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捡来的呆头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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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里下着小雨，雨滴滴滴嗒嗒地落在叶片上，又顺着叶脉流到一处，聚集成圆润的水珠。
柯莱推开窗，微凉的，湿润的空气涌进来，带着森林的味道。她在这样的空气里闭上眼睛感受了两秒，转过身对门边的女孩招了招手。
“过来吹吹风吧，符饶？”
门边的人动也没动，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毫无疑问地又被拒绝了。柯莱垂下眼，有点受伤。耳边听见门响，她循声一望，符饶出去了。
……更受伤了。
——
符饶是提纳里捡回来给她当玩伴的。说是玩伴，其实她们根本玩不到一块去，或者，说实话，她们根本没办法正常交流。符饶的身体一切正常，甚至可以说生命力旺盛，但是反应速度极慢，问她一个问题，等个三五天可能才能听到她的答案，倘若她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不在你身边，那么再从她嘴里听到这个答案就说不定要在多久之后了。
提纳里怀疑她的这种症状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蘑菇导致的，确定了她的身体没有大碍之后就经常带着她和其他巡林员去巡林，没事的时候也会去捡到她的地方转转，试图找到一些治疗她的线索。
至于为什么不把她送到教令院去，找那些最有名望的或者实力最高的贤者来为她治疗——那个巡林员这么问提纳里的时候，他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事，笑得颇有几分凉意：“你觉得那些人是会把她当成一名患者呢，还是会把她当成一种实验材料呢？”
那时柯莱想起一些若有若无的传闻，皱了皱眉，回头看向坐在黑暗里的女孩。
然后她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师父。”
“嗯？”提纳里停笔看她。
“她的眼睛在发光诶。”
“……？”
提纳里放下笔，和柯莱一起看向她。
是真的在发光。
微弱的黄色光芒从她眼底映出来，照亮了她眼睛下面的一小块区域，她的眼睛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黑色棕色蓝色绿色，而是一种暗金色，因此这种光芒并不耀眼，远远不能替代小夜灯，它黯淡，神秘，在少女空洞而凝滞的眼里疯狂旋转，倒像是某种未知而有生命的——
“——元素生命。”提纳里轻声说。
“元素……生命？”柯莱疑惑地重复了这个字眼，她还不太能理解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
提纳里摇了摇头。
“不，目前还不能确定。而且，”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尽力克制住自己语气中的愤怒，“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的傲慢来进行这种程度的实验。”
“实——验？”
柯莱被吓了一跳：“师父！她说话了！”
“……别怕。”
提纳里理解她的心情，毕竟有那么一瞬间他也被吓到了，刚刚的情况的吓人程度仅次于无生命的玩偶突然开口喊他妈妈。
在他们目光的注视下，少女慢慢地眨了眨眼，微光明灭，有几点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她又沉默了一会儿，说：
“不要实验。”
提纳里的目光追随着那几点流淌的微光，直到它们滴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他才恍然意识到——
那是她的眼泪。
——
提纳里转变了对符饶的研究方向，不再为少女寻找解毒的药草。他知道问题并不出在这里。
他开始研究她本身。
做出这个决定远比预想中困难，从学院里毕业的时候，他可没想过未来有一天自己会把一个人类——或者半个人类——谁知道呢，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
倘若仅仅因为研究对象是自己所不熟悉的就心生怯意，那就不是他了。他只是对这项研究的性质有所顾虑——
她没有完整的自我意识，不知道痛，不明白人类的情感，也没有非人的欲望，仅靠着生物的求生本能活动。有这样的研究对象，他不确定自己的研究会不会发展成为单方面针对她的盘剥……或者更糟，凌虐。
“……师父，您未免把自己想得太……失常了。”艰难地理解了他的苦恼之后，柯莱摇了摇头，“虽然您的确很严厉……呃，但是我不认为师父是这样的人。”
柯莱缩了缩脖子，把少女推到他身前，“而且，我也不觉得符饶和您说的完全一样。不如您自己问问她愿不愿意配合研究？”
她话音刚落，他们同时听到了“咔哒”的一声响，仿佛什么机关启动了，锈蚀的锁自己解开，钥匙随着锁芯落到地上——不，落到地上的是少女胸前挂着的，刻着“符饶”两个字的金属名牌。
被称为“符饶”的少女弯下腰，轻轻巧巧地把名牌捡起来，放在手心掂了掂，冲目瞪口呆的师徒俩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
“配合啊，当然配合了。你们对我这么好，我也没有不配合的理由吧？”
此时此刻——
距离她一副痴呆的样子被提纳里捡回来过去了五个月；
距离营地里的人决定称呼她“符饶”过去了五个月；
距离柯莱第一次发现她的眼睛会发光过去了三个月；
距离她在他们面前第一次流眼泪过去了三个月；
距离她在那个雨天拒绝柯莱的亲近过了一个月；
距离她学着去理解这个世界还有一天，距离她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还有一年，距离她下一次流眼泪，还有一生的时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捡来的呆头菇
