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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处于昏迷当中的斯内普没有家属陪护,这就意味着我就必须承担起一部分陪护的责任,需要时刻关注他的需求,多往他的病房跑跑,帮他揉揉四肢腿脚,还有就是帮他换药和换尿袋。

      和别的同事不一样,我倒是不嫌麻烦。刚入职没几年的小大夫总是很喜欢跑病房去看看患者的,这也是大家的共识。我喜欢和患者还有患者家属聊天,絮絮叨叨地告诉他们一些他们不知道的医疗常识,每次得到他们感激的时候我都会非常有成就感。

      这或许就是我始终无法割舍这个职业的理由。

      这是我今天跑的第五次病房了,病房内还是没什么改变。护士已经把我下完医嘱的点滴挂上了,里面有溶栓的药,防止这个斯内普躺久了腿部深静脉长血栓。而斯内普本人依旧昏迷着,胸腔微弱地一起一伏,大有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不过我知道这家伙不可能这样一直睡下去,因为在急诊的时候就给他拍了脑CT和MRI,他的头一点问题都没有,不可能做植物人。

      再说了,万一他真成了植物人,那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的家属找回来——植物人是另外的护理价钱!

      我看了一眼挂在床沿的尿袋,黄褐色的液体没有到一半,暂时还不用换。然后我摇起床,让斯内普呈现出一个半坐半靠的姿势,准备给他脖子上的伤口换药。

      揭开纱布,我一打眼就看出这个斯内普的伤口长得并不太好。都已经过去两三天了,长得好的外伤伤口不会再有什么渗出液,而斯内普的纱布上还糊着深褐色和青白色的渗出,让人看着心里就烦。

      我戴上一次性手套,拿着换药碗里的镊子夹了碘伏棉球开始消毒,黄色的碘伏一圈一圈地以缝合伤口为圆心向外扩大,最后涂了他的半个脖子都是黄喇喇的。

      碘伏的刺激性并不太强,但是冰冰凉的液体在脖子这种地方涂抹也让人本能地感觉到不适。斯内普脖子上的肌肉弹动几下,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微微改变,看起来像是要醒。

      我不管他是不是要醒,换药换到一半我肯定是要把手上的事情做完。擦完三遍碘伏,接下来就是涂酒精。酒精棉球能脱碘,黄色的碘伏很快就被擦了个干净。我借此机会认真看了看他的伤口,又用酒精棉球戳上去仔细擦了擦。

      看着用粗针大线缝得明显又狰狞的伤口,我嫌弃地撇下嘴角。

      急诊外科那帮人的手艺还不如当年的我呢。

      不过这个斯内普的情况特殊紧急,急诊外科那帮人又不会美容缝合,仓促之下缝成这样也算情有可原。但我作为原本很擅长缝合的前外科医生,看到这种明明可以缝得更好的伤口,浑身上下就好像是有小虫子在爬,恨不得马上去拿个小切包给他拆了线重新缝。

      当然,重新缝是不可能的,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再拿起手术刀和持针器了。现在我能做的,只有压下自己的嫌弃,给斯内普仔仔细细地换药。

      说起换药,我在成为住院医师之前做的最多的活就是换药。我在换药室里忙碌地经营我的一亩三分地,收拾换药包,招呼患者排队进来换药,碰到来了好几次的患者还能亲亲热热地招呼起来,多聊几句。

      在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就有前辈跟我说过,患者们来医院换药并不是因为他们不会,毕竟消毒上药这种事确实没什么技术含量,最重要的是患者们想要让医生看看自己的伤口,听医生讲讲自己的病情,这样心里才有底。

      我从小就是个擅长和别人沟通的孩子,只要一打开话匣子,那话总比别人多,而且我也乐于和患者们聊天,给他们讲讲他们的伤口,问问他们的病史,嘱咐几句对我来说算得上是常识的医疗小知识。不少患者因此说我是个好大夫,我也很喜欢他们这么夸奖我,没有谁不喜欢因为本职工作做得出色而被夸奖。

      一来二去,我对于自己的工作积极性也非常高,现在面对这样一个没法和我聊天的患者,我反而感觉不太习惯了。

      酒精的刺激性比碘伏强得多,我为了观察斯内普的缝合伤口,用酒精棉球在他的创面上多擦了几下,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在我回身去拿生长因子凝胶,再转到他面前的时候,一双漆黑的眼睛已经睁开,幽幽地盯着我。

      西弗勒斯·斯内普醒了。

      刚从麻醉或者昏迷中醒来的患者基本都昏头昏脑的,这是我在手术室干了那么多年活之后总结出的经验。大主任或者年资长的主治动完手术之后就走了,麻醉师那边也不喜欢伺候刚醒的患者,所以安抚从麻醉中醒来的患者然后把他们送回病房就是我这种小大夫的活。

