百年鬼王也会被我们主任一剑给杀了的，那个姓尹的鬼王就等着化灰喽。”

　　他笑嘻嘻地说完，一旁的小鬼使捅了捅他，示意别说太多了。两人对江浔告了别，赶路离开了。

　　江浔那一双眼的瞳孔缩得极小，脸上的表情更是惊恐万分。宿剑，是保卫科主任的冥印，据说可以斩尽天下所有的厉鬼，只是对修为较高的鬼王无效而已。

　　听刚才那个鬼使的说辞，莫不是冥王在宿剑上面下了噬咒，这个咒法要消耗极大的法力，但无论多强的鬼王，都逃不过噬咒的一剑。

　　江浔眼神发直，思绪万千，思虑片刻后，轻念了通冥阵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