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往事》墨致远

3、故地

　　车子开在乡间的柏油马路上，温暖的风从车窗灌进来，带着花香，最是美好人间四月天，连空气里都有种醉人的味道。陈赛文坐在副驾驶上，不问目的地。他把手放到车窗外面，感受春风拂过，他想抓住风，可是风是抓不住的，干脆就摊开手，让风从手心过。他看向朱以欢，他正在专注的开着车，表情放松，嘴角有一抹笑意，好像他在想那个地方，而那个地方想起来就让人开心。这一刻，他希望时间暂停，永远停在这一刻的春风里。这里就是时间的尽头，这里就是他们的尽头。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的一个破落院落的门口，围墙破了，院子里碎石砖瓦，连水泥都没有铺上，一片凄凉，好在院子里有几棵高大的玉兰树，郁郁葱葱。院里那栋房子比普通的民居大很多，上下两层，每层有十来个房间。这是他们的小学。陈赛文下车，立马就想起来了，这是他们小时候一起学习的地方。可以说这里是所有事情的起点。
　　十岁那年，陈赛文父亲因意外落水去世，妈妈带着他和姐姐回到这里，这里是妈妈的家乡。他也从镇上的小学转到这个乡村小学。开始的时候他并不能融入新的环境，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爸死了，那些新同学嘲笑他，说他是没爹的孩子，甚至还有人传他妈妈在干不正经的事养活他们姐弟。乡里的孩子，父母管的少，没心没肺的多，这些嘲笑导致他刚开始很孤僻，敏感，不愿与人亲近，没有朋友，学习这事更不用心。他讨厌这群乡里的新同学。但是此时有个人主动走向他，与他做朋友，带着他和他那群朋友一起玩，让他从阴霾中渐渐走出，这个人就是朱以欢。
　　有了朱以欢后，他有了组织，有了向心力。朱以欢干什么都带着他，一起玩，一起上学放学，一起捉弄同学和老师。朱以欢是个天生的吸引力者，他身边有好几个男生都跟着他，他们成了一个紧密的小团体，他们成天在一起，做很多有趣的事情。只是从不学习。但那个时候，他们并不觉得学习重要。他们讨厌成绩好的同学，他们讨厌老师。他们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陈赛文站在学校的院子里，看了看四周。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可是很多回忆突然如潮水般涌过来。
　　“欢哥欢哥，我昨天没做作业，快，作业借我抄一下！”
　　“哎，昨天不是一起回家的吗？我也没做，把那谁，钟琴的拿过来，抄她的，他不是咱们班的好同学嘛。”
　　“好咧，欢哥欢哥，钟琴不给啊！”
　　“钟琴，快吧作业给陈赛文！不然我可不客气啦！我也等着抄呢！”
　　“谢谢欢哥！”

　　“欢哥，今天新来的那个数学老师批评我了，说我抄作业！”
　　“别急啊，等下午休的时候我们去给你报仇！”

　　“欢哥，今天放学去哪里玩？”
　　“我们最新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学校后山上面，有个围墙，不知道围墙里有什么，今天我们准备翻进去看看。你太矮了，又瘦，今天不带你了，怕你受伤。”
　　“欢哥，带我一起去啊！我想去！”
　　“好吧，反正迟早要带你的去的，那今天一起去吧。”

　　“欢哥欢哥，欢哥欢哥～”
　　各种“欢哥”的记忆涌入心头，陈赛文有点眼睛湿润了。
　　有了欢哥后，陈赛文不再敏感孤僻，不再一个人整天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不说话了，变成了一只整天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陈赛文呆呆地站在操场里，好像看到好几个少年从他身边跑过。
　　朱以欢在边上什么也没说，陪他一起站了会，然后拉着他走向二楼。他们走近最中间的那间教室，那是他们一起上课的教室。学校几乎荒废了，只有一楼住着几个老人家，二楼是彻底荒废，像是从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还记得这里吗？”朱以欢说。
　　“怎么不记得，这是我们的教室。”
　　“带你看个东西。”
　　“什么？”
　　“你过来。”
　　朱以欢带他走到教室后面靠门的墙边上，蹲下身来，用手指指着墙上两行模糊的字迹，那里写着：新华古惑仔，永远好朋友。然后下边还有看不太清的“欠”字和“贝”字，那是他们曾经的签名，看着歪歪扭扭的字，陈赛文笑了。他说：“以前我们真是傻的可爱。”
　　朱以欢说：“是啊，都快二十年了！”
　　陈赛文说：“你看你的字写得真差！还古惑仔，当时就是和你一起看多了陈浩南的电影，天天不学习，跟你一起混，学尽了坏样子。”
　　朱以欢笑着说：“是是是，都怪我，带坏了你！谁要你天天一副委屈巴巴要哭的样子，我是看你这个转校生可怜，才带你一起玩。”
　　“那我还得谢谢你哦！本来我成绩挺好，跟着你一起，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一起天天玩，后来连高中都没考上。”
　　“那还不是跟着我一起上了中专，也挺好啊！”
　　然后两人都笑了。
　　陈赛文又说：“你看这里，只剩下了个欠字和贝字。”
　　“是啊，那是我们的签名呢。”
　　“哎，你字写得可真的很差，竟然还在这墙上保留了这么久。”陈赛文回到了字丑这个问题上。
　　“我们毕业后，学校渐渐没有生源，很多教室都空出来，估计就是这个原因这些过去的字才留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陈赛文点点头，神情有些黯然。
　　陈赛文看向朱以欢，此时朱以欢也看向他。话题戛然而止，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光线从破碎的窗户射进来，照在了朱以欢的侧脸上，尘埃在光里乱舞，世界如此静谧。一切时光都在向后飞速退去，一阵一阵的“欢哥欢哥”在耳边想起。陈赛文轻轻喊了声“欢哥”，朱以欢听到了，他的心也激起一阵波澜。他低下头去，情不自禁，吻了赛赛的脖子。是赛赛，是他的赛赛。这次，他是真的回来了，一年多了，朱以欢才真正有这种感觉。他真的回来了，他们又可以像少年时一样了。
　　时隔十几年，他们再次相拥，这一次，绝对不能错过彼此。他们紧紧拥抱着，不知道抱了多久，突然朱以欢感觉到陈赛文在自己的肩膀上颤抖，他哭了。
　　“你哭什么？” 朱以欢关心的问，两人并没有从拥抱中挣脱出来。
　　“欢哥，我病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陈赛文哭的很伤心。
　　朱以欢安慰的摸摸他的后背，“不要哭了，以后的日子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做不了情人做不了夫妻，但是我们可以做亲人。”
　　“欢哥，欢哥。”陈赛文哭得更难过了。“我一直都好想你，我从没有忘记过你。我不回来就是不想打扰你，我怕打扰你的生活。我怕让你陷入为难，我宁愿一个人在外面漂泊流浪，我也不回来。可是这次真的没办法，我不想死在外乡的马路边，我不想做孤魂野鬼，我想回来再死。我想死在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家乡。”
　　“放心吧，你不会死的，我会好好照顾你。”
　　朱以欢轻轻拍了拍陈赛文的后背，他们相拥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