      昏头昏脑的人大多数会选择继续睡(这时候我还得费劲把他们摇醒),一部分会问一些昏头昏脑的问题(“我能不能喝水啊?”“我能不能吐啊?”),还有一部分甚至会在醒来之后感受到极大的恐惧,然后用蛮力开始挣扎,以致于输液针头回血、甚至从床上跌落。

      只有一小部分——那简直是百里挑一的一小部分,才会对自己的现状有清醒的认知,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自己在哪里,而接下来要做什么才对。

      这种患者数量极少,我也就遇到过一次。那个患者一醒来就问我从她身上切下来的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头脑清醒得令我肃然起敬。

      我不知道斯内普属于哪一种,但作为一名好医生,我必须要用最坏的情况来衡量考虑,然后做出属于我的应对。

      于是我迅猛地扑了上去,像一头敏捷的猎犬,双手按住了斯内普的双臂,半个身体盖到了他的身上,用我目前能想到最好的方式提前阻止他像那些昏头昏脑的悲剧一样从床上摔下来。

      不过幸好,斯内普并没有像我想象得那么昏头昏脑。

      但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是……”

      他微微张开嘴,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干涩低沉的声音,低得我险些没听懂。

      “我是伊芙琳·克劳奇,你的管床医生。”我提高音量,“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斯内普的眼神变了,他脸上的肌肉微微弹动,那是警惕和怀疑的眼神,他薄薄的嘴唇在颤抖,然后问出了一句我觉得百分百证明了这家伙昏头昏脑的话:

      “我还活着?”

      于是我谨慎地将他的双臂按得更紧了些。

      “你当然活着,死了你就见不到我了。你的心可砰砰跳着呢,你要是死了我加班还得写死亡病历去。”我不懈地追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能清楚无误地说出自己的名字,这是手术室流传几十年的辨别患者究竟有没有真正清醒的方法。我曾经在手术室见过一个老麻醉师连问一个患者二十几遍“你叫什么?”,那个患者一面对抗着睡意,一面用沙哑的嗓子反复二十几遍地答。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叫什么都说不出,那这家伙百分百是昏了头,麻醉师就得唉声叹气地再去打点拮抗药了。

      结果这个斯内普硬是不说。

      他倔强地略过了我的问话,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积蓄力量,似乎是想用力坐起来,至少是要挣脱我的桎梏。我只能越发用力把他摁在床上,无奈地继续问:“你是叫西弗勒斯·斯内普吗?”

      斯内普看着我的眼神更不友善了,我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这是哪里?”他哑着嗓子,“你究竟是谁?”

      “这是医院,医——院——耗死批头!我是你的管床大夫,医生,刀客塔!”我用自己在临床工作中磨练出来的耐心回答,“你被蛇咬了,连夜送到我们医院急救,那天正好是我值班,我们做了一晚上手术把你救过来了,你现在活过来啦!你脱离生命危险了!”

      斯内普的反应速度倒是不慢,他听懂了我说的话,但是他的回答让我想立刻呼叫脑外科来人会诊:

      “这里不是医院,这里不是圣芒戈,你也不是圣芒戈的治疗师。”

      不能啊,拍的CT片和MRI也没显示这人脑子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说话这么糊涂呢?

      我:“这里当然不是圣芒戈,这里是圣玛丽亚综合医院,你要是想去圣芒戈那得联系你家属给你办转院去。”

      这个斯内普立即露出了一副想要转院的神情,在我的手下挣扎起来:“原来是麻瓜,麻瓜医院……我的魔杖呢?”

      什么麻瓜,什么魔杖?

      他究竟在乱七八糟说什么东西?

      对于这种不配合的患者,我当然不可能无休止地宽容下去。我当即直起腰,松开手,气沉丹田,然后大喝一声:

      “西弗勒斯·斯内普!”

      “乖乖躺着!尿袋还挂着呢,你乱动什么?不要命了,不想活了?!”

      我双眼圆睁,眉毛倒竖,努力挤出一副超凶超凶的样子,连珠炮似的开始训他:“你那天被送到急诊的时候乱糟糟都没个人样,凌晨三点我从值班室被挖起来去给你做手术,你差点活不过来了你知道吗?你现在还能喘气儿是多好的一件事啊,想快点好起来就乖乖听大夫的话,别乱动!”

      “你知不知道多少患者就是自己瞎下地乱走,上了趟厕所之后血栓就进肺了?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头,连个陪护的家属都没有,肺栓塞了谁能第一时间发现?谁能救你?”

      “躺好!脚不许乱动,胳膊也不许瞎动,小心一会儿针头回血了!”

      我其实并不常对患者疾言厉色,但是必要的时候医生必须凶起来。今天这通火发得倒是挺有效果,斯内普似乎是被我吓着了,他的上半身陷在我给他垫起来的柔软两层枕头里,黑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我,惊怒中还流露着几分委屈。

      我拿起生长因子凝胶,手脚麻利地往他脖子上的创口一抹,然后熟练地把他伸过来想触碰伤口的手拍掉:“别乱碰,你的伤口本来就有点感染,再摸了就更不能长好了。”

      “我是被……纳吉尼咬的。”斯内普喃喃,“麻瓜也能治好这样的伤吗?”

      “纳吉尼?咬伤你的蛇品种叫纳吉尼?从来没听过,我只听说过蝰蛇viper之类的。”我晃晃脑袋,拿起干净的纱布重新覆盖到他的创口上,“不过像这样的伤确实是可以治好的,你要相信现代医学嘛,我们外科能做的精密手术可多了。以前我导师硬生生给一个患者造出了一个新鼻子,用的是新式的复合材料,那手术做了大半天,我在旁边拉钩累得腰都快断了,好在最后的效果很不错,那小伙儿回来复查的时候看起来跟拉尔夫·费因斯一样帅。”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鼻子的案例之后,斯内普又用那种费解的眼神幽幽地盯住了我。

      “是谁送我来的?”他问。

      “你家属啊。”我理所当然地答。

      他说:“我没有家属。”

      你确实是没有家属,所以你最好赶紧打个电话把他们叫过来给你陪床!

      我用胶布把纱布固定好,收拾换药碗,顺便给斯内普描述了一下那天我见到的三个好像从垮塌矿洞里逃难出来的三个青少年男女。

      一听到“黑色鸡窝头戴眼镜,红头发高个子,褐色头发乱蓬蓬”的三个男女特征后,斯内普露出了明显的恍然神情,紧接着就是更迫切的询问:“他们都还活着?他们是几点到的?”

      这话问得更是令人费解了,我不由得看了一眼床头的生命监护设备:“指标都正常,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当然活着,死人怎么把你送过来,死人怎么给你缴费?他们送你过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是几点,但是我在手术快结束的时候见了他们一面,那时候天已经亮了,大约是……六点?”

      斯内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的唇角露出一丝罕见的笑意。

      “他们赢了。”他轻声说。

      不过紧接着,斯内普的神情又变了,他明显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心情急剧变坏,比我爸更年期的表现还令人费解:“他们……他们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关于我的事情?”

      “他们让我救活你啊。”我茫然道。

      斯内普微微使劲,他坐起来了一些,然后又被我伸手轻易地按了回去:“没有别的吗?”

      我:“要是真说了别的那就好了,那三个人交了费就没了影,现在你病历上面病史之类的全空着,我都不知道怎么填!啊,对了,一会儿我可以来把病史问了,查个体,再推台机器来给你做个心电……”

      斯内普对我伸出手,但是他什么都没抓住,手指在空气中虚虚地抓了一把:“我的魔杖……”

      “你的拐杖?你没有拐杖,别想着下地!”我折回来,伸手摁住他的肩膀,板着脸嘱咐,“下地之后有很高几率肺栓塞,你知道肺栓塞吗?就是你的肺动脉被血栓堵了,急性起病,非常痛苦!搞不好会死掉!”

      斯内普怒气冲冲地瞪回我,看得出他正在酝酿一些反击的话,但是显然因为他对肺栓塞知之甚少,所以他酝酿不出来。

      我得意起来,聪明的伊芙琳医生又获得了一次医患沟通的胜利!

      胜利者不吝于给患者一些温柔,我对斯内普笑了笑,弯腰看了一眼他的床沿,轻快地说:“好啦,你既然醒过来了,那说明身体就是在变好。我是你的管床医生,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合作,肯定能让你健健康康地出院的。你的尿袋快满了,一会儿我来帮你倒一下。对了,你会换尿袋吗?”

      斯内普的神情变得凝滞。

      “尿……袋……?”他重复道,然后向身.下摸索,“那是什……”

      然后他摸到了连接着他身体的柔软的橡胶管,又看到了挂在床沿那个透明的、蓄了半袋褐黄色液体的袋子。

      斯内普的脸一下子由苍白变得涨红,他面部充血的速度令我都感到惊奇,然后又为他现在循环系统的正常运作而感到欣慰。

      “哦,看起来是不会。”我温柔地说,“没事,一会儿我教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狗:害羞什么,给你动手术的时候我就把你全身都看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